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疯念
却说怒洋前来马鸾凰的院落,就见她一脸惆怅,坐在小花厅里看酒。
怒洋就问了,「你二哥睡下了吗?」
「睡了。」马鸾凰道,「不然,我还没得清静。」吃过饭后,马孟龙就在她耳边念叨,说白家无情、小家子气,竟是要对不破见死不救,这会儿,马鸾凰总该看穿他们的冷情,是该弃了盛京,回西北才是。
怒洋便在马鸾凰身边落坐,举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干了一口,「……我们…都不是好父母。」
「你自己不是个好爹,不要把我也拉下水。」马鸾凰就咬牙切齿的道,「我可是从不破出生,就一直用心培养他了。」
马鸾凰那『培养』的方式,也不是个称职亲娘所为,然而当此之时,怒洋便也不与她辩去,每次他看着沙赫与子吟的相处,就更觉着了自己的失职,然而不破在的时候,他却是丝毫未有反省,到儿子不在了,才后知后觉的懊悔。
这双不称职的爹娘,各自把酒杯干了,便又添了新的,马鸾凰看怒洋一直不说话,气氛死寂,就禁不住问道,「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
怒洋垂着眼睫,便道,「你信我吗?」
「我不信你,还能信谁?」虽然二哥十分的关心不破,然而就是马鸾凰心知肚明,二哥就是光急恼,却也是想不出什么高明的法子,「你可是不破的亲爹啊。」
怒洋深深的吸了口气,就道,「我打算……派人去日本,隐藏身分深入伊贺家,看看不破过的怎么样。若是成功潜进去了,便静待时机,才把他救回来。」
马鸾凰一听,眉头当即就紧蹙起来,「为什么要等?要是能潜入,那不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吗?直接把孩子救出来不就好了?」
「若能一举成功,这自然是最好的。可伊贺的军阶是大将,不破又是重要的人质,他在盛兵的宅子,已是守卫森严,在日本,相信也是同样。」怒洋甚至构想过这个潜入,恐怕需经年累月,待不破更长大一些才行动——然而他怕马鸾凰受不了,就没有说白。
马鸾凰深深的吸一口气,道,「若是如此,那今天的电报,你打算怎么回覆呢?就说你们白家拒绝吗?」
怒洋抿了抿唇,回道,「我起初确实是打算回绝,然而今日……我看到了你二哥的态度,白家要真对不破置之不理,也不用待日本人,马白两家,恐怕首先就要反目成仇了。」
马鸾凰就愣了愣,她一心纠结着妥协与否,却没想到怒洋竟是连马家的立场也都考量过了,她就道,「……你们白家人就是心大,什么都要考量,我没那么多想法,只想要回我不破罢了。」
「我的考量,就是教伊贺明白,白家、政府,都不会因此而受威胁。」怒洋严正地道,「借你名义,缴付抚养费也是可行的,就让伊贺以为,白家不愿撑腰,也没那么重视孩子。」
马鸾凰就闷闷的『嗯』了一声,她不懂那么多,只是听的怒洋果然有主意,心里倒是稍稍定下来了。
怒洋坚持不要马鸾凰出一分一毛,那一万银元,便从他的私户里掏出来,也不要走白家的公帐,他说这是为了让马家明白白家的态度,并不是真要对不破置之不理。
马鸾凰争持了一阵,拗不过怒洋,便就随他去了,只是对于这个计划,还是不安的问了许多问题。
「潜入伊贺的屋里,就真能救到不破了吗?」
「救到了,怎么把他送回盛京来?飞机……商船……能避过日军的追查吗?」
怒洋对马鸾凰直言不讳,对于她的许多疑问,也都没有肯定的答案,他也不过是尽自己所能,想出最合理妥当的
法子而已。
营救之所以艰难,便是机会只有一次,也是攸关不破的性命。一旦失败了,伊贺恐怕就不留下不破了,或者要做出撕票的行为,向白家示警——若非万全之策,怒洋就绝不愿意冒险。
听着如此多的不确定,马鸾凰眼眶便又红了,她颓然的举杯就口,狠狠的灌了半醰,突然,她就煞有介事的看着怒洋,道,「……我说,不破要真有万一,我们……就再生一个孩子吧﹗」
怒洋听了,当即就愣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就蹙起眉,回道,「你疯啦?不可能。」当年他是受了重伤,无反抗能力,才会不得已的就犯,再说,如今他与子吟琴瑟和谐,怎么还能跟别人生孩子去?
马鸾凰却是直直的盯住他,魔怔似的道,「我不是说笑,我都想过了,我就是孤家寡人……翠儿不要我,曾婉婷……也是瞧不上我……儿子就是我的全部了﹗没有儿子,我将来……可怎么过呢?」她就沉痛的咬了咬牙,「我说,子吟也生不出儿子,你们白家……难道就绝后吗?只有沙赫一个,可不行啊﹗」
怒洋却是觉得马鸾凰简直是疯魔了,因为怕从此失去不破,就怕的胡思乱想起来,「怎么就不行?九代单传,一个沙赫也是足够了。」
马鸾凰却是偏偏犟起来,「那要沙赫跟你们三兄弟一样,都只喜欢男人呢?」
「你酒喝太多,脑子不清醒。」怒洋就紧紧的皱着眉,反道,「去洗把脸,冷静一下吧。」
「白怒洋……你以为我甘愿吗?要不是你长得像个娘们儿,老娘还瞧不上你。」马鸾凰自问,却是非常清醒的,醉意洗不走她丧失骨肉的痛楚,以至多少杯下肚了,她的头脑还是反覆思索着,「你看白镇军怎么就瞧上不破?就因为他也知道这留后的重要啊。」
「你别妄想了。」怒洋却是扳起了脸,对这话题,压根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自己要儿子,路边找个乞丐生去,我不会再如你所愿。 」
马鸾凰听的他竟是让自己去找乞丐,顿时就觉着受了侮辱,她一巴掌就往怒洋脸上打去,就道,「……我操你妈……不、就操你子吟﹗我跟子吟生去,看你认不认他做儿子﹗」
「你敢﹗」怒洋当即就恼了,攥着马鸾凰的手,不许她甩自己巴掌,然而马鸾凰却是个疯的,正欲把心里的郁闷发泄出来,二人就扭打成了一团,把小花厅里的桌椅全都撞翻了。
白马两家,在这一夜,也算是达到共识了,第二天,马鸾凰一觉醒来,就拉了她二哥长篇大论的作解释,马孟龙起初听说白家要拒绝,当即就要震怒,可后来听说白怒洋暗里要出银元,又要派人到日本去,才稍稍平息了怒火。
「所以,就给日本人演戏是吧?明里冷待,暗里却是设法营救?」
「二师令真是聪颖过人。」怒洋就恭维起马孟龙,「都把我的计划看破了。」
「那……算什么﹗」马孟龙冷不防被怒洋捧了一下,心里就美滋滋的,自觉十分的聪明,可随即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派人去日本?」
「这得审慎筛选,还得做个假身分,找个由头送到日本去……」怒洋便道,「二师令不用担心,这些…我都会小心去办。」
马孟龙『哼嗯』了一声,看小妹如此相信白怒洋,也就无话可说了,他们马家……也是并没有更好的法子,小侄儿远在日本,是马家伸手也不可触及的土地。
众人回京休整一日,便也回军营办事去了,大哥不在,白家的主军营便由二哥代管,子吟要随二哥,回书记处报到,至若怒洋、马鸾凰、及马孟龙,则是到防线军团去,跟久别的众团长开会。
沙赫不想跟子吟分开,早饭的时候,就三番四次央求着要一同出门,
直至白经国扳起了脸,郑重的说不可以,沙赫才忍着眼泪,垂头不作声。
白经国看子吟心软,转头又要哄沙赫了,就严厉地道,「你不要管他,实在是太乖惯了,晚上已经吸了一整晚的奶,白日还得黏着﹗」
马孟龙一听,那喝到嘴里的粥就重重的一呛,咳得他脸红脖子粗,他匪夷所思的看着众人,请求一个解释,然而却是无人理会。
后来马鸾凰才小声跟她二哥说,「……沙赫在俄国的时候,是子吟带大的,这孩子好像落了心病,睡觉就总要吸他的奶。」
「……男人也有奶吗?」马孟龙都要怀疑起自己来了。
「当然没有,就说是心病啊﹗」马鸾凰就第一次那么鄙夷她二哥,竟没想到他是那么蠢的。
怒洋在旁,却是听懂了那弦外之音,再看着二哥那神清气爽的模样,不由就想到——昨夜,子吟和沙赫是在二哥处过的。
怒洋就默默的吃过了早饭,看着二哥训诫沙赫,而子吟在旁,间或替孩子说话,瞧起来,简直就是一家三口的模样。
众人一同出门上汽车,怒洋便拉了子吟的手,到一边说话。
「我今天巡视完防线,便亲自去接你娘。」怒洋就垂着眼睫,柔声对丈夫道,「你就不用去了,我不想你见到武子良。」
子吟怔了一怔,并没想到妻子雷厉风行,竟是甫回到盛京,就着手履行这个事,他欲言又止的看了怒洋一阵,末了却是顺从的垂下眼,应了声『好』。
然而心里对妻子那句『不想他见子良』,却是隐隐的觉着难受。
怒洋当着众人的面,就摸着子吟脸蛋,凑近他的唇,深深地亲吻,然后他就绽出个艳丽的微笑,和马鸾凰、马孟龙一同上了汽车。
子吟便也抿了抿唇,跟着二哥上了另一台汽车,然而目光一直看着窗外,却是载满了风雨欲来忧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