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笑起来:“你担心我做什么?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查理很好,我也很好。”
她的尾音微微上调,显示出一种真挚的愉悦。所以我才更加担心。
贝拉要是能一直这么快乐,那该多好。
为了让我放心,她还提到爱德华和雅克布,讲了学校的趣事,还有卡莱尔。
“他们总是邀请我去做客,但其实我和爱德华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这样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很招人喜欢。”我僵僵地回道。
而且恐怕在爱德华眼里,贝拉就是一只香喷喷的肥羊,不久之后就要被拆吃入腹。
也许是我的语气太生硬突兀,贝拉看了我一眼,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对爱德华改观了。”
“我能否接受他,取决于你,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你的决定。贝拉,不要怀疑自己。”
我努力说服贝拉,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能很好地忍住情绪,话音里甚至开始出现哭腔。我忍住倾诉的冲动,草草喝完牛奶,开始收拾餐桌。
“我有些饱了。”我为自己找了离开的借口。
“啊?”贝拉显然没反应过来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只以为我不想谈论爱德华,还向我道歉。
“不是你的问题。”我对她说:“我太累了,或许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
贝拉细密的睫毛轻轻一扫,眼中立刻浮现出担忧的色彩,她放柔了声音,拉着我的手,带我来到熟悉的门前:“先睡我房间,你那里太久没住人,来不及收拾了。”
“好。”
其实我并需要休息,只是想找个借口暂时逃避一下现实。
我很快躺到床上。
我已经很久没想到我的母亲,从记忆里翻出她的模样,已经是一张过于遥远的模糊不清的脸。
我迟早有一天会彻底忘记她。吸血鬼过于漫长的生命,会将热情慢慢耗尽。
我又该拿什么留住贝拉。
凯厄斯凛冬一样毫无感情的眼神浮现在我眼前,这是我对他最深的印象,在那段噩梦一般的日子里持续不断地纠缠着我。
厚实的窗帘挡住了光,银杵被我放在上衣口袋里,带来细微的疼痛。
被窝里有贝拉的气息,这令我感到安心。
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很悦耳,我睁眼听着,渐渐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
然后我闭上双眼,做了个梦,是“父亲”过世后,我在花园里荡秋千。管家在一边看着我,说不清是保护还是监视,贝拉在白色栅栏的另一边,跟我打招呼。
她说:“嗨,你好呀!”
之后我们成为了朋友。
她是我在异世得到的第一份温暖,所以我一直努力隐藏自己的身份,伪装成一个有些怪癖的普通人类同她相处。
她给我带来过很多快乐,以至于我所有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全都跟她有关。以至于我不知道没有她我该如何继续生活。
“你究竟想要什么?”
梦境戛然而止。
冰冷的温度在我脸颊游移。手指撩开唇边的侧发,凯厄斯的声音将我惊醒。
我睁开眼。
他的脸近在咫尺,浅金色的睫毛融在黑暗里,仿佛振翅欲飞的透明的蝶。如果不是他的眼神过分骇人,很难有人不受迷惑。
“你说什么?”
我挥开凯厄斯,转过身,想擦开脸上温热的液体。
他毫无温度的手掌控住我的肩膀,强硬地将我扳了回去。
我不得不被迫面对他。
“我问你想干什么。为什么哭。”
“你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么,德米特里难道没有告诉你?”
叠声质问,我扭开那只手,直直坐了起来。
“我想你放过贝拉,也放过我。”
争吵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我不想再和凯厄斯进行无谓的纠扯。所以我没有大声嘶吼,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陈述了需求。
凯厄斯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柔顺的发丝几乎要垂进我的颈窝。
他不说话,冷厉的面部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模糊而暧昧。
“我不想和你吵。”我说:“爱丽丝预言贝拉将会成为卡莱尔家族的一员,你不必担心她泄露你们的秘密。请你大发慈悲,放过她。”
凯厄斯挺直背,站到离我半米远。
“我从来不相信这些毫无根据的说法。”他的语气中有恰到好处的嘲讽:“阿罗看重卡伦家族的能力,那是他的想法,我只负责清理沃尔图里的敌人。”
“但贝拉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朋友,你懂吗?我在请求你,放过她。”
无计可施,凯厄斯的性格同他的骨头一样硬,我想不出这世上能有什么打动他的理由。
如同设想的那样,他沉默下来,扫过我的视线像淬了冰。
“让你来福克斯,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安娜。”
话题进行到这个地步,其实没有再继续的必要。
我感觉血肉里未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么我也是你的敌人么?”我问他:“如果你对贝拉动手,我一定会成为你的敌人。到时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我知道他不会轻易回答,所以说话的同时,我拿出银杵。它藏在睡衣口袋里,将我的锁骨下方烫出了一大片伤疤。
凯厄斯任由我动作,冷声提醒:“这东西伤不了我。”
“我知道。”
所以我把它横在了自己脖颈的大动脉下方。
凯厄斯警觉起来。
“我再一次恳求你,凯厄斯。放过贝拉,她只是个普通人类,不是沃尔图里的敌人。”
“我最恨威胁。”
我知道,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我得感谢卡莱尔。你执意要转化我,不是我对沃尔图里多重要,而是为了你自己。所以就算伤不了你,我重伤,你也不会好过。”
周围的气压不断降低,我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实质一般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我仰直了脖子,银杵划破肌肤,鲜血沿着边缘迅速流淌。说实话,很痛。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停住,手上却越来越用力。
我发出得意的低笑:“我不是受你摆布的工具,也绝不会按照你意愿生活。”
我受够了沃尔图里,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好像他们是世界的中心,所有的人天生就该受他们控制。
和凯厄斯待在一起,我觉得我根本不是活在一本爱情小说里,而是在经历一本厚厚的苦难史。
伤口越来越深,我的手开始发抖。
凯厄斯盯着我的目光越来越恐怖,我觉得他在看我的伤口,或许是血液的味道刺激了他。
这不是个好兆头。
“你现在答应我,”我喘了口气,说:“我跟你回沃尔图里。”
真是个糟糕的威胁,我昏昏沉沉地想。没想到到电视剧里那些老套的桥段有一天会被照搬到自己身上。
活像个苦命的女主向恶势力屈服,巴黎圣母院的雕塑都没有我乐于牺牲。
要是凯厄斯不肯松口,我大概也能接受。
能做的都做了,贝拉总说人活着不能什么都想要,我白赚了这么些年,好歹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
眼眶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拼命地往下砸。
我张开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只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你答应我吧。”
我很想再求一次凯厄斯,但我说不出口。我的手由于用力过度开始痉挛,身体不受控制地想逃离颈部的尖锐利器。
我闭上眼,没有勇气再往下,我知道我要输了。
凯厄斯就这样看完了整个过程,他没有靠近我,尽管我看见他下颌骨绷得发紧,浑身充满了攻击的信号。
我知道吸血鬼在遇到猎物时大脑有多不受控制。
他攥紧的拳头又松开,终于撇过头去,在我昏迷前开了口。
“收拾好自己。”他说:“简明天会来接你。”
外面好像在唱歌。我听见凯厄斯的声音,耳边仿佛响起了电台歌手动人的音调。
“alltheleavesarebrown
i''vebeenforawalk
onawinter''sday”
我想跟贝拉去散步,想带她回加州,想带她去见我的父母,还想和她一起生活。
但这一切都即将化为泡影。
我筋疲力竭,在凯厄斯离开前昏睡过去。
这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我该为此庆幸。
卡莱尔让我放心,会尽力与沃尔图里斡旋,可是他们的真心又能有多牢固。
如果凯厄斯借机向卡伦家族发难,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又还能有多少余力去顾及一个人类?
贝拉的母亲再婚,她就只剩下查理和我,查理不能失去这个女儿,我也不能失去这个朋友。
我大概不是很聪明,也不是很会投机耍滑。
所以我总是吃亏,总是犹豫,总是在遭受苦难。
我醒得很快。
凯厄斯走前为我包扎了伤口,我拿出贝拉的一件高领毛衣,小心而仔细地遮住了伤口。
静心准备的妆面早变得一塌糊涂,我用温水洗了脸,打起精神,对着镜子扬起一个笑脸。
我们去外面的餐厅吃了饭。
查理说了和我第一次来时差不多的话。
这段时间他的头发白了很多,上次的意外使他他元气大伤。
我很感激他对我一如既往的态度,我以为他多少会有些看我不顺眼,毕竟我曾经想带走他最爱的女儿。
这顿晚饭吃得很和谐,查理往我的脖子的部位看了好几次,我觉得他大概察觉了什么,但很默契地没有提及。
我和贝拉度过了珍贵的最后一晚。
我决定在第二天天亮与贝拉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