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恐惧自然也没有逃过裴策的眼,可裴策似乎并不打算当着吴大人的面揭穿她的惶恐不安,只是勾唇一笑,又看向吴大人,“这样的要紧事,大人怎么不亲自回去坐镇?”
“裴公子这是不欢迎本官在这儿待着了?”吴大人打趣道,又仰起头四下瞧了瞧这屋子,“本官还想着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让吴大人跟裴夫人招待一顿饭才是。”
“倒不是裴某小气,只是村野偏僻,怕是没有什么好饭菜招呼大人,不过大人既有此心,裴某自然要留大人用饭的。”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向许漱婳,“婳婳……”
他还没说什么,吴大人已经打断了他,“裴公子,裴公子,不必特意做什么好饭菜,你们平日里吃什么,本官就跟着吃什么,也算本官体察民情了,若是为了本官裴公子还要特意准备,那本官可就不敢在这待着了。”
裴策只好改口,“那……婳婳,吴大人一早赶来怕是还没用早饭,你看着做一些吧。”
许漱婳答应一声,却并不往厨房走去,而是转身进了潘如玉的屋子里。
她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知道,做的饭顶多就是熟了能吃了,跟潘如玉的手艺没法比,更不敢拿自己这见不得人的手艺出来招待吴大人,只得去请了潘如玉起身。
幸而吴大人跟裴策是在屋里头说话,许漱婳请了潘如玉出来也不必先去给吴大人行礼问安,两人直接进了厨房,潘如玉和了面做了几个面饼,又煮了几个鸡蛋,许漱婳则在一旁熬了清粥,这就是一顿简单的早饭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将早饭端进去,见潘如玉也来了,裴策急忙介绍,“这是家母潘氏。”
见进门来的是个小老太太,吴大人连忙起身,“给老夫人请安了,本官一早过来叨扰,哟,还劳烦老夫人亲自给做饭,实在是过意不去。”
潘如玉急忙回礼,“大人客气了,只是饭菜简陋,还要委屈大人。”
许漱婳已经将饭菜都摆在桌上,请吴大人趁热赶紧用了。
这人连吃饭都不能安静会,非要潘如玉跟许漱婳一块坐下用饭不说,若不是裴策推说孩子昨夜受惊这会子应该多睡一会,吴大人还有将大宝小宝也叫醒一块吃饭的打算。
许漱婳是最不会应付这种场合的,只能埋头吃饭,听着身边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吴大人问了田地收成,发觉潘如玉跟裴策都不知道,又问看家里头还养了猪养了鸡,一年到头的能卖多少,两人又是不知道,再问裴策平日里靠着什么生活,得到答复之后惊得拿着面饼好半天都吃不下去。
裴策跟潘如玉倒是神色如常,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可吴大人憋着一口气,如今只想寻裴顺出来讲讲道理,好好问问他都是儿子,为什么这般偏心,裴策又不比谁差,甚至前途无量,怎么看都怎么比闲着无事做的裴军讨喜。
正想着呢,外头就传来了裴顺的声音,“吴大人,吴大人!”
低着头吃饭的许漱婳自然是认得这声音属于谁的,作为小辈,她只能起身去掀开门帘,好让裴顺进屋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将吴大人来了的事情说给了裴顺知道,这人竟然换了身称得上华丽的绸缎衣裳就过来了,“小民给吴大人请安,不知道县官老爷过来,小民有失远迎。”
他跪在吴大人身边,没有抬起头,吴大人瞧不见他的脸,只能从声音分辨出这是个老人,心里虽有猜测,却不敢肯定,只得问裴策,“裴公子,这位是?”
“这是家父裴顺。”父亲都跪着了,当儿子的自然不好坐着,裴策站起身来介绍,一双眼却没有看向跪着的裴顺,而是一直停留在吴大人身上。
这可气着了吴大人。
原本他不该让一个老人给自己行礼下跪的,这会子也该赶紧将人给扶起来,可一见裴顺身上的衣裳,再看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吴大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来你就是裴老爷,本官可不敢受裴老爷这样的大礼。”
一旁的许漱婳已经扶着潘如玉起身了,老爷跪着,潘如玉作为妻子也不好坐着的,如今只有吴大人一人坐着问话,倒更显得气势过人。
裴顺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吴大人没有叫起,他跪着也不敢起身,心里头琢磨着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
不由得恨起裴策来,怎么也不帮着说两句,怎么将这样的一尊大佛给请了来,害得他如今跪着受辱,也不知道这尊大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连话也接不上未免太过尴尬了些。
可吴大人不说话,裴顺只得自己琢磨着颤巍巍接了话来,“小、小民不知大人何意,还请大人明白告知。”
“明白告知?”吴大人搁下筷子,冷笑一声,将身子转了转,面向着裴顺坐定,出声盘问,“那本官便问一问裴老爷,这同是亲生儿子,怎么裴二公子跟裴老爷住的地方便这样天差地别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
裴顺小小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事让吴大人给拿捏住了,若是这事的话倒还好说,“大人明鉴啊,实在不是小民苛待了自己亲生儿子,这不是书上有说,天将降大任于……”
后半句他就说不出来了,裴顺识文不多,也就认得那么几句诗,这会子能想出这么半句来应话已经算是他反应灵敏了。
这么一句反而让吴大人又冷笑了一声,似乎是怒极反笑,吴大人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意,“那怎么着,本官还该夸裴老爷一句教子有方么?”
“小民不敢。”裴顺这会子要是再听不出来吴大人动气了那他就是个傻子,也不知道裴策是如何勾搭上县官老爷的,竟然这样帮着他说话,“大人息怒啊,小民实在不是有意要苛待裴策,实在是家中地方不够,只能让他委屈着住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