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代表什么?我不知道,光明,黑暗,都是很抽象的东西。
如果我看不见,那么这些对我来说将毫无意义。
爱德华在对面。隐匿在深处的不会轻易被发现的暗处。
实际上只要卡莱尔喊一声,爱德华就能停下在沃尔泰拉城自爆的疯狂举动,但是卡莱尔不能。所以我们在等待了并不漫长的时间后,爱德华从里面出现。
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把戏,我四处看了许久,没有发现贝拉的身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如果做出决定,就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爱德华想寻死,我没有理由阻止他。实际上我毫无波动,心像是裹了一层硬壳,我知道自己至少应该对此表示出一点怜悯与不忍,毕竟我曾与爱德华有过交集,他甚至是贝拉的爱人。
但我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他想干什么?”
明知故问,凯厄斯看了我一眼,阿罗则笑吟吟地回答了我。
“爱德华对目前的状况有些误解,他陷入了迷障。”
于是我不再说话。
卡莱尔紧紧抱着爱丽丝,两人交握的手在发颤,显然他们并不打算亲自阻止爱德华。
如果吸血鬼遭受烈日侵蚀,身上的肌肤就会发出钻石一样闪耀的光芒,然后被缓慢溶解。
这种伤害是可修复的,好比人类的烫伤。可我们都知道,烫伤太严重就会导致死亡。
爱德华越来越显眼。身后的卫兵已经准备进行最后的搏斗,他们要在爱德华完全暴露之前将他制服。
吸血鬼仍存于世的消息是可怖的,他会造成人类世界和血族的震荡。
“去吧。”
阿罗下了命令。
“不…”爱丽丝痛苦地说。
身后的吸血鬼们闻声而动,大量朝着对面的阁楼而去。
抵达对面的时间最多两秒。
就在这时,刺耳的开门声响起,下方红色的海洋里突然出现一个灰衣女子。她深棕色的发丝因极速奔跑而显得凌乱,鼻尖渗出汗液,在人群中艰难穿行。
“贝拉!”爱丽丝如释重负地喊。
凯厄斯在贝拉出现的第一时间制住了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还没从状况里反应过来。
贝拉来了,她竟然真的来了。她来干什么?
“她来干什么?”我随着凯厄斯的动作被迫转身。“她来干什么?”
“她来救爱德华。”凯厄斯可怜地看着我,用他不曾遮掩的红色瞳孔。
我在流泪。直到凯厄斯冰冷的手指从我脸颊划过,我才发现我在流泪,嘴里还在不断重复刚才的那句话。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控制不住地朝凯厄斯大声质问,同时开始剧烈头痛。“她为什么要要来这里……”
沃尔图里这么危险的地方,卡莱尔为什么不阻止她?甚至还是罗莎莉把她送到阿罗面前。
我的心脏仿佛被戳开,难受得像破了一个大洞,无数冷风从外面灌了进去。
阿罗的笑脸,凯厄斯冰冷的手,卡莱尔和爱丽丝庆幸的眼神,在我脑海里轮转播放,最后是跟在贝拉身后的罗莎莉,还有不管不顾往前冲的贝拉。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我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救下了贝拉,以为就算她将来和爱德华成婚,至少可以安然,至少不用再受沃尔图里的胁迫。
哈,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眼前开始模糊,我分不清是泪水还是眩晕,我感觉到阿罗包含恶意的目光,还有卡莱尔此刻令我格外恶心的歉意。
凯厄斯的手落在我肩膀,他很用力,看起来是在担心我逃跑。
要是我晕了过去,就真是标准的恶俗狗血小说了。
我直起身,用尽全部力气甩开了凯厄斯。锋利的指甲在那上面留了几道血痕,凯厄斯没有再拦我,移步让出了半个人的位置。
我往前走了一步。
泪水极速干涸。
对面的爱德华挣脱了守卫,胸前未被遮挡的肌肤坦然在阳光下。
就在他即将跳下去的前一秒,背后传来了贝拉撕心裂肺的呼喊:“爱德华!”
贝拉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将他往后拖开,远离了触手可及的、光明的深渊。
我看见那两人在暗处深情对望,尽情拥抱,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离他们远去,只剩下彼此。
“真令人感动。”阿罗尽了戏瘾,抚掌而叹。
他闪烁着恶意的目光从对面两人移到卡莱尔和爱丽丝身上,“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探讨一下关于爱德华的问题了。”
看吧,我就知道这个卑鄙的意大利吸血鬼不会轻易放过爱德华这个冲动的蠢货。
来沃尔图里,无疑是将自己推入火坑,卡莱尔居然还以为阿罗是个讲道理的善良家伙吗?还是他以为我能给他提供帮助?
真是糟糕透了。
所有的,一切都糟糕透了。
贝拉和爱德华被阿罗派去的卫兵强制押到了沃尔图里,脚底下那群穿着红衣的家伙还在载歌载舞,果然一无所知的才最快活。
我知道世界上没有完全称心如意的命运,再平顺的生活,也总有细小不可捉摸的波澜。
我再没有比此刻能更清醒知晓我与贝拉往后的轨迹。
站在大殿里,我在上面,贝拉在下面。
我恨她轻率冒失地来到沃尔图里,她在爱情里迷失了自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贝拉早就察觉到了苗头,罗莎莉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就将她拉来这里,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时间早晚而已,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我垂下眼眸,不去看贝拉害怕又倔强的脸。
我穿着黑袍站在凯厄斯后面,不去想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
阿罗在冷声质问,卡莱尔与之争辩,爱德华像是完全没发现也不在乎自己到底造成了什么严重的后果,直到阿罗说出那句贝拉必须受到惩罚的话,才从梦游的状态里醒过神。
我觉得疲惫,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厌倦感使我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像是一场大家都知道的儿戏,只有我当了真,并且为此付出了真情实感。现在内幕揭穿,受到伤害的恐怕也只有我。
凯厄斯曾经说我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家伙,我不以为然,但事实证明我果然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开始厌憎这样的自己,毫无意义地付出,自我感动,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也许贝拉知道我为她做出的牺牲后会抱着我嚎啕大哭,可我要的根本不是这些。我将自己对未来的美好期待都倾注在她身上,我梦想自己如果是普通人,我渴望像她一样自由地生活。
现在全都破灭了,不是因为贝拉发现我的身份,而是她选择来救爱德华。
凯厄斯右手靠在椅臂上,我离他很近,柔软的金色发丝垂落下来,几乎要碰到我的衣料。
爱丽丝在说话。
我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我这个时候原本应该为贝拉争辩,可我发现自己无法开口。
我怕我一说话,就会吐出咄咄逼人的话语,对贝拉恶言相向。
我不喜欢自己失控的模样,也讨厌喋喋不休的说教。
沉默是良药。
我不想轻易丢失这份来之不易的珍贵友谊。
凯厄斯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他不甚端正的坐姿直挺起来,目光似有若无地瞥过我,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声音打断了爱德华,场中一时寂静,我的心提了起来。
“你觉得呢,安娜。”凯厄斯漫不经心地开口。
他是故意的,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我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迎上贝拉诧异且不可置信的眼神。
“我不知道。”我僵硬着声调,一字一句地说。
凯厄斯发出了第二声轻笑。
“那就先这样吧。”他站了起来,血红色迫人的瞳孔扫过下面的卡莱尔家族,下颌微抬,对阿罗说:“我先离开。”
说完,对马库斯递了眼神,两人一起离场。当然,他拉上了我。
我听见贝拉在身后小声呼唤,但是没有回头。
我想我的背影看起来大概会很无情。
阿罗要如何处理卡莱尔家族,要如何处置贝拉,我不知道,凯厄斯也没在我面前提起。
这是一本爱情小说,主角还没走到最后,怎么会出事?可笑的是我到今天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说自己有多后悔,只是如果再来一次,我大概不会从加州搬到福克斯,宁愿在那里度过无聊平淡的一生。
凯厄斯坐在床沿,我知道他能感知我的心声。他仿佛无所不能的恐怖能力,让我的难堪和难过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这不是挺好的么。”他说,“沃尔图里更大,更富有,更有权力。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掌管属于我的一切,甚至得到自由。”
“我不想。”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些,我感觉自己完全无法融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我想念原来的一切,想过平凡的生活。
凯厄斯安静了一会儿,帮我掖紧被子,就在终于良心发现,准备还我一个安静空间的时候,门外出现了熟悉的气息。
凯厄斯原本即将离开的手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