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感谢他没拧断我的脖子,没挖掉我的心脏,也没有将我扔进火堆。
六个小时之后,我有了模糊的意识。血液浸透了木板,隔壁传来脚步和言语声。
我听到贝拉在询问查理的康复情况,爱德华在院子外面,同类的气息令我作呕。
片刻之后,说话声停住。贝拉朝房间走来。
屋子没有开灯,于是贝拉小心敲门,问我是不是睡了。我费力地挪了一下脑袋,现在是夜晚,大约快到十点,就算我不回应,贝拉也不会太起疑心。
令人窒息的潮湿感和冷意将我困得弹不得,相较而言,四肢的疼痛反而不算太强烈。
如我所料,贝拉没听见我的声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就返回房间。除了爱德华,她对任何人都保持着界限,这是我看不惯爱德华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很爱管闲事,明明已经用吸血鬼的身份生活了百年,却还是像心软的人类一样管东管西。
“你来干什么。”半个小时之后,爱德华从窗户里爬了进来,偷偷摸摸的样子在我眼里活像个盗窃犯。
狼狈且毫无反抗之力,我语气相当不好。
爱德华用怜悯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试探性问道:“需要我讲将你扶起来么?”
当然不需要。我闭上眼睛,不想再同他浪费口舌。我甚至想,如果他现在上来补一刀,我或许就能离开这个愚蠢的地方,可惜他没有。
爱德华说会把我的情况告诉卡莱尔,让我不要死得那么快。
我太累了,天赋带给我几乎完美的复生能力,但我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将会十分虚弱。不能见光,不能使用暴力,人类与吸血鬼的特质一同消退,我或许无法在周一正常上学。
卡莱尔对我的情况爱莫能助。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拥有高超的人类医术的长命鬼。
好在他能为我伪造一份病例,使我名正言顺在家修养。
贝拉接连遭受了查理和我受伤的打击,神色越发憔悴,反而有股楚楚可怜的脆弱神态。
我按照印象画了入侵者的素描,可惜从那天过后,对方就像蒸发般凭空消失,再没露出任何踪迹。
卡莱尔和我如何也没想到,这只怪物会一路逃亡,最后自寻死路,去了沃尔图里的领地。
或许就是从这里开始,我们最终都无法摆脱的命运。
没了我的阻碍,贝拉和爱德华的感情迅速升温。
吸血鬼的传说从比中世纪更早的以前就一直在流传,贝拉如此敏感,我宁愿相信她已经察觉到不妥,而不是一头扎进了爱情的漩涡。
她对爱德华的过分迷恋令我担忧,如果他们真心相爱,我无法真的去做拆散有情人的恶毒配角。
我看着贝拉留下的编制花环,灿烂盛开的花朵被人采撷,脱离根本,作为装饰品消耗了短暂的生命。
贝拉与鲜花,在吸血鬼眼中并没有太多区别。我隐隐约约猜到,或许贝拉最后会和我成为同类。
如果这本书注定走向悲剧,那么贝拉便难以拥有更长的人生,可能在她成年,或在她青春消逝之后,她的生命便要戛然而止。
读者总是希望故事圆满,像童话里的王子公主,在华丽的城堡里度过余生。
但我只看了书的一小部分和预告片,实在难以从模糊的记忆里挖掘更有价值的线索。
我在床上动弹不得四天之后,身体终于恢复知觉,可以下地走动。
贝拉来的每一次我都在沉睡,我不知道卡莱尔给了贝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她对我的种种异常视若无睹。
十天之后,我可以在傍晚雨停时和贝拉到附近的小河边散散步。
只有一次,我见到一个古铜色肌肤的男生,他在远处和贝拉打招呼,终止了我的散步计划。这令我很不愉快,因为贝拉称呼对方的名字时,我清楚地听到了“雅克布”三个字。
配角。我心想。他是个狼人。
狼人与吸血鬼是宿敌,这种对立矛盾在沃尔图里开启狼人歼灭计划之后越发激烈。
人类、血族、狼人。
真是罗曼蒂克的幻想。
我身处这种幻想,第无数次产生了荒谬的感觉。
狼人和吸血鬼各有各的领地,雅克布平时并不经常到中立区活动,他这次来是为了给贝拉送一样东西,由他自己牙齿制成的项链。
这让我联想到定情信物一类的词。
但显然贝拉只把他当成现时好友,儿时玩伴。
雅克布没注意到我,我身上吸血鬼的气息过于微弱,何况他离我很远,以人类的视力来说,大约是知道这里有个人,却只能分辨出衣服颜色的距离。
天色渐晚,雅克布并未多做逗留。
我得说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喜好是很个人的事,而我不喜欢大块的肌肉男。他肤色太深,让我觉得他站在贝拉身边过于突兀。
相比之下,爱德华那个小白脸,我还勉强能接受。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只会抢走贝拉。
我得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接受自己过分失败的事实。不论是在成为人类,还是吸血鬼的日子,我都在游荡,从未有过真实的归属感,因此我一直得过且过。我一直衣食无忧,若非如此,恐怕我也无法保证心底还能存留作为人类的最后一丝良善之心。
我不知这是好是坏,有时我会觉得以前的日子离我过于遥远而产生一种虚幻感。人类的血液与天性在我身体里根植,但吸血鬼的冷酷和残忍又不断地蚕食着这些。善良对我来说无疑是种隐患,我有时会害怕它会最终导致我的消亡。
贝拉对我的一切如此信任,不曾怀疑过我说的每一句谎话,我感到恐慌。
尤其当夜晚贝拉从我的床前离开,忧伤地留下晚安吻又悄悄离去,她以为我在熟睡,但我只是在伪装而已,就像之前的无数个夜晚。
虚幻的谎言的泡沫迟早有一天会在阳光下破灭,冥冥之中,我预感到这一天或许并不太远了。
查理在月中痊愈。
这算是多日来难得的喜事。为了庆祝,查理决定亲自下厨,为大家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贝拉悄悄跟我说查理的手艺很一般,她前几年吃过一次之后留下很深的阴影,但我现在身体虚弱,味觉退化,大概不会有很大的感觉。可怜贝拉从来都是能吃得简单就吃得简单,为了这顿丰盛的晚宴在厨房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托她老爸的福,我第一回尝到了贝拉的手艺。桌上除了一盘蔬菜沙拉,其它全部是贝拉忙碌的成果。
贝拉熄了灯,在长餐桌的烛台上摆好蜡烛,昏黄的光线映照在洁白的蕾丝织纹桌布上,有种奇异的温暖感。
我们很愉悦地吃完了这顿晚餐,昏暗的环境使我感到安全和放松。或许是脸上的笑容过于明显,贝拉看了我很多次。她或许一直在为我担忧,只是从来不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我以为你在这儿不开心。”
晚上,我和贝拉照例去散步的时候,她这么跟我说。
天空泛着浓重的铅灰色,贝拉以前没有散步的习惯,是我坚持要从这些末枝细节里获得从前的身份认同,才一直缠着她出门。但如今这项活动的意义似乎也正在慢慢衰减,我不喜欢途中偶尔会出现的爱德华、雅各布或是其他目的不明的年轻男性。
与人打交道这事情令我厌烦。
“他来了。”
我转头对贝拉说:“也许是因为有他,我才想带着你回凤凰镇。”
爱德华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拐角。
贝拉认真地看着我,“我觉得你对他或许有些偏见。”
“是的,我承认。”我笑着说:“但是你很喜欢他。”
余光看见逐渐开进的人影,我实在难以忍受接下来会出现的场面,于是松开挽着贝拉臂弯的手,然后推了她一把。
“你和他去吧,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天气尚可,太阳隐落,昏黄的路灯,以及拂面而来的柔和轻风。
贝拉远去的背影后来一直印在的脑海,多年之后也难以忘怀。这是我在福克斯看见她的最后一次背影。
离别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回到查理的木屋时,如影随形的疲惫感席卷了我,我在旁边的房间,查理屋里的灯还亮着,人却不见踪影。附近没有血腥的味道,反应有些迟钝的我没想到查理会再次遭遇意外。
凤凰镇偶尔能听见鸟叫,离我居住不远的地方,有大片茂密的丛林,狼人和吸血鬼在中部划分了各自的领地。
鸟儿受惊似地向天空,飞远了。
我看了看院子,灯已经熄了,路灯被上次的怪物暴力破坏,还没修,只有查理的房间里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光源。
我抬起脚往房间的方向走去,手掌握住门把,打开了门。
没有陌生的气息。我松了口气,转过身去开灯。
但我忘了,我的状态如此虚弱,甚至不能看清黑暗中屋内各处的摆设,为何当时能如此确定房间里没有危险。
不该拒绝卡莱家族的好意,我不该如此莽撞地单独回来,一个人回到这个危险的地方修养。
灯开了,身体上的疲累使我无暇顾及。
正当我脱下外面的绒衣,准备掀开被子时,与床尾相对的皮椅上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