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看着凯厄斯没有表情的面孔清醒的一天。
感谢这个家伙脸上没有表情纹,眉间也没有皱成一道川字,否则我感觉自己能短不少寿。
虽然吸血鬼文化里可能没有短寿这一说法。
我顽强地爬起床,揭开脖子上的纱布开始上药。我可不想以后在这个地方留个黑乎乎的洞。
凯厄斯帮我把涂好药的地方用包上纱布。
我真的很怀疑他这样做的目的,感觉他想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但又无从下手,所以就做些不容易出错的小事。
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凯厄斯居然低下头来沾染凡尘,说不诧异是假的,但鉴于他前科累累,实在很难让我放下戒心。
果然,等我吃过早餐,凯厄斯就表明了真实目的。
“你不愿意在沃尔泰拉,我想到一个好去处。”
“哪里?”我配合着问。
“雅典。”
雅典,古希腊。我在地理和历史课上听过它的名字,历史悠久,小国寡民,城邦制。以上是我对这个地方的所有印象。
“去哪里干什么?”
“散心。”
原谅我,这个答案从凯厄斯嘴里说出来真的很搞笑。于是我真的笑了出来。
凯厄斯表情认真,甚至作好了出行安排。
“我们可以先去纽约转一圈,再到英国,或者你想直接过去。那边不算远,我们有充足的时间。”
“你发现没有?”我静静听凯厄斯说完。
“什么?”
“你真的很喜欢自说自话。”
我又在固定的沙发位置上躺下。
凯厄斯沉吟片刻,“这不能算缺点,我是在阐述我的想法。”
哦,好吧。这确实是他的自由,我认同他说话的权利。
“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发出真心实意的疑问:“我不愿意参加城内的庆典,更不可能陪你去散心。”何况我对雅典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因为你不愿意待在沃尔泰拉。”
所以这就是凯厄斯费尽心思想拉我出去的理由?
我感到十分费解。
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待在沃尔泰拉的原因不是这座城市有问题,是你,是阿罗,我不想面对你们,懂了吗?”
“我可以让海蒂陪你去。”
凯厄斯很认真地说。
救命啊。真的,这完全是一场魔幻现实主义对话。
我的情绪开始起伏:“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凯厄斯坚持道:“出去散散心,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到底想我散个哪门子的心啊?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个病人?”
凯厄斯点头,指着我脖颈处:“伤口结痂了。”
“哈。”我简直要被他气笑。所以凯厄斯一大早无事献殷勤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我不会去的,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冷眼看着他:“按你的速度,一天来回不成问题。”
“我没有去的必要。”
太让人窒息了,我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你赶紧离开吧,”我说,“去治治你的病。”
他已经病入膏肓了,这真的是从书里跳出来的脑子不正常的霸道总裁升级版。
我当年读书的时候正好流行这个风格的男主,我还曾经痴迷过一段时间,但是真的,放过我吧,我不想和这种思维奇特的非人类对话。
“算我求你。”我语气卑微地加上这一句,“你难道没有公务要忙吗?”
“没有。马库斯和简会处理的。”
所以他就心安理得地来折磨我。
我识相地闭上嘴,不再争论他说话的方式有没有问题。
在我们说话的空档,朝霞散去,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爬得很高。
凯厄斯转移目光,侧头去看。
浅金色的长发与睫毛在清晨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沃尔图里要是有一天破产,凭借美色,凯厄斯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正想着,对方突然瞥了我一眼,仿佛很鄙视似地说:“我很有钱,不会破产。”
好吧,这下可以确定凯厄斯会读心术了。
爱德华就是这种能力,所以我一直觉得贝拉是受他蒙骗。
我写给贝拉的一大堆信还放在抽屉里,凯厄斯若有所觉地朝那边看去,流露出不快的神色。
“你又在想那个人类。”
我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想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见我不搭理,凯厄斯又开始重提之前的计划。
“订哪天的机票?”
我一时没反应过他说的,愣愣地问:“你说什么?”
“去雅典。”凯厄斯提醒,“订哪天的机票?”
“我说我不去!”怒火来得突如其来,“听不懂人话吗?”
他是不是在沃尔图里呆久了,导致语言系统退化?
我真是不想大声嚷嚷,凯厄斯实在太能戳中我的炸点,我已经记不清我在他面前发过多少次火,他每次都是这幅无所谓的模样,好像我在无理取闹。
“要不你自己去吧,那里挺好的。”
我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火气压制下去,尽量换了平静的语调,尝试和他沟通。
“可以。”
凯厄斯直直地看了我大约有三分钟,终于点头。
“我明天出发。”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我松了一口气,像是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
凯厄斯眯着眼睛坐在那儿,我俩沐浴在阳光下,难得度过了一小段和平共处的时间。
我很高兴,这证明近几天至少不会有人来烦我。
可惜我还是低估了凯厄斯厚脸皮的程度。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天还没亮,凯厄斯就穿着他那身又长又厚的黑袍,不由分说地将我从床上挖了出来,然后用毯子裹住,轻而易举地塞进了飞机的卧室。
还没等我反抗和破口大骂,对上凯厄斯伪装成黑色的瞳孔,竟然感觉到眼前发黑,迅速昏睡过去。
该死的。
最后一幕是凯厄斯深渊一般的眼睛。
等再次醒来,飞机早已在私人机场落地。木已成舟,从门帘后面出现的吸血鬼手里拿着水杯,让我真想把手里的枕头砸到他那张不以为然的脸上。
生气也没用。他指指外面的天色,夜幕降临,只剩晚霞的尾巴还残留在半空。
这种程度,我连骂人的话都难以出口了。
这家伙完全不顾别人的意志,一旦我和他的想法有出入,不管用什么方法,最后都是我输。
除了我威胁他和阿罗带我去地下室的那次,我甚至很少在他身上见到明显的情绪起伏。我无数次对他口出恶言,有时候他的行为明明在生气,眼底却是毫无波澜。
凯厄斯对自己的感情控制得太到位,让我觉得恐怖。这不同于阿罗,他就像一湖平静的河水,底下暗藏着深不可测的危险。
他走过来的步伐不急不缓,不知怎地,我突然就丧失了对峙的勇气。
我转过身,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眼前的吸血鬼。
其实我有些想哭,泪水几乎在我转身的一瞬间决。万幸我忍了下来,总算没有在这个家伙面前丢脸。
身后的床垫下陷,凯厄斯坐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假如他心里有一丝丝理亏的自觉,就应该立刻离开,而不是继续待在我面前提醒我多么弱小的事实。
我憎恨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巨大的实力差距令人绝望。
“我不想看见你。”我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
“你总得习惯的,安娜。”凯厄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不可能一直逃避。”
这句话戳中了我一直拒绝面对的问题,监管它并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被提起。
时间很残忍。我不知道明天睁眼之后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实际只是从一个保护壳躲到了另一个保护壳。
我之所以敢又吵又闹,是因为我知道凯厄斯并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现在对方用行动明确地昭示了我现在的处境,最后的侥幸心理也即将破灭。
枕套被泪湿,透明的水渍沾染在洁白的布料上,就算干涸,也还是会在上面留下痕迹。
就像凯厄斯于我,我于贝拉。
我睁着眼,院子里的灯亮堂起来。凯厄斯走到窗边,没有刻意与我对视。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拉上窗帘,极致的黑白交织出不明显的暧昧感。
凯厄斯不是湖水,他是冰。坚硬的外质与内里,流淌着寒夜一般的鲜血。
我终于意识到更可怕的事情。
凯厄斯背对着我,又沉又冷的声音不可阻挡地传入我的耳畔。
“这里是我最开始降生的地方,”他说,“我希望能在这里完成对你的转化。”
脖子上的伤口发出真实而剧烈的疼痛,我开始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其他。
“不可以。”我带着哭腔说。
“只是第一步,”凯厄斯轻声走了过来,“不要害怕。”
我想逃,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四肢完全被无形的力量固定,难以挣脱。
“你会后悔的,凯厄斯,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我会让你后悔。”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凯厄斯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闭上眼睛,安娜。”
最后他说,同时我肩膀一凉,棉麻的睡衣被拉下去一截,凯厄斯没有温度的手和呼吸覆在上面。
几息之后,那里传来皮肉被穿破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