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厄斯来找我是一周之后,他身上的气息很矛盾,像受了重伤,又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
他在沃尔图里并不走亲民路线,时常看不见人影。我没心思探究这个神秘的大人物又在哪里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想好好养伤。
“在干什么?”
对方主动向我打了招呼。
“没干什么,”我伸出一根手指朝窗外,“晒太阳。”
海蒂说再过段时间城里会有庆典,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当时窝在沙发里,考虑到自己再经不起折腾的身体,拒绝了她。
凯厄斯旧事重提:“过几天城里有庆典,我带你出去走走?”
我可没忘了上次跟他出去的后果。
“我不想出去,脖子痛。”
凯厄斯的视线随着我的话转移到伤口。
“什么时候能好?”
“一两个月吧,伤得太深了,不好恢复。”
银质的伤口没办法用特效药来治疗。
我想到那天被处理过的伤势,问凯厄斯“你之前是不是用了什么能力,将我的伤口暂时掩盖了?”
“一些小手段,”凯厄斯靠近,拨开纱布边缘,语气漫不经心:“你想学?”
“没有。”
凯厄斯口中的小手段,我恐怕很难学会。
“伤口恢复得不错。”凯厄斯评价道:“过两天就能开始结痂。”
“哦。”
海蒂找来的医生说至少要一周或者两周,到了他这里就是过两天。不去当神医真是埋没他的天才。
我忍不住吐槽的想法,也许凯厄斯已经听见,但他不会拿我怎么样,所以我挪动着身体远离了他冷冰冰的手指。
好看又能怎样,没有半点体温的僵尸。
这形容听起来有点恶心,尤其我想到之后我也得变成这个样子。
“去不去?”凯厄斯还在问。
我有些怀疑他的动机:“你这么积极干什么?”
“海蒂说你待在房间里没出去过,有些担心你的状态。”
真是谢谢海蒂,我现在觉得更不好了。
“我的状态没有问题。”我挪得更开:“倒是你,一副肾虚阳衰的样子,才应该多出去走走。”
贝拉曾经评价我十分会说话,凯厄斯是第二个有此殊荣得到特殊待遇的人。
第一个是少年时期经常骚扰贝拉的讨厌鬼,后来被管家送进去关了两个月。
被我说完之后,对方习惯性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打算干什么?”
“带你出去走走。”
“我不想去,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
很好,一问一答,凯厄斯得到结果,站起身,又在我面前转了两圈,最后看我一眼,离开了。
我相信他有一百种方法让我答应,但是他不会轻易尝试其中任何一种。
要是贝拉在就好了,我至少不会这么无聊。
来这里之后,连讨厌的阳光也变得可爱。
我没有跟凯厄斯说我看了他的纪录片,可能他已经知道,毕竟沃尔图里没有秘密可言。
唯一让我感到轻松的是阿罗从上次之后彻底从我的生活消失。
凯厄斯肯定做了什么,可我一点也不感激他,除非他肯让我回福克斯。
这当然不可能。
我只能待在晴朗个没完的沃尔泰拉。
“又出太阳了。”凯厄斯站在我身后,慢条斯理地说。
“你又来干什么?”我语气不善地问。
早晨天还没亮,这家伙就堂而皇之地闯进来,然后开始搬家具。
等我清醒,已经是天光大亮,风雨欲来。
“我来陪你晒太阳。”
然后外面立刻就开始下雨。
“晒太阳?”我笑了,“你今天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凯厄斯目光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不做言语。
我继续说:“上帝听了你的话都在流泪,看见了吗?”
凯厄斯还是沉默。
他真是我天生的克星,单单只是坐面前都能让我怒火中烧。
不该说话的时候一点眼色也没有,该说的时候就变成锯了嘴的葫芦。
“你要是不想待着就出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我一句接着一句,但凯厄斯仿佛失去了听觉和语言表达能力,彻底变成了一个聋哑人。
我看着他捏了把椅子摆在我一臂远的地方。没错,是捏,两根手指捏着那把椅子,我感觉自己的后颈皮开始紧绷。
然后凯厄斯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右手靠在沙发一侧,撑着脸望向前方。
装得真像那么回事。
我腹诽道。
雨声渐大,好似要把这两个月积累的水汽一股脑浇洒下来。
大雨、灰天、无所事事的人,是适合放空和忧郁的场景。
我忽视掉旁边这个碍眼的家伙,渐渐平静下来。
“这样很好。”凯厄斯在良久之后打破了这种寂静。“如果你不愿意待在沃尔泰拉,我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
“所以呢?”
“你为你准备转化仪式,你就可以离开这里,甚至回到福克斯。”
“但你还是会跟在我身边,或者派其他人跟着我,总之不会有什么区别。”
“我说过了,你属于沃尔图里,这是事实,你得学着接受。”
“我无法接受,我是人类。”
我在吸血鬼与人类共存的世界里活了十多年,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身份。
“我是人类,至少目前还是。”
我很平静地说出了这番话。
凯厄斯没有反驳。
我侧目,发现他好像撑着脸颊的手微微倾斜,覆了薄膜一般的眼睛低垂着,显出一种无害的气质。
吸血鬼实际上不需要睡眠,只有重伤之后的虚弱期,才会强迫本体进入休眠状态,进行修复。
“你病了。”我把目光转回来,对凯厄斯说:“不要待在这里,很危险。”
凯厄斯没有动静。
我在认真考虑杀死他的可能性。
他看起来太虚弱了,也许是苍白的容貌给了我这种错觉,只要我伸手,就能轻易穿透他的胸膛,挖出那颗比钻石还要坚硬的心脏,将其捏得粉碎。
但我没有动手。
我连正常期对上凯厄斯都毫无反抗之力,何况现在。
要睡就睡吧,海蒂肯定还守在门外,真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我来插手。
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在房顶和前面的阳台,桌上的咖啡还是什么饮料热气散尽。
我窝在椅子上,慢慢觉得有些冷。
凯厄斯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的样子和他平时很不同,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得不说,美貌能消除大部分怒火。
凯厄斯但凡是个正常人,又非我不可,说不定我们之间还真能有一段缘分。
可惜他只想转化我,让我变成他的附庸,一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吸血鬼。
从我被带来沃尔图里之后,我每次睁眼,脑海里都在担心这是我作为人类的最后一天。我的身边没有任何能倾诉或者依靠的人,只有一个决心将我变成同类的吸血鬼。
雨滴像是打在我身上,将我的心脏敲击得麻木冰冷。
我缩回了试探凯厄斯的手。
不论环境怎样恶劣,人类最终都会走向同化。
我只希望自己在这场角力中能坚持得久一些,再次见到贝拉时,不要成为相顾无言的陌生人。
这场雨没完没了,凯厄斯一直待在我这里,刷足了存在感。
最开始他还没话找话,后来干脆一句也不说,没事就睡觉,睡完了就看雨,或者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我从最初的厌烦,逐渐接受了这种诡异的相处模式。
无非是旁边多了个会喘气的人形物件。
有一回我问人形物件,老待在我这里干什么,凯厄斯回答说这里让他情绪稳定。
我希望他的情绪能一直这么稳定下去,尤其是我一次又一次拒绝他提出的转化日期。
他对这件事的执着程度超乎想象,我原以为能拖到最后期限,但现在看来希望渺茫。
我尝试说服他,但是没有丝毫作用。
我不明白,只是半年而已,凯厄斯为何就是不能接受,甚至连海蒂也开始旁敲侧击。
他们的这种行为,我归结为怪癖。
凯厄斯确实受伤了,我越来越有这种直觉。
这没什么奇怪的,以他目中无人的德性,发生冲突再正常不过,而且他还好战。罗马尼亚和月亮之子两个族群的覆灭,凯厄斯功不可没。
像他这样强大的吸血鬼,自愈能力极其恐怖,除了阿罗和过分神秘的马库斯,我想不到其他能伤他至此的人。
我怀疑凯厄斯和阿罗动了手,阿罗的形象在我心中变得越发恐怖。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凯厄斯囚禁亚西诺所带来的的后患,我很庆幸当时我没有踏进那间牢房,也不知道背后这些密辛。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控制得住对力量的野心。没有人不想强大,吸血鬼的世界里,强大就是王道,我害怕自己最后会为了力量不择手段。
毕竟只要我能大白凯厄斯,哪怕他能将我转化,我也可以杀死他而只用付出重伤的代价。
杀死转变自己的长者,在别的吸血鬼眼里,是荣耀与勇气的象征。
所以新生儿又被称为反叛。
阿罗带我过去,并非真的想对我做什么,而是凯厄斯。他想削弱凯厄斯的力量,确保沃尔图里的安全与权力稳固。
我是那个被抛出来的鱼饵,凯厄斯心甘情愿上了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