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儿子
三人一同的用过晚饭以后,怒洋便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只是二哥一直坐在旁边,仿佛还要帮着子吟一起去厨房洗碗呢,他便突然觉着二哥无比的碍事。
“二哥。”怒洋便朝在端锅子的白经国喊道,对方转过头来,瞄了他一眼。
“待会儿……可以麻烦你看着沙赫吗?”怒洋问,“我和子吟……有点事要谈。”
白经国听了,当下便冷笑起来,“怎么?我不能听?可是计划着何时悄悄的溜回华夏?”
“并不是。”怒洋便垂下了黑长眼睫,“是跟你无关的事。”
白经国当即沈了脸,也不回答他帮不帮忙,就迳自进厨房去找子吟了。
怒洋心里无奈,他觉得这野人模样的二哥不但脾气暴躁,还有点退化成幼稚的皮小孩了,他此刻竟有些怀念过去的二哥,在他记忆里,二哥永远是聪明圆滑,不管遇到何任事都是理性而冷静的。
现在的二哥,实在是面目可憎﹗
本来怒洋忖着待子吟洗好碗,夫妻俩便找个清静的地方,仔细谈事。可二哥仿佛就要和他对着干似的,在厨房腻了好久,竟是抱着子吟故意滋扰他,让他怎么也洗不完。
怒洋和沙赫在桌上练着中文字呢,厨房里便听到了悉悉率率的声音,还有子吟微弱的喊道,“二哥……不要这样……”怒洋好几次都坐不住了,可随即又听到了碗碟冲水的声音,可见他们还是在做正事的。
就是不知怎么个做法。
“哥哥……”沙赫拍了拍怒洋的手,现在已经和怒洋哥哥熟稔了,小家伙对他也亲近起来,“武的名字……怎么写?”
怒洋便蘸了水,在桌面用手指写了武子吟三字,“武.子.吟。”
“子.吟……子吟……吟…”沙赫便重念了好几次,小家伙便跟着怒洋哥哥,也用短短的手指写道,“武子吟。”
“对呢。”怒洋便看着沙赫那小尖鼻子,却是透过小家伙,想到自己远在盛京的儿子,“不破真聪明。”
沙赫便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怒洋哥哥,“我是沙赫……不是哔啵。”
怒洋这才一怔,觉着自己恍神了,“抱歉……怒洋哥哥一时糊涂了……来,我教你写沙赫两字……”
他与沙赫练了好一段时间的字,才见子吟走出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红,二哥尾随在后,示威般的直瞪着怒洋。
那理直气壮的劲,仿佛他才是子吟名份上的正妻……
“子吟。”怒洋便上前来,攥紧了子吟的手,“我们出去走走。”
“好。”子吟知道怒洋有要事要说,便转头看向二哥,“二哥……沙赫得麻烦你看着呢。”
“嗯。”白经国这才颔首答认了,在怒洋刚才的位置上落坐,黑压压的影子瞬间盖住了沙赫正在写字的桌面。
沙赫与这位爸爸叔叔依然不亲,但也习惯了对方不说话,就扛在旁边看自己,他便挪了小屁股移开一点位置,让自己看到桌面上写的字。
怒洋牵了子吟的手,夫妻俩走到外头的草地散步,大概是意识到了接下来的话题并不轻松,彼此都显得格外沉默。
“子吟……”怒洋看着那无边无际的星空,先接续了白天的话题,“你真的要拒绝大哥……不回华夏了吗?”
“嗯。”子吟颔首,“不回去了。”
“就算是你真欠二哥了,你打算像这样……偿还到什么时候呢?”怒洋问。
子吟便抿了抿唇,心里也不是不知道,只是经过这些年,他竟是有些习惯了这强凑成的一家三口,甚至觉得生活就这样,也
算不上坏的。
当然,也是有许多的遗憾,比如他再也见不到大哥、也回不到家乡看爹、娘、子良……然而伊尔库茨克的人都很好,生活平凡而安定,其实……也挺符合子吟对家的憧憬。
“或者……待沙赫成年、能够自立以后吧。”他很喜欢沙赫,是真的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小家伙现在便是子吟整个的世界。
当然,还有一方的角落……是留了给二哥的。
“你真的很喜欢沙赫呢。”怒洋看着子吟柔和的表情,感慨地道。
“嗯。”子吟应道,“我此生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正好便把沙赫当成亲生的吧……可这只是我一厢情愿,就不知道二哥会不会答应……”
“他没资格做判定呢。”怒洋便冷笑说,“带大沙赫的人是你,他什么也没干啊。”
子吟便苦涩的笑了,话虽这么说,可毕竟父子血浓于水,沙赫现在不懂,就会黏着自己,可将来一旦知道自己是害死他母亲的人,就不知道会做何想法了……
“怒洋,你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子吟抬头,定定的看着怒洋。
怒洋便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把子吟抱进怀里,垂着长眼睫看他。
怒洋有过很多的人,男女、华洋人都有,要说皮相,比子吟出色的大有人在,可是他们都不能让怒洋上心。
在认识子吟以前,他并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喜欢一个人的。
喜欢得……即使不能完全的占有他,也想要待在身边,疼爱他、守着他。
可偏偏,当他想要认真的时候,老天爷却给他开了一连串的玩笑。
怒洋竟是有些紧张,他怕与子吟小心经营的感情,会因为孩子的存在而受到破坏。
因此才拖到现在,依然难以启齿。
“子吟……”怒洋便低声说着,“我没有与你说这件事,是因为这并非出于我所愿,然而却是发生了。尽管如此……我已是无法不能把这当成没有发生过的。”
“怒洋?”子吟便蹙起眉来,简直要被这段撬口的开场白弄糊涂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咱们是夫妻啊,你便直说出来……有什么…我们也能一同解决的。”
怒洋便定定的看着子吟的眼睛,想要开口时,却感觉喉头是如此的干涩。
“我………”怒洋看看子吟,看他一直是关心担忧的神色,便终于按捺着忐忑,徐徐开口,“在重伤昏迷的时候遇到马鸾凰,她曾见过我的照片,认得我是白娘,便把我带回军营去治伤。”
子吟便颔首听着。
“马鸾凰这人……与我是挺相像,我们都是不择手段的人。”怒洋想起那家伙,也是只能无奈摇头的,每次和她较劲,便觉着是和自己较劲一样,“西北有三马,正是出色的马家三兄弟,马鸾凰的父亲总想着收她兵权,让她死心嫁人去。她便想出一个主意,让她父亲再也不能逼她嫁人。”
子吟便呆愣地睁了眼,一瞬间也想起了自己入赘的原因。娘儿当时不正也是面临着同样的境地,才不得己决定与武家结亲的。即使成亲以后,白老爷也是总仗量着要取走娘儿的兵权。
而马鸾凰并没有走怒洋这条路,而是更激进的、让他的父亲不能再逼她嫁人。
子吟仿佛已预料到了故事的后续。
“……她生了孩子……”没人愿意娶一名带着孩子的女人,而马师令既是有后了,也已尽了她作为女儿家的责任。
“嗯。”怒洋便下意识的攥紧了子吟的腰,一字一词,缓慢的吐出,“那时我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她便……在药里下了壮阳的药料,强行与我欢好了。”
武子吟便怔怔地看住怒洋,仿佛还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马不破……是我的儿子。”怒洋垂眼说道,“马鸾凰生产的时候,我便暂代了军团的指挥,之后……得知了你在伊尔库茨克,我便卸下职责,一路寻你来了。”
“你的………儿子?”子吟沉默了一阵,才嘶哑的挤出了这句话,“怒洋……你有儿子了?……”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荒谬的梦呢。
“我和马鸾凰就只是合作关系、我们对彼此没有任何情意。那家伙……生来就是喜欢女孩儿的。”怒洋连忙把子吟攥得紧紧的,“只有那一次……就为了借我的种。”
“可是、你说她喜欢女孩儿……那她喜欢白娘吗?”子吟声音干涩地问,“她早就看过你的照片,那么她可是对女儿身的你感兴趣,才救了你的呢?”
怒洋便呆住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时他伤得那么重,整日都是神智昏沈的,可马鸾凰自知道他是男儿身后,便一直骂他欺诈,说她白仰慕了三小姐那么久。
他就是冷笑,并没有多理会对方。
“就算是……那也是一个不存在的女人。”怒洋并不以为意,“马鸾凰只是借我来达到她的目的,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的了。”就像当年,他与武家订的婚约一样的算计手段,可不同的是,他却因此而爱上了子吟。
子吟便怔怔的不说话,胸腔里一阵发酸,竟是不知如何描绘那份感受。
冲上脑门的是难以名状的怒意和难过,因为怒洋竟是已和一名女子有了子嗣,还在一起三年之久,可子吟却不能怪罪怒洋,因为马师令是乘人之危强逼他的。
更何况,子吟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怪罪怒洋。
胸口酸痛难受,是因为子吟想起当年的守岁夜,怒洋听了一晚上他与大哥的爱语。
光是现在,知道怒洋被马师令强逼了,已是让子吟难以忍受,那么怒洋当年的心情,又是如何的心如刀割呢……
“怒洋,我很生气。”子吟便抬起手,摸着妻子的脸颊说,“可是我抚心自问,实在没有责问你的立场。”
怒洋便怔住了。
“就如我那天所说,我已决定在这里带大沙赫了。假如……你想要和马师令组织正常的家庭,我是……不会阻止你的……”子吟说到这里,声音便压得很低,还带了一些隐忍的嘶哑,“毕竟……本来我也辜负了你……”
“你说什么呢﹗”怒洋眼眶瞬间便红了,顿时要把子吟揉进怀里去似的,“傻瓜,谁说要正常的家庭……你便是我的夫君……我嫁了你,便哪里都不会去的﹗你再也莫要说这样的话﹗”
子吟眼里便泛起了水光,他把头埋在怒洋的颈窝里,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妻子。
他并不是圣人,听着这样荒谬的事情发生,实在无法宽容地说一句不在意。
毕竟,他爱怒洋啊,就像爱大哥一样的,深爱着怒洋。
他们夫妻既已死别过一次,子吟便更不能接受马鸾凰以这样的方式,妄图抢走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