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看不见,双眼被不知道从哪来的丝巾遮蔽了视线。
一只手触上侧颊,又去拨弄陷在枕头上的黑发。
我屏住呼吸不敢动。
即使看不见对方的脸,我也能猜到凯厄斯带着愉悦的笑容正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他的目光实在过于有存在感,我想自欺欺人当他不存在都不可能。
这段时间真的太疯狂了,我未设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发生如此出格的经历。
当我走出这间房子的时候,外面几乎已经要从春天变成夏天。
毫无疑问,我们的关系在这段时间变得更加亲密,他似乎越发黏人,不肯放我离开他的视线片刻。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我出现的地方,身边一定会有凯厄斯的影子。
在他不遗余力的训练下,躁动与狂暴快速从我身上褪去。
与此同时,我察觉自己的一部分情感正在丧失,多余的情绪会慢慢褪去,剩下最恒久的感情。我并不为此伤心,我知道我对贝拉的感情不会变,对凯厄斯的爱意也无法再逆转。
庆幸的是,即使我变成血族,也始终保持了部分人性。每个生命在我眼里依然鲜活。而不是作为食物,一盘随时可以被进食的菜肴。这样看来,如今与之前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我大概永远再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在太阳下行走。
不是不能,而是没办法忍受别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你能想象一个发着光的人从你身边经过吗?那会是多么可怕的场面。
如果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凯厄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嘲笑我,然后不以为然地来一句,全解决掉不就好了。
我已经对他这种野蛮思想习以为常。
尤其当他认真地跟我说,要为我举行一场成年礼时,我简直想把头埋到桌子底下来掩饰尴尬。
他真的很奇怪,既不想我被转化的模样被任何人看到,又要大张旗准备盛宴,恨不能向全天下的人宣布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甚至想立刻举行婚礼,最好能赶在贝拉之前。
我说他这是异想天开,当然,如果他非要坚持,这世上大概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我和贝拉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关于我的近况,关于她的近况。
再次听见她的声音,像是隔了太久,我的心态已经有很大不同。
我确确实实感到,我和她已经处在不同的国度,拥有了不同的人生。我们的交集正在慢慢减少,尽管我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为此感到难过。
他
她说了很多,在联系不到我的那段时间里,也尝试过向沃尔图里打听我的消息。
我没有跟她说我的变化,也许她多多少少有了预感。最遗憾的是我们都知道,彼此都已经无法成为各自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我们能做的,就是尊重并祝福对方的每一个决定。
最后我问了她关于婚礼的事,贝拉原本想请我当伴娘,但在我沉默之后,她没有再提这件事。或许她会选择爱丽丝,我知道她们关系还不错。
相较于大家将探究的目光锁在我和凯厄斯之间,我更愿意杜绝任何意外发生的可能。
婚礼定在七月初,福克斯中学毕业典礼将于六月底落定。
我已经能想象那些人对贝拉的种种恶意猜测。譬如贝拉急着结婚,会不会是因为已经怀了爱德华的孩子。我不喜欢在幸福时刻听见令人不愉快的言论。不过贝拉对这些向来无所谓,更不会给毫不相关的人送去请柬。
贝拉理应受到所有人的祝福。
实际上,爱德华是个古板的人,他爱贝拉,也一直都在保护她,否则查理不会轻易同意他们的婚事。
贝拉说蜜月定在一个私人小岛,先围着欧洲转一圈,会途经威尼斯和意大利,最后在小岛上待半个月。
也许她来意大利的时候,我还能和她有一次短暂的会面。
世上本来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我们注定要分开,但她是我在沃尔图里之外与世界唯一的联系,我希望她生命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都能有我的参与。
在等待贝拉婚礼的日子里,我尽力避免和沃尔图里的人打交道,环境的影响是十分可怕的,尽管阿罗和海蒂,还有其他我认识或不认识的吸血鬼,已经在凯厄斯的默许下很久没有在我面前出现。
成为吸血鬼后,生活变得更加无聊,我尚且还不太能适应自己的身份,需要花费很多力气来控制骤然强大的身体与力量。
作为新生儿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除了瞳孔与更加苍白的脸色,我和其他人的区别并不明显。
当然这或许是我太久没出门而产生的幻觉。
吸血鬼不需要睡眠,我的身体也不需要频繁进食。半血族转化为血族之后,对血液的渴望并不十分强烈,这多多少少能减轻一点我的罪恶感,尽管喝一口和喝两口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凯厄斯说他可以为我提供营养,因为他并不想让我接触和他无关的任何东西,不论是人还是吸血鬼。
这当然不正常,有时候我觉得这种感情很偏激,好像自从我们发生更亲密的关系后,他的态度便开始发生变化。
我无法确定这对我来说是好是坏,凯厄斯竭力在我面前保持正常,触及底线之前,我其实很难发觉生活发生了哪些改变。
他真的太烦了,他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可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我承认自己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并且在很多时刻对他产生过强烈的心动,但无论何时,抬眼就能看到他落在我身上如影随形的目光,这让我感觉到了很大的负担。
我问他:“你难道不感到厌烦吗?像这样每天盯着我的脸。”
凯厄斯靠在坚硬的沙发背部,侧着身体,听见我的疑问,便倾身过来吻我。
是很缠绵的啄吻,这是他的惯用伎俩,我想错身避开,又听见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会。”
于是满腹的不满就在他的转移下被抛在脑后。
在夏季结束之前,我提前一周从沃尔图里离开,回到了熟悉的福克斯小镇。
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也没有更多相熟的朋友。相比有着近十年回忆的加州,福克斯只能算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但当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多日来空虚的漂浮感终于彻底消失。
烟花绽放于夜空,能持续的灿烂也只是短暂。
凯厄斯从座驾下来,露出半张白皙的侧脸。
他从车里拿了一件披肩,冰冷的吐息在我耳边盘旋。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真是令人讨厌的空气。”
已经是傍晚,乌云压在将暗的天际,夏日特有的暴雨即将要来临了。
我朝他露出笑容,然后摸了一下他的脸,“别这样,凯厄斯,你的样子太吓人了,不像来参加婚礼,倒像要去寻仇。高兴一点,好么?”
凯厄斯拨开我的手,将披肩搭在我身上。
他看着我,很不高兴的样子,最终挤出来尽力两个字。
风很大,炎热散去,凉爽得仿佛冬日吹起的北风。
准备的过程很繁琐,贝拉要和艾斯梅商量关于婚礼的细节。凯厄斯带着我去了他在这里的房子,碍于他和卡莱尔家族的关系,我担心自己在场会令气氛更紧张,所以只打算参加婚礼前一晚的单身派对。
期间我和贝拉的母亲蕾妮有过一次会面。
我对这位夫人的观感很复杂,她是个勇敢浪漫的人,贝拉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受了她的影响。
我的母亲为我付出了所有的一切,而贝拉的母亲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去爱自己的女儿。
蕾妮还是和以前一样活泼,她招呼着坐在角落的我,悄悄塞了一杯果汁过来。
“不要喝太多酒,”她暗示地看看更角落的凯厄斯,又朝我使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好好享受这个夜晚。”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谢谢。
我注意到有不少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频频朝我身后看去,眼里的探究几乎要形成实质。
“你们这个组合,”蕾妮笑着说:“矛盾又意外契合。”我听出来她在玩笑,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果汁。
闻起来是新鲜的橙子味道,甜中带酸,但我忘了自己的舌头已经不能适应人类的味觉,入口的一瞬间,像是咬破了鱼胆,又腥又苦,我拼命咽下去,才没让它从我的嘴里吐出来。
凯厄斯伸出一只手,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又将杯子拿了过去,甚至替我找好了借口。
“会过敏,别喝了。”他说。
蕾妮没察觉到异常,见我兴致不高的样子,同我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对凯厄斯说。
他搭在沙发上的胳膊移到我肩上,带着我往他那边倾斜了几分。
“怎么了?”
我摇头:“不知道。”
也许是果汁的问题,那些人越来越明显的大量也让我感到不适。
“要回去么?”凯厄斯说:“有人过来了。”
我掀起耷拉的眼皮,贝拉的身影进入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