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绝路
子吟靠躺着门,慢慢的滑落到了地上,他的身体虚软,腰下就是一阵的疲惫。
夫妻俩相对无话,怒洋居高临下、垂眼看着子吟,这番粗暴的行为,只让他落空了两周的欲望得到了满足,然而那种丈夫若即若离的不安、焦躁,却是填不满的。
他知道是自己把子吟逼到南京去,然而却也气子吟……就这么一走了之,让他煎熬的过着这两周。
报纸刊登出委任名单的那天,怒洋是没去看的,他根本没必要看,之前徐总统和二哥协议好的委任名单,三兄弟也都亲自审核过,子吟……并没有在上头,因为大哥认为,子吟还是在盛京里以书记之名,做止戈的辅助要比较好。
是军里传出的消息,马鸾凰先听到了,便一脸胡疑的到怒洋面前确认,他才知道子吟被委任做院长这一事。
子吟才下南京一周,突然就给编排了如此大的官职,不由让白家的长官们咋舌,甚至有人暗暗的不是滋味,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决定的,总统底下就是三大院了——行政、立法、监察,竟是把其中一个栋梁的最高职衔交到一个书记手里,就是怒洋心下也有这样的疑问,他甚至禁不住怀疑,可是子吟不想回来了,而向二哥讨要了这个职位,正好借口长久待在南京,不再回来。
面对下属的质疑,白镇军就心平气和地说,子吟这院长是徐总统委任的,并不属白家人的内部委任,但他也由衷为武书记的荣升感到骄傲。
「三弟,子吟能得到赏识,你不为他高兴?」白镇军见三弟也来探询原因,便反问道。
「不高兴。」怒洋面对大哥,倒也不需要隐瞒,「南京政府又不缺人,我倒是怕…徐元培还带着掇合他和徐小姐的心思。」
怒洋心底里并不欢迎子吟的攀升,当书记官,已经占有丈夫太多的时间了,甚至不时得出差、熬夜,让夫妻间相处的时间减少。他希望子吟不要走的太高太远,这只让他有捉摸不着的感觉。怒洋甚至恼恨过大哥给子吟权力和自主,像刚回国的时候,丈夫镇日待在府里、教育孩子,怒洋已是觉得心满意足了。自己办公回来,见着笑着来迎接的丈夫——怒洋想要的夫妻生活,正就是这般单纯。
他不靠子吟养活,换他来养活子吟,在外头闯荡就好了。
在盛京熬的两周,怒洋并不好过,无一刻不为着子吟的离开而难受、焦虑,马鸾凰不知道内情,却是总斥骂他斤斤计较、把丈夫逼走,怒洋听得烦了,甚至后来,也都不愿与她争论。
怒洋从散落的衣物找到了刚才子吟为自己抹汗的手帕儿,他蹲在了丈夫面前,为他抹去一身的黏腻。
子吟身体颤了一下,就垂着眼,看妻子替自己清理,妻??子那垂下的长眼睫,俊美的脸容上却是不带一丝温柔的,他心里就隐隐痛着,知道娘儿一直在等自己,等了两周,他要的……并不是只有身体。
可是,娘儿偏不主动问,是怕自己的回答教他失望透顶呢?还是就等着子吟主动的提起?
子吟握着娘儿的手,低声说道,「娘儿……监察院的事务……主要还是由副院长做的,若有要紧事…他们会请示我,只是我还待在盛京,并不会迁到南京去。」
怒洋听了,那抹拭着的手一顿,就轻轻的『嗯』了一声。
子吟抿了抿唇,看妻子并没有做出多高兴的表情,就再一次的保证,「所以……你不需要担心……盛京始终、是我的家。」
怒洋抹干净了,就垂下手不说话,那好看的眉眼,一直凝视着子吟。
威风凛凛的武院长,给妻子在脸蛋边上咬了两个大牙印,看着可怜见儿,恐怕暂时,是见不得人了。
怒洋心里却是一丝的快意,见不得人正好,这样,就不会到外头去招人。
子吟并不晓得妻子在想些什么,只是彼此沉默对看,气氛就有些尴尬了,他踌躇地想了一阵,还是先从无关紧要的寒喧开口,「……这两周,防线的军务还忙吗?」
「还好。」
「听大哥说,你每晚都有回家去……」
怒洋就扬起一抹讽刺的笑,道:「子吟,我并不想听这些没意义的话。」想到自己和丈夫分别的两周,子吟竟还是和大哥恩爱如常,他心里,便又是嫉妒的难过了。
「我知道。」子吟沉默了一阵,就把娘儿的手攥紧,深深的吸了口气,「娘儿,我答应你的条件。」
怒洋那密长的眼睫扇动了一下,便问,「什么条件?」
子吟抬起手,摸着妻子的脸,柔声地说,「我答应……以后不会再见子良,再也不和他有任何联系。」
怒洋听了,就愣愣的看了子吟一阵,表情却是有些茫然,说不出心里复杂的感受。
听的这个肯定的回答,他想……他是应该狂喜的、甚至感动于丈夫待自己的用情,然而当子吟一脸认真的如此说时,怒洋就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 就是他根本不信任这个保证。
不信任,是因为他了解子吟,知道他是多么重情的人。
武子良这样厚颜无耻的性格,要是子吟说断交,只怕这弟弟还会三番四次的纠缠,而二人之间横亘着武家,甚至徐总统的交情,要说到完全的不见面,是不可能的。
怒洋的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仿佛是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要求的,是个不可能办到的承诺——当子吟老实地说他办不到,他心痛如绞,却是知道子吟说的是实话,依他对武家的自重,是不可能和血亲弟弟断交一辈子的。
他是在为难子吟,证明对方爱他胜于武子良而已。
然而当子吟如他所愿,做出承诺的时候,怒洋心里,竟是产生着更多的疑问和不信任。
「怎么做?」怒洋脸上不动声色,就平静地问道。
子吟怔了怔,说:「……我会修书一封,与子良解释清楚,以后若有正事,也请子良的副官转达……我这边……也是请别人转达,不直接与子良联系。」
怒洋听了,却是摇了摇头,「不够。」
子吟抿了抿唇,却是说不出更好的提议,这已是他想到最好的避嫌方法了。
怒洋就垂眼看着子吟,一字一句清楚地说:「你写封信给武夫人,告诉她,武子良纠缠你,对庶兄长有非份之想,为了武家的将来,你决定再也不回武家露面,也请武夫人管束他儿子。」
子吟听着,脸色却是骤然一变,对于妻子的提议,他实在是难以接受,「可是……这……我娘……」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大夫人知道了,铁定会震怒,随而拿他母亲出气。
「我把你娘接出来,为她在盛京安一处家。」怒洋是早料到子吟会说什么,就平静的、顺理成章地道,「这样,她也不需要再仰大房鼻息过活,而我和你,也能经常去探望她。」
子吟嘴巴翕张了一下,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娘儿的计划已经把后着都想好了,仿佛是就等着子吟点头而已。
然而子吟心里,却是一阵的惶然,总觉得这不是个妥当的做法……为了和子良断绝关系,就让大太太知道,还把娘带出武家……做到这样的地步,是真的好吗?
「子吟。」怒洋看子吟的表情,竟仿佛是在迟疑的,他的语气就带了一点阴沉,「……不做到这个份上,我是不会安心的。」他就要绝了子吟再回武家的后路,甚至是再也不用回
去了,要探望武四姨娘,便到他安置的地方探去,怒洋是十分愿意对婆婆尽孝的。
子吟听妻子说了『安心』一词,就定定的看着娘儿,二人四目相对间,仿佛都是一番的逼迫和挣扎。
子吟是觉着这事儿做的太绝了,然而却也明白,子良的性子,绝不是自己修书一封,就会乖乖的不做往来,唯有惊动到大太太,以大太太来管束子良……才可能起到效用。
子吟抿了抿唇,脸上尽是难色,然而他想起二哥说,自己是该分清楚孰轻孰重,妻子待自己的深情,是无容置疑的,娘儿千山万水,跑到伊尔库茨克来,就为了确定自己的生死,他们夫妻……已经死别过一次了,既是难得的再走到一起,就更必须珍惜这段感情。
娘儿是一心一意,为自己付出之人,而子良……子良是弟弟,很乖的,很让他疼惜的弟弟。
子吟就垂下眼,轻轻的点头,「好,都听娘儿的。」
怒洋这才浅淡的扬起了笑容,他瞅着子吟给自己咬出两个红痕的脸蛋儿,那双黑眼珠子,就像是蕴酿着漩涡的深潭,眼底处泛着不祥的幽深色泽。
他就紧紧握着子吟的手,贴着那手心一吻,柔声地道,「不用担心……这事儿,都让我去办就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