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成长
白娘这阵子夜里睡得并不安份,烙饼似的翻滚身体,还总是发着微热,是要抽身高的势头。
“娘儿……”武子吟给他按摩脚跟,白娘的翻动也让他夜里醒来,怎么也放心不下,“我给你弄点湿布巾。”他说着就要下床,却被白娘一把攫着手腕拉回床上,紧紧的搂住。
“你很凉,舒服。”武子吟的体温相对较低,白娘与他脸贴了脸,皮肤相贴的磨蹭,便感到很舒适。
武子吟便顺着妻子,不停歇的按揉他的腿骨,心里的隐忧却是与日具增——大哥二哥都是高个子,若长成同样的身高和体格,秘密肯定瞒不了。这世上哪有七尺昂藏的娘们儿?谁会相信这种鬼话?
他甚至想着,要是娘儿长成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他便与他收拾行囊离开白家,这天下之大,总有他们小俩口过日子的地方。
白娘脚踝痛得睡不着,便睁开眼,瞅着丈夫说会儿话,二人这阵子都是绕着震江的教育问题讨论,白娘觉得子吟不该再去军营了,四弟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对他越好越受罪,可子吟却坚持以怀柔政策感化震江,他总是以弟弟子良为成功的例证。
“我这弟,早就长歪了,心术不正,是改不过来的。”
“这阵子跟震江说话,感觉他是个被宠过头的小男孩儿,只是惯了肆意妄为。”武子吟分析道,“当年子良也是这样的,他作弄夫子、又让下人为难,因为大夫人把他宠上天,但只要多花时间教导,他便能学好。”
“那怎么一样,你弟有拿脏水泼你吗?”白娘说,“你们关系本来很好,所以他才听你的话吧?”
“要孩子听话,首先要让他知道你是爱他的,关系就会慢慢变好。”武子吟回话。
“娘也爱他,怎就不见四弟听话了?”白娘冷笑,“依我说,反是娘被四弟收服了呢。”
“娘儿,我是说首先。”武子吟叹道,“那只是管教孩子的第一步,让震江知道我爱他,所以才想他学好。”
“你爱我一个就够了。”白娘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不需要连我的兄弟都爱。”
这话在武子吟耳里,却是有另一层的意思的,他垂下眼,为想起大哥而苦笑,“娘儿,四弟也是我的家人。”
“他不是。”白娘清晰的黑瞳倒映着子吟,“我的家人只有你,我们夫妻俩是独自一家的。”
“娘儿……”武子吟无奈,“怎么钻起这牛角尖来?”
“其实你应该也察觉到,我和娘并不如表面上和睦。”白娘淡然道,“这些兄弟于我的情份也是有限,大哥二哥待我好,所以我敬重他们。但四弟……说实在,一个顽劣的、无可救药的败家子,我是不会有多少感情的。若他要来犯我,我是会毫不犹豫地一枪毙了他。”知道四弟胆敢对武子吟撒气时,白娘是真的想废了他。
“在武家里,大太太跟我娘都是势成水火,但尽管如此,子良还是我弟。”武子吟对白娘的冷情并不能苟同,“四弟再顽劣,也是与你血浓于水。”
“子吟,我没有你的宽容大爱。”白娘笑着,怜爱的蹭着子吟的脸,淡淡地说,“我们的成长经历不一样,我可以看出你娘虽是偏房,却一直是爱护着你长大的,可我没有娘啊,我懂事以来就只能靠自己,必须每一步算计着,才能在这个家过得安稳。”
“娘儿…我不懂。”武子吟微皱着眉,“有爹在,有白府的卫兵,谁还能害你呢?”
“我也曾经这么想,所以当年我总劝着娘搬回来,以为有爹在远比秦皇岛安全。”白娘垂下长长的眼睫,眨拂着,“可娘就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死了,爹的卫兵都在,却连她怎么死都搞不懂
。然后……爹只让人办了丧礼,他甚至没有追究娘是怎么死的……”
武子吟沉默下去,他晓得白娘正在跟自己诉说着埋在心底深处的秘密,那段他总是避而不谈的往事。
“你认为是白夫人做的?”
“不是认为,而是事实。”白娘合上眼,无比清明的张开,“我后来才晓得,这都是从娘确定带我回白府时就开始计划的,她不杀我是因为我是女孩儿,没有威胁。”白娘并没有任何难过的情绪,这往事早已消化沉淀,只留下警惕、戒慎,然而武子吟却还是边听着,边抚慰着白娘,从背部到手脚。
“她总是表现得像个慈祥的母亲一样,背后却尽做阴狠下作的事,偏偏没人去掀开那真面目,只扮演着和谐美满的家庭。”白娘呵呵的笑着,“子吟,我其实恨不得四弟学坏,最好干下一些无法挽救的蠢事,这便是对她最好的报应。”
“你已经长大了,没有人能伤到你。”子吟把白娘搂得很紧,“我会一直陪着你。”他终于知道那时白娘说要夺走他兵权的人是谁。
都已经坐上正房之位了,为什么还是容不得别人?武子吟发现这是个亘古不解的谜题,在每一个大家族都是存在的。大太太也是,时刻担心着他这个庶房的会取代子良继承的地位。
“娘还在生时说过,她怀我的时候爹很期待,早早便预备给白家第三个男丁起名,可后来听说出生的是女儿,便给改成了白娘。”
“那名字叫什么?”
“怒洋。”白娘笑道,“镇军、经国、怒洋、震江……可霸气吧?”
“嗯。”子吟由衷的点头,却也觉得遗憾,若他是男儿,这白家三少的大名将会与大哥二哥一样纵横天下吧,“娘儿、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能以真实的身分示人?”
“不知道。”白娘回道,“没想过。”习惯了女儿家的造态、梳妆打扮示人,这白家三小姐的身份与他早已融合为一,他已经麻木了。
武子吟看着白娘卸去妆容,那俊美端正的眉眼,突然便起了一个心思,“娘儿……若我私下唤你怒洋……你可喜欢?”
白娘静静的看了子吟一阵,嗯了一声,然后凑上前去,贴着子吟的唇亲涩的吻他。
子吟闭上眼,嗅着白娘那混了淡淡脂粉气的体味,还有那热烫的唇舌,他唤着那鲜为人知的名字,“怒洋。”回搂着白娘,二人身体相贴,白娘一动情,就欺身把丈夫压下,怜爱至极的抱他,一夜缠绵缱绻。
子吟带着哭音,细细的叫着怒洋,却是让白娘越发的激动,仿佛这名字成了夫妻间私密的爱称。
这是妻子第一次向自己躺开心门,子吟打从心底的感到喜悦,并决定要用更多的爱填补白娘——白怒洋,让他不要困在过去里、心怀怨恨。
而白震江受过这次教训后,真的改变了。
因冷水感染风寒后,他病了数天,却一直无人理会、无人照料。某天早上却突然跟着那些新兵蛋子出现在校场上。他不再讨价还价,不再大嚷辛苦、嫌弃抱怨,而是默默的跟着大伙儿做训练,听从教官的指令。
这于他人而言,是很喜闻乐见的,因为白四少的存在对新兵的纪律是个坏影响,若不是忌于身分,他早就被逐出去了。
从前对着哥哥姐姐都会呛声撒泼的么子,却不再肆意妄为,看到白娘他便脊骨隐隐作痛,一脸戒备、随时要遁走的模样,与见着大哥时无异。
若是武子吟来与他谈话,他也会回应,态度却是带着距离,再没有从前的胡闹。这正是顺了白娘的心,他不希望看到四弟像那武家弟弟那样黏着武子吟。
“你看,四弟多懂事。”白娘私下与子吟说,“这
是我的策略凑效吧?”
“你确定?”武子吟仍是不赞同,“我只觉得他被你打怕了。”从前震江只以为三姐在威吓他,这白家上下,可从没有人敢打他的。万料不到这回他是真捅了马蜂窝,三姐动起手来竟是毫不留情,所以他就怂了、收敛了,再也不敢不听话。
“怎么也罢,他现在已经不是问题。”白娘昂起头,看着校场上跑步的兵,震江努力的跟在最后,勉强的吊着尾巴,“你还要每天来看他吗?”
“我也是来看你。”子吟拉了白娘的手,握着。
“这倒是像话。”白娘听着高兴,不管身边的下属看着,凑到子吟脸上亲他,“相公……”他喊得软腻,实在难以相信是出自男儿之口。
武子吟看着一脸得意的白娘,叹道,“幸好我们没有孩子。”
“子吟,这话怎么说?”白娘皱起了眉。
“要是有孩子了,非给你天天吊着打。”武子吟光是想像便心痛了,“可怜见儿。”
“不会,咱的孩子肯定是知书达礼,跟你一样温文尔雅……绝没有打的必要。”白娘眼睛转了一弯,却是不正经的贴着他耳畔道,“欸……我倒是想看你喂奶的模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武子吟无奈妻子的胡说八道,毫无威胁力的瞪了白娘一眼,换来他不以为意的坏笑。
三小姐与丈夫鹣鲽情深,在校场上旁若无人的展露恩爱,这佳话飞快的在白家军里传开,正好推翻了关于之前二人婚姻不和美的谣言。
在白娘持续招兵训兵的同时,白镇军的团里则传来捷报,土匪寨已被攻破,冯师座把洪星活捉回来,让白镇军办一场大型的会审,白老爷亲自坐阵,要查清这土匪背后的扶植者是谁,众依附于白家底下的师长团长都剑拔弩张,蓄势待发,预备着北方将至一场大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