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竖着耳朵一直在听的许漱婳却悄悄勾起了唇角。
裴军愤怒离家出走,张桂花必然着急上火,挺好的,就算给潘如玉出一出这么多年的气了,裴顺这几句想必彻底伤透了张桂花的心,加上儿子掀桌走人,张桂花现在应该又急又气吧?
真好,想不到裴顺平日里不怎么吭声的,一说话就放了这么一个大招,潘如玉多年憋屈生活在这儿,今日算是让裴顺无意间把大仇给报了。
爽,真的爽。
“军子,军子啊!”见到儿子这么掀桌走人,丈夫却不搭不理,张桂花也顾不上自己伤不伤心了,从地上爬起来便追了出去,通红的眼眶和挂着的泪珠子也通通顾不上了,一边抹着模糊了视线的眼睛一边往外跑,试图追上裴军。
可裴军生气又走得快,哪里是张桂花能追得上的,出了门已经见不着裴军的影子,张桂花左右瞧了瞧,连个能让她问问的人都没有,如今跟裴军厮混在一块的张东海又死了,裴军还能去哪儿,张桂花实在是想不着。
刚被裴顺骂了一通,母子两人轮番被羞辱,张桂花本就委屈至极,如今连儿子都丢了,万千心绪涌上心头,逼得张桂花蹲在裴家门口蹲着抱头痛哭。
哭声从一开始的呜咽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到最后几乎是遮掩不住的嚎啕大哭,甚至伴着好几声发狂的尖叫。
别说是耳力极佳的许漱婳了,连潘如玉跟大宝小宝都听得清清楚楚。
窝在娘亲怀里看着娘亲编小兔子的小宝抬了抬头,“娘……”
她没敢问外面叫嚷得凄厉的人是不是二奶奶,那声音虽然很像,可二奶奶那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哭成这样呢,生怕自己说错话的小宝只得仰着头看着许漱婳,等着她主动开口。
许漱婳低了头去瞧她,知道她要问什么,却故意不提,“怎么了?想要小兔子呀?”
从五彩坊出来的时候还跟掌柜的拿了不少粗线,掌柜的说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索性就让许漱婳都拿走了,万一没销头,这些粗线拿走了也不浪费,要是那一百只卖得出去,许漱婳下次就能带着编好的去,也不会浪费时间。
故而这会子正闲着没事编着小兔子呢,许漱婳想转移话题,这是个很不错的理由。
小宝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她不说话,许漱婳也故意不讲话,就是故意不提小宝在意的问题,张桂花为什么哭呢,她方才都听到了,自然是知道的,可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什么必要解释给一个孩子听么?
但她忽视了,小宝不问,潘如玉却是个憋不住的,“漱婳啊。”
许漱婳没多想,顺口答应了一声,“嗯?”
等她应了这一声再抬起头的时候,却正好对上了潘如玉探究的眼神,许漱婳当即反应过来对方要询问什么,只恨自己没有在敷衍完小宝之后找个借口溜掉,现在倒好了,她能应付小宝,却不得不跟潘如玉解释。
果不其然,下一秒潘如玉眉头一皱露出几分愁色来,“桂花虽然平日里心狠了些,可毕竟跟咱们都是一家人,她哭得这样伤心,要不,要不你陪娘出去瞧瞧她去?”
许漱婳嘴角抽了抽。
这是什么圣母心?
“娘。”她实在是不能苟同这种理念,也没法跟潘如玉一样宽容,对于欺负过自己的恶人,许漱婳没有发挥自己前世的职业技能就算宽怀能容忍了,还要她去瞧瞧张桂花?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欺负了您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挨了爹几句斥骂您就心软要去瞧瞧她?”
潘如玉张了张口,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那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不是,都相处这么多年了,她性子我是知道的,要不是发生了大事都不会哭成这样,我这么些年都没瞧过她哭过,这不是、这不是……”
潘如玉还在支吾着解释,“这不是”了半天也没想出还有什么新的理由,那头许漱婳已经抢白道,“不管她哭成什么样,欺负过您的人咱们只能欺负回去,不能同情,不能怜悯,又不是欠了她的,凭什么挨了打挨了骂还要可怜她?”
潘如玉哑口无言,只得不再提这茬子事儿。
许漱婳最近是变化了不少,可气势比从前凶悍了不少,不说话也依旧戾气逼人,潘如玉可不敢随意得罪,提了这么一句已经算是她胆大了,如今许漱婳不肯,潘如玉也就只好闭嘴装鹌鹑。
可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的,张桂花在外头哭得那样厉害,听得潘如玉心里头总是纠结不已,要不是许漱婳一直坐在她身边,潘如玉怕是早就往外走出去瞧瞧了。
憋了好半天她实在是憋不住,试探着又问了许漱婳,“你说她为什么哭成这样?”
“让爹骂了一通。”许漱婳也无所谓让潘如玉知道,左右她会武功的事情裴策肯定已经知道了,按着裴策那个性子,不跟潘如玉提一句才真是有鬼,那潘如玉要是知道她会武功,就该知道她的听力不错,不会疑惑她为什么能知道,“最忌讳的那句话让爹亲口说出来了,所以难受着呢,方才裴军还跑出去了,找不到儿子又被丈夫羞辱,所以哭成这样。”
一句解释,让潘如玉顿时没了对张桂花的那些怜悯心,她虽然不在意跟裴顺之间的什么名分感情,可张桂花在意啊,张桂花甚至为了这么点破事一直以来压迫她欺负她,如今难得裴顺说了句公道话,气成这样只能说是张桂花活该了。
潘如玉忽然庆幸方才许漱婳拦住了她,不然她这一出去非得成为全村的笑话,全村最大的傻子,哪有笨蛋被人欺负了这么多年还反过来去怜悯欺负自己的人?
这么一想,潘如玉心里也难免有些窃喜,“漱婳啊……”
不等她开口,生怕她又要八卦什么的许漱婳已经跳下潘如玉的床,“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一觉,您看着些孩子,可别出去瞧那个人,不值当。”
第二百零四章出去找人
潘如玉自然是不会去的,便痛快答应了下来,许漱婳也稍稍放心了些,顾自回屋睡觉,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潘如玉叫她起床吃饭都被她迷迷糊糊挥了挥手说一声“不吃了”,潘如玉不敢打扰她,只得留了饭菜,带了两个孩子自己吃饭,又带着两个孩子到自己屋里头歇息,好让许漱婳安心睡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实在是累坏了,还是日夜颠倒才是她的正常作息,许漱婳这一觉睡得踏踏实实,睁开眼时天都已经黑了,潘如玉跟大宝小宝也都歇下了,许漱婳自己从床榻上爬起来,掀开门帘走出去,外头已经安安静静,只有夜晚的风声抚过树枝的轻微响声。
也不知道张桂花是什么时候哭够的,许漱婳站在门口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抬腿往西边走。
她原本就练就了一声好功夫走路不怎么带声,到了这一世,因为身子瘦弱的缘故,走起路来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一路往西边走去,安静地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有些瘆得慌。
可西边的屋子竟然还点着灯,微弱的油灯隔着窗户发出微光,却不是西边堂屋的位置,许漱婳一路走去,她也不认得这边的屋子都是谁住着的,只能靠着原主的记忆分辨出亮着灯的屋子是裴军跟赵香兰的屋子。
站定在墙外,许漱婳侧目往窗户留着的缝隙从里头看,屋内只有赵香兰一个人坐着,托着下巴坐在床边,床榻上是赵香兰的儿子裴虎,已经睡熟了,却不知道赵香兰为什么坐着发呆没有睡觉,而裴军也不见踪影。
难道是还没回来?
不对啊,没回来的话,张桂花怎么可能安心睡得下觉,赵香兰又怎么可能一直坐在这儿?
许漱婳也不偷看了,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军子!”屋门一响,赵香兰立马站起身往门口看,却发现进来的不是裴军而是许漱婳,她难免有些失望,又忽然反应过来这可是许漱婳,刚卸下的情绪又被高度紧张的神经给带动了起来,“漱、漱婳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几更了?”许漱婳没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个看着不重要的事儿。
“约莫……”赵香兰自己也摸不清楚这会子到底是几更了,她的心思都记挂在裴军身上,治记得方才隐约听见打了一更的声音,“约莫快两更了吧。”
“那你还不睡,坐在这儿做什么?”许漱婳的视线落在了赵香兰的手上,她正因为不知道自己这个含糊的回答会不会让自己满意而纠结地搅着衣角,看得出确实是很紧张也很害怕,许漱婳只好放缓了些自己的语气,免得让自己说出的话太过吓人。
“我……”赵香兰搅着衣角的速度加快了一些,片刻之后才给出回答,“军子下午发了大脾气走了,娘去找他了,这会子还没有消息,他们都没有回来,我实在是睡不着,可这么晚了我也不知道该上哪找人,只能在家等着。”
怪不得。
许漱婳了然,就说按着张桂花下午在门口哭得那么厉害的模样不像是丢了儿子还能安心睡觉的,原来是出去找人了啊,可是这也挺久了的吧,裴军能去哪让张桂花怎么找也找不到以至于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反正我刚睡醒,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陪你出去找人。”许漱婳虽然不愿意同情张桂花,可赵香兰她还是愿意帮一把的,这人心地不坏,她也劝说过了,这人明显也有改变自己的心思,要是真能从此当个好人,也算是她许漱婳积德积福了。
“当真?”赵香兰闻言眼睛都快亮起来了,也不顾自己心底的恐惧感,上前一把抓住了许漱婳的手。
许漱婳垂眸看了过去。
赵香兰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急急忙忙撒开手,又忙不迭地解释,“不是,我,我是太激动了才这样的,你别生气,我,我这就穿衣裳,你等我一等。”
许漱婳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赵香兰的动作太忽然,她刚睡醒又卸了防备这才没躲开,或许是被人接触到的不适感让她方才的眼神稍显凌厉了些,可她是能理解赵香兰这会子的心情的,不会跟她说什么。
耐着性子等赵香兰披上外衣,许漱婳便要转身出门,还没等走呢,后头就传来赵香兰谨慎的一声提醒,“漱婳啊,晚上冷着呢,你不多披一件衣裳么?”
“我不怕冷。”许漱婳没搭理她,顾自走在前头。
赵香兰不放心,再怎么不怕冷这也是夜晚,在家里还有院墙挡一挡风,去了外头可不得冻着,许漱婳又这样瘦,身上还只穿了一件单衣,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何况她还是为了陪自己去找裴军,赵香兰心里头过意不去,折返回衣柜前取了自己的衣裳,又拿上油灯,到院子里提了灯笼点上灯,快步追上许漱婳,单手将自己的衣裳给许漱婳披上,“还是穿一件吧,别冻着了。”
许漱婳没说什么,抬手按住了赵香兰给自己披上的衣服,她的视力也不错能借着月光瞧见五十米开外的东西,可赵香兰拎着灯笼出来,烛光在身边摇晃,反而影响了她的视物能力,但一想到对方不过是个寻常人不能跟自己相比,也就没有介意。
灯笼都不介意了,衣服就更不介意了,按住了免得让衣服掉下去,她带着赵香兰一路往前头走。
两人都没有什么目的,只得先找一找平日里裴军会去的地方,头一个便是张东海的家里,毕竟是从前的兄弟,就算人死了,裴军心里头有事,第一个想到的也该是张东海。
夜晚的风果然冷,虽然不大,可夹杂着一股寒意,吹得许漱婳的脸都有些僵硬,扯动嘴角的时候都觉得脸有点疼,“爹是在家里睡觉么?”
赵香兰没有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话,她本就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尴尬了一些正在找话题,忽然听见许漱婳吭声了,急忙答应,“啊,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