教室乱作一团,曲坤吼得声音嘶哑,“快去喊陈老师!快去喊陈老师!!去隔壁班找老师叫救护车!”
有人冲出教室,与此同时,有人冲了进来……
何梦川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她置身在一道白光之中,四下看去皆是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散去,周遭是死一般的沉寂和雪白。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就这么死了?有些突然呢。
何梦川叹了口气,四下看了看,每个方向都是一样的,便也无所谓方向了,她随便朝一方走去,脚下渐渐生出红色的花。
和她当时画的一样,红色的彼岸花,长出墨绿的叶。
就这么走啊走啊,漫无目的,也毫无方向,回头看,遍地铺满彼岸花,往前看也是。
就算是死了也总该有个说法和去处吧?总在这里绕圈是怎么回事呢?
何梦川并没觉得累,只是觉得走那么久都是徒劳,索性坐在地上不走了。
四周太安静,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何梦川清了清嗓子,开始自言自语。
“这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猜是地狱,天堂不会开着彼岸花。”
“可是地狱的话……黄泉呢?奈何桥呢?”
“奇怪……彼岸花不是只见花不见叶吗?”
“……”
“梦川。”
“谁?”
何梦川站起来四下看去,“谁在喊我?”
“是我。”
“你是谁?”
“一直以来我也好奇我是谁,今天终于知道了,我,就是你。”
“什么?”
“确切地说我是你意识的一小部分,你也可以理解为……灵魂的一小部分。”
何梦川是经历过穿越的人,眼下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沉默片刻,她试探着问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还没有,但是身体很虚弱,所以只能在意识里徘徊。”
“还没死啊?!”何梦川很惊喜,“太好了!我就说不能那么突然嘛!”
何梦川松了口气,开始分析起自己的意识,“那你知道,咱是穿越来的吗?”
“当然。”
“那何梦川……哦我是指真的何梦川,就是我穿越过来之前,这个身体里原本的意识,她去哪了?”
好绕啊,以这一小部分意识的智商能听得懂吗?
“你怎么不说话了?很难回答吗?还是你也不知道?”
何梦川侧耳等了一会儿,可还是没等到回答,她无语地四处看,“你不是吧?关键时刻不出声?”
“你以后会知道的。”
“……”
何梦川更加无语,“我自己的意识……在跟我卖关子?”
又不说话了。
何梦川:“你说实话,你这样对我,咱算不算精神分裂?”
“不算。”
“……”
何梦川还想跟“她”好好聊聊的时候,眼前一切突然变得模糊,接着,满地的彼岸花以她为圆心由远及近成片地消失,最后,仅剩的一枝飘到眼前。
这只彼岸花似乎带着某种牵引力,让何梦川不由自主地跟着前行。
她看到一扇门,走到近前,便听到那头传来的声音。
“医生,我刚才真的看见她手指动了,还有嘴巴,是真的!”
那是郭美吉的声音!!
何梦川心中一阵激动,扣动把手想把门打开,然而那道门似乎是锁住的,任凭她怎么用力旋转、拍打,都纹丝不动。
何梦川筋疲力竭,瘫坐在地上,而门的另一边再无任何声响。
这里没有昼夜更替,也不存在时间,何梦川无法知晓究竟过了多久,只是凭感觉已经那个过了很久很久,直到门那边又传来说话的声音。
“梦川,该醒了,你睡了好久,梦川,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是吗?”
“……”
那声音先是隔着门板传来,后来更像近在耳边,何梦川起身面向那扇门。
她有一种直觉,这一次门一定能打开。
何梦川试探着扣动把手,“咔哒”一声,门开了……
身体的轻盈不再,何梦川吃力地睁开眼,入目依然是一片雪白,当她以为仍然身处意识世界时,耳边清晰地传来“滴滴”的仪器声,以及其他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是一对男女的对话——
“吃饭吧,饭要凉了。”
“好,你吃了吗?”
“一起吃。”
何梦川侧眸去看,苑持和何田正面对面坐在桌旁,苑持给何田递了一个馒头,何田给苑持递去一双筷子。
苑持恰好坐在面向病床的位置,不经意间抬眸,看到何梦川微睁的双眼,他即刻定睛细看,眸光渐渐凝滞。
何田看到他此时的神情,猛地意识到什么,身子霎时一僵。片刻后,她缓缓转头,直至目光恰与何梦川对上。
泪水同时在两双眼中凝聚,何梦川眨了眨眼,泪随即顺着脸颊滑到枕畔。与此同时何田迅速起身扑到床侧,手颤抖着,想抚摸何梦川的脸,可是她的梦川,此时是这么脆弱这么苍白,让她连轻触的勇气都没有。
“梦川……梦川你醒了。”何田隔空触碰她的脸,“你终于醒了。”
很快苑持叫来医生,医生诊视过后苑持跟着出去交谈,病房里只剩下母女两个人。
何田俯身贴在何梦川耳畔,轻声问,“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何梦川小幅度摇头,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格外沙哑,“妈,去吃饭。”
何田一愣,眼神泄露惊喜,“你饿了是吗?想吃东西吗?”
何梦川摇头,抿了抿唇又说,“你,去吃饭。”
何田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我不饿,等会儿再吃。”
“凉了。”
“没关系。”
何田握住何梦川的手,缓缓贴向自己的脸颊。她的手那么瘦那么凉,又那么小,这么多年似乎一直都没长大一样。
“梦川,”何田哽咽着问,“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何梦川点头。
何田眼眸一亮,立刻起身从橱柜上倒了半杯水,拿吸管搁在何梦川唇边,颤声叮嘱道,“慢点喝。”
何梦川喝了些水,何田又拿棉棒沾湿她的嘴唇。
“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何梦川摇头。
何田轻抚她的发顶,“两个星期,梦川,你睡了两个星期。”
何梦川一愣,原来她在那片虚空中已经徘徊了两个星期之久。
“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何田噙着泪摇头,“醒过来就好。”
晚上舅舅舅妈带着外公过来,外公坐在床前哭得老泪纵横,拐杖捶得地板“嗵嗵”响,“那个杀千刀的差点害死梦川啊!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舅妈赶紧过来劝,“爸,别吓着梦川。”
何梦川知道外公嘴里说的那个人是谁,她假装没听懂,转而去看舅舅,后者眼圈泛红,勾唇对她笑了笑。
何梦川心里一酸,瘪嘴道,“舅舅,你又老了好几岁。”
舅舅别开眼,“小妮子,你赶紧好起来舅舅就年轻了。”
何梦川点了点头,又问,“我哥呢?”
“你哥在实习,这两天下班晚,听说你醒了急得跟什么似的。”舅妈走到何梦川身边,小声说,“快哄哄你外公吧,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闻言何梦川红着眼睛看向老小孩,轻声说,“外公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医生说我不能激动的。”
这话格外管用,外公立刻止住哭,急忙拿袖子擦拭眼泪。
没一会儿,何梦川开始犯困,舅舅、舅妈带外公离开,舅舅叮嘱何田,“公司那边不要担心,好好照顾梦川。”
何田点头,“辛苦你了。”
“你更辛苦,实在撑不住就别逞强,我们请护工,而且晚上我也可以过来。”
“哥,我想自己照顾梦川。”
“……好吧,你也注意身体,别累倒了。”
第二天何梦川醒得很早,何田即刻觉察到,起身问道,“渴了吗?还是饿了?哪儿不舒服?”
何梦川摇摇头,迟疑片刻哑声问,“妈,昨天晚上舅舅他们走后,谁又来过吗?”
“你哥来了,”何田说,“还有贺萧。”
何梦川一愣,一段混乱不堪的记忆旋即涌进脑海——教室里,她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看到贺萧的脸……
“想你哥了是不是?”何田笑着说,“你哥其实每天都来,昨天不凑巧你睡着了,你哥没让我喊你。”停顿须臾,何田脸上笑意渐收,“还有贺萧,他也经常过来,其实这次……多亏了他。”
何梦川看着何田,在她的叙述中,回想起那天混乱不堪、支离破碎的画面——
“快去喊陈老师!快去喊陈老师!!”
“闪开闪开,滚一边去!”
何梦川听到桌椅相撞的声音,紧接着她平躺在地上,眼前渐渐模糊,一切仿佛都在远去。
“何梦川!何梦川!你别睡你不准睡!”是贺萧的声音,只是那么扭曲难听,带着沙哑的嘶吼。
与此同时,胸口一次次袭来重压,仿佛要将她的骨头压碎。
后来,她的意识仿佛离开肉身,悬在上空俯瞰,贺萧的上衣铺在她身下,少年双手交叠相扣,正一下又一下在她胸口正中猛按。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整个背脊的肌肉都在收紧。
某个瞬间,何梦川听到贺萧越来越颤抖的声音,“别睡,醒过来!!快点快点快点!!”
按压数十次后,他头部俯低,一手捏着她的鼻子,一手抬起她的下颌,嘴对嘴朝她口腔中渡气,两次过后起身,再次摁压胸口。
很快,陈老师冲进教室,“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