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漱婳的手顿在了棉布上头。
看潘如玉画的时候分明不这样,哪怕是潘如玉带着她的手画的时候,这棉布也是动都不动一下的,怎么轮到她自己来,这棉布就跟着手指动了起来?
“漱婳。”潘如玉在旁边指点,“手指头轻一些,指尖碰到布匹就可以了,不必整根手指都往下压。”
许漱婳试了试,倒是可行,棉布是不跟着跑了,可她太过小心,以至于根本画不出一道直线来。
小宝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
大宝要比小宝略高些,不比妹妹还得踮着脚尖瞧,他只要扭头望过去就能看到娘亲在棉布上歪歪扭扭画画的场景。
只看了两眼便不忍直视。
哼,他就说嘛,娘怎么会做衣裳。
也就是骗骗妹妹,一会准还得让奶奶来。
潘如玉拿了块碎布,上前替许漱婳拂去那歪歪扭扭的曲线,温和地宽慰她,“不碍事的漱婳,娘从前学的时候也这样,慢慢学就好了。”
“哎。”许漱婳答应一声,又在墙上抹了一把,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不让自己手抖,这才伸出手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上柔软的棉布。
这一次要比上一次好得多,最起码能成直线,只是画不成一整条,断断续续的,倒也能接上。
大宝偷摸用眼角余光去看。
也、也没有画得很好嘛。
倒是小宝在一旁蹦跳着欢呼,“娘画出来了,娘画出来了!”
画一道直线而已,这孩子就这样高兴,倒是让许漱婳有几分不好意思,“小宝乖,到外头玩儿去。”
“不嘛。”小宝抱住许漱婳的一条腿,“小宝要在这儿看着娘亲给小宝做衣裳!”
“好好好。”许漱婳让小宝一闹就没了脾气,什么不好意思都丢在脑后,只知道将孩子的要求都答应下来,“那小宝乖乖的,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小宝果然松开手,站在一旁仰着头瞧。
潘如玉仍旧拿着碎布,擦去许漱婳画的那条线后头的一小截,这才示意许漱婳可以接着往下画了。
有了第一道,就会有第二道,许漱婳越画越上手,她本就是个学东西很快的人,试了几次就能跟潘如玉一样画得又快又好,只是她对尺寸的敏感度到底不如潘如玉,每一道画完了,还是得让潘如玉来稍加修补一下。
一个前襟画得许漱婳出了一身汗,看着终于画好的图案,她吐出一口气来,将手指在衣裳上擦了擦,“娘,我先出去捣碎了药草,一会再来接着画。”
“哎哎。”她的话,潘如玉从来就没有反驳的。
许漱婳转身出了屋子,到厨房里拿了石臼便开始捣药草。
乡间白天的日头大,坐在空地里不多时就能将她后背让汗水打湿的衣裳晒干。
除了这个,许漱婳也想让自己松口气。
她第一次给孩子做衣裳,本就觉得紧张,这下倒好,刚开始就碰上难题,还不知后头的缝合会不会为难死她,天知道她在画的时候如果不是靠着左手扶着,作画的那只手会抖成什么样子!
捣了一会草药,后背的衣裳晒干了些,不再黏糊糊地贴着后背,许漱婳的心态也让日头晒得松快了些,眼看着石臼里头的草药已经捣烂出汁,她停了手,扬声唤来大宝,“大宝!”
大宝从屋里走出来,站定在她面前。
不吭声的小孩盯着石臼里的药汁,不明所以。
“家里有碎布条么?”许漱婳手上都沾着药汁,要去拿东西有些不方便,除非擦干手再去,可这些草药不多,都要留着给大宝敷伤口的,一滴都不浪费是最好的。
大宝从石臼里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回了屋里里,不多时果然拿来几根碎布条。
洗得变色的布条仍旧能看出某些地方淡淡的血迹。
许漱婳接过,眼神却死死黏在那淡淡的血迹上头,怎么也挪不开。
她的唇瓣有些颤抖,“这布条,从前你们拿来做什么用?”
“……打得出血的时候,爹悄悄给我们绑上的。”大宝抿着唇,前头两个字说得含糊。
许漱婳却知道她说的就是她自己,她这个亲娘,打得孩子出了血,还要孩子的爹悄悄地给孩子处理伤口!悄悄地处理!
悄悄!
这两个字刺痛了许漱婳的心,她只觉得愧疚,明明从前那个打孩子的人不是她,可许漱婳心里总是觉得难过不已。
“也没有很疼。”大宝从她手里抽出那布条往身后藏,他站着跟坐在小杌子上的许漱婳一样高,正巧能看到许漱婳泛红的眼眶,不知怎么的,便伸了手去将东西扯回来。
这个举措让许漱婳都愣了愣,好半天才知道将孩子往怀里搂,“好孩子,是娘对不起你们。”
大宝还是抿着唇,似乎是想从许漱婳怀里挣脱出来,拧了两下,却没有继续动作下去。
许漱婳抱了一会才松开手,自己从大宝背过去的手里拿回那几根布条来,不敢再看上头的痕迹,只将布条都搭在自己腿上,又去挽起大宝的衣袖。
为着护着妹妹的缘故,大宝的右手跟腰间是挨打最多的地方,许漱婳给他上药的时候都看到了,有些地方都打出了血。
挽起了大宝衣袖,许漱婳将石臼里头的草药给他涂上,又仔仔细细地给他缠上布条,她从前受伤多,自己给自己换药也是常有的事情,纱布怎么用,怎么缠才能又好看又不碍事,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手臂上的涂好了就轮到身上的,腰上出血的地方比手上的多,许漱婳都一一涂上草药,再用布条包好。
小宝不知何时也跑了出来,许漱婳给大宝上药,她就在一旁鼓着腮帮子给大宝呼呼,“哥哥不怕,痛痛飞飞!”
又是这一句。
许漱婳听着不由自主地笑,两个孩子都很是懂事可爱,她虽然没有亲自经历过怀孕生养的过程,可看着这两个孩子,总没由来地觉得亲热。
大宝扬起小脑袋,气鼓鼓的。
哼,有什么好笑的嘛,怕痛怎么了,男子汉就不能怕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