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我想我最近出了一点问题,不算很糟糕的状况,但确实有些糟心。你之前同我讲,让我去做想做的事,我不知道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最近几天我一直在考虑我和凯厄斯的关系,毫无悬念我喜欢上了他,或许是最近,也有可能是很久之前,总之我现在差不多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此前你来沃尔图里,应当对他的个性有所耳闻。
你说爱德华是个守旧派,凯厄斯简直比他还要固执。我和凯厄斯性格不合,就算在一起,应该也不能长久。
我是他的歌者,他看起来对我情根深种,但我也不知道这种没有根基的感情能维系多久。如果这段感情是一条看得到结局的不归路,我还要继续尝试吗?
我有些害怕,贝拉,勇气对我来说是奢侈品,用过一次就会枯竭,我已经尽可能地谨慎,尽管这听起来很荒唐,我不该和凯厄斯在一起的。”
几天后的一个凌晨,我在熹微的亮光里给贝拉写信。
其实我大可以直接给贝拉打电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没有这样做。
凯厄斯很有眼力见地没来烦我,让我有机会将自己的思绪从头到尾好好理顺。
事情怎么会到今天这一步,我为什么在那个吻后糊里糊涂地答应凯厄斯的求婚,都没有答案。
唯一能解释这些的理由就是我已经对凯厄斯无法自拔,深深地爱上了他。
想想都很荒唐。
我只能用荒唐来形容我第二天睡醒后的心情。包括现在,信写到一半,我发现自己还是处在一种逻辑混乱的状态,不得不停笔安静下来。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鼓起勇气逃开这个鬼地方,二是认命。认命和凯厄斯好好培养感情,不至于让以后的生活过得太艰难。
还有一条不太可行的路,就是当做那天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维持之前的相处模式。
但是我想凯厄斯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放我揭过此事。
毕竟他在将戒指戴在我手上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太离谱了,当时我到底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才能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疯狂举动?
凯厄斯胜利了,我简直是他的手心里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自以为牢固的心防在对方一个轻飘飘的吻下溃不成军。
尽管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明明我之前已经想好了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结果突飞猛进,直接越过恋爱走到求婚这一步。
并且令我真正恐慌的是,我担心的并不是我们能不能走到一起,而是最终的结局。
我意识到我是真的爱上了他,一个吸血鬼,凯厄斯。
怎么办呢,我该如何和他相处,最后一次转化会什么时候来?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我的冲动变成了一团乱麻。
想要结束一段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我不可抑制地沉浸在这些没有根据的猜测中,陷入严重的焦虑状态。
平心而论,要接受凯厄斯并不难。
只是我到现在为止,才知道一直以来深藏在我内心深处的那些不安的来源。我在自卑,毫无缘由的自卑。
我害怕所有亲密的关系,得到意味着失去,如果注定要失去,那又为什么要开始呢。
我很后悔,又为自己的后悔感到厌烦。
我相信世界上有恒久的爱情,只是难以相信这种爱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海蒂这几天又开始如常和我说话,吸血鬼的世界里,除了恨,大概什么情绪都难以持久。
融雪滴滴答答顺着屋檐溅落。
沃尔泰拉还是那个阳光普照的沃尔泰拉,蜂拥而来的吸血鬼们陆续离去,城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半上午的时候,数日不见踪影的凯厄斯回到了城堡。
大雪掩盖了属于寒夜的罪恶,他告诉我,维多利亚试图再一次对卡莱尔家族出手,阴谋揭露之后,大败而归。
卫兵会将她带到沃尔图里来接受审判。
我听完之后没有什么反应,写给贝拉的信被锁在抽屉里,还在等待一个寄出去的合适时机。
如果不是事关贝拉,这些纷争理应离我很远。
被那个新生儿重伤的记忆好像已经从我的脑海里淡去,对凯厄斯的印象被更新鲜更生动的画面取代。
我和海蒂说想出去走走,时间过得太快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就算凯厄斯保证得再多,我也不可能真正孤身一人去到城堡外的地方闲逛。
不喜欢和不能是两回事。
他们总是说这种情况等我完全转化后就会好转,但是见不得光的吸血鬼又怎么能行走在太阳下呢。
我渐渐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没有凯厄斯,我最后还是要忍受这种生活。
贝拉会在三个月后成年,我会在她成年之前完成转化。
之后我就得和普通人的生活彻底告别。
尽管我现在的生活也并不如何普通。
灰姑娘嫁入豪门,听起来怎么都是我占了大便宜。
我决心不再想有关凯厄斯的种种。
时间会抹平一切,他和我到底要如何,只能静候最终的评判。小说里的童话和故事,总是写到主人公获得美满婚姻或者有情人终成眷属便戛然而止,全然不提之后更难的磨合与争吵。
我不想最后自己也落得狼狈收场,但事实就是我已经无法抗拒凯厄斯的接近。
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他在我的生活里留下了太多痕迹,丝丝缕缕,像蚕丝一样慢慢将我绞紧,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无路可退。
在我们又一次谈论起这个话题时,我问凯厄斯,“你能看到什么呢?关于我们的未来。”
他长久地凝视着我,岁月并不会使他容颜苍老,可他确实已经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
他很平静地说什么都看不见。
“真是太危险了。”我笑他。
凯厄斯的目光里有一种了然的冷静。
他说:“不用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如果不能,我会与你共死。”
“没有比这更深情的誓言了。”我说,“但人的本性就是背信弃义。”
我相信他会做到那个地步,但我不相信人性。
也不相信我自己。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背叛你。”
“你不会。”凯厄斯很笃定,“安娜,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你真狠心。”
“我不狠心,又怎么留得下你。”
“你越来越虚弱了。”我抬眼看向他的手腕,那里有未来得及愈合的伤口。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你会进入休眠期吗?”
“没到那个程度。”
凯厄斯靠在我肩膀,眼皮耷拉着,似乎是要睡的模样。
薄薄的一层衣料下面,是我同样虚弱的脉搏。作为被转化者,他对我的影响体现在各个方面。
“你要吸我的血吗?”我问他。
凯厄斯摇头。
“其实我觉得现在就挺好。”我的声音很低,“没有其他人的打扰,你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凯厄斯哂笑一声:“原来你还在讨厌我么?”
“是啊,”我点头,“一直都很讨厌。”
“那你为什么接受我的求婚?”
“不是开玩笑的么,”我故意说,“你一直没提,我差点都要忘了。”
“那为什么还带着戒指?”
“取不下来,我试过了。”
凯厄斯呢喃:“别开玩笑,安娜,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你的语气听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
对方没有说话,清浅的呼吸扑在我的颈窝。
很久之后,凯厄斯已经睡了过去。
这个难得的午后,我什么都没有想,凯厄斯在我旁边睡得很熟,就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平静。
剥掉世俗的权利,他也不过是个孤独的可怜人。
如果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我想我愿意接受这种生活。也许,我和凯厄斯会有一个不错的结局。
此时距离贝拉成年还有两个月。
贝拉为了救爱德华来沃尔图里时,我曾和她说希望自己能是她的转化者。
后来我们都很清楚这不可能。
我的身体随着凯厄斯的虚弱开始衰败,相较于上次的来势汹汹,这次的症状反而显得无关痛痒。
嗜睡、没有精神,视力和听觉下降,都是一些常见的毛病。
唯一的坏处是阿罗在我面前出现的次数开始频繁,他每次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即将在他的眼神下接受最残酷的审判。
凯厄斯不肯停下对我的血液供养,这是个恶性循环。
“事情不会比之前更坏。”凯厄斯安慰我。
我既不痛苦,也不恐慌,甚至有种安心。我是个很奇怪的人,相对于虚幻的快乐,痛苦反而使我更加冷静。
“我没事,只是最近不太好。”我对凯厄斯说我想去参加贝拉的成年礼。
“快了。”凯厄斯没有说答不答应,我知道他现在不想让我踏出沃尔图里一步。
于是我转移了话题:“最后一次转化,定在什么时候?”
“还有半个月。”
“不能提前吗?”
“别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你呢?”我问,“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凯厄斯凝视着我,“安娜,你不需要考虑这些。睡一觉吧,很快就过去了。”
白大褂在他身后露头,我认出这是曾给我诊治过的医生。
戴着口罩的人从消毒医药箱里打开一支针筒,注入某种不知名的透明药剂,对准我胳膊的血管推了下去。
很快,周围的一切在我眼前迅速模糊。凯厄斯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在他离开之前,我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