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赴美
白经国展开万参谋的信,为子吟朗读起来,此次美国人邀请欧州诸国与日本、华夏,共同商议太平洋的和平问题,就希望兼承着维也纳会议的精神,以和议制度解决往后的冲突(注一)。
白经国读完了,并没有发表他的意见,倒是看着一脸沉思的子吟,问道:你认为如何?
美国虽与欧洲、亚洲以海洋相隔,然而却是忌惮着各国扩充的军力。说到正事,子吟便就敛起神色,认真谨慎的回答了,除了德国(注二),所有欧洲国家以及日本,都在进行武备扩张,我们的水空军虽然才刚起步,然而在短期内,也是要投入到这个竞赛里去。
在这随时爆发战争的时代,国家若无强盛的兵力,在国际间就缺失了话语权——华夏的科技滞后不前,而欧美早已是开发潜艇、战舰、甚至战机去了,大哥亦是看出这个劣势,才催生出华夏第一个水空军学堂来。
白经国颔了颔首,他的想法,正是与子吟雷同,欧洲大战结束不过数年,可各国现在,却又呈积极备战的状态了。
子吟抿了抿唇,在二哥面前,还是不太自信的,我以为……美国要制约的,只是英法这样的强国,它邀请华夏与日本的用意……我却是不太肯定… …
日本打败过俄国,早已跻身国际联盟里去了,至于华夏…大概是看在新成立的政府份上。白经国就笑了笑,道,这其实就是个以多欺寡的游戏,借着群众压力——让怀有野心的强国不敢擅自挑起战争,我认为…这会议将衍生一份国际联合的公约,往后谁违反协定,便是理亏了。
这种和约……真的有用吗?子吟就抿了抿唇,问道,欧洲大战以前,他们也曾经以此维系和平,但大战始终还是爆发了。
确是不太有效。白经国便解释道,不过,先来个君子协定,将来要惩治那违反的一方,便能师出有名了。
子吟就想起欧洲大战,溯其根本,最先宣战的是奥匈帝国,在巴黎和会以后,这帝国就被强行解散了,而作为同盟的德国,则受到严重的惩戒。
战败方的土地,按战胜国的贡献和利益划分——欧洲的领导人热衷于制定框架、阶级、规章,然后按章奖赏或是惩处,务求做到分配的公平。他们喜欢谈判,也喜欢立约,因为有了白纸黑字的声明,大家就都得按规章来。
人家说入乡随俗,然而洋人来叩华人的门,却是要华夏随他们的俗,前朝、北洋政府签下了不少丧权辱国的条约,在多年的洋化后,华夏也渐渐学会了这一套桌面的谈判方式,并要求在国际间得到平起平坐的资格。
然而外交这一块,对于数千年来,只把夷人看作朝臣的华夏而言,说实在,也是刚起步的一门学问。
二哥……子吟就忐忑地问道,若是我去了,你希望这次会议,能为华夏争取什么吗?
白经国掐了掐子吟的手,便低声说道,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这可不是荆轲刺秦……你只要确保这国际会议上,华夏的主权并没有被忽视,就可以了。
巴黎和会当年,华夏亦曾派代表团前去的,然而因为华夏被欧洲看成次等国,在战胜国的分配里,就那么硬生生把德国占有的山东,转交到日本手上,代表团拒绝签署和约,然而列强却都没有把华夏的抗议看在眼里,因此,就引发了全国各地的护国运动,以及各种排日的示威。
事过境迁,如今再有这样国际层面的会议,子吟就不得不慎重起来,他只怕自己人微言轻,又没有二哥的巧言善辩,能挽得列强对华夏的尊重。
然而白经国却是认为子吟已经可以了,甚至是非他不可的。
白经国为了安子吟的心,便就细心的与他分析
:美国人邀请我们一同来谈条件,还有一个原因,是欧美各国,现在都在怕﹗
子吟愣了愣,怕什么?
怕苏维埃。白经国便讽刺的笑了笑,以国土而言,俄国、华夏,要比欧洲每个国家都大,要是我们都成了苏维埃的联盟,那他们这些资本国…可是得忌惮万分。他就垂着眼,凝视着子吟,所以,国际局势比之巴黎和会时,又已经不一样了,为免华夏倾向苏俄,他们就必须重视我们这个盟友。
当今的欧洲,正是掀起一片赤色恐惧,甚至是遥远的美国,也都提防着这思想散布过去,要在国土里蔓延,欧洲大战的时候,各国因着争夺巴尔干这片处女地而纷争不止,如今在冥冥的命运中,却又渐渐演变成了思想主义的对垒——各国有民主、宪法、共和甚至无产的政党,既有在国会和平争夺执政权的,亦有掀竿起义,走流血的革命。
子吟细细的思考,就觉着现在欧洲的政局,又要变得更微妙复杂,他既为二哥细密的分析赞叹,同时,也不知大哥那联俄容共的计划,可是连国际关系这一层也都设想过了,如今看来,与斯大林合作这步棋,也是下的极妙——就教欧美各国对华夏的态度也都变得紧慎。
外交这门学问,就如一盘十数人同下的棋局,与一方交恶,就助长了另一方的机会,或造就了更远一方的利益,因此走的每一步,也必须从多方面三思。
二哥…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胜任。子吟就垂下眼,这个出使的责任……感觉是太重大了。
万参谋派遣的代表,都是与他共事多年的同僚,你并不是孤身一人。白经国看着子吟那动摇的脸色,便知道他心里有更多的罫碍,你若是怕三弟生气,就拒绝不去,那我倒是要对你失望了。
子吟抿了抿唇,二哥这话,简直把他唯一拒绝的理由都堵去了,可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最大的顾虑,确实就是娘儿。
娘儿是我的妻,美国离华夏是那么远??我怎么也得告知他的。
你当然,是要告知他的。白经国就一脸平静地回道,但去与不去,该是出于你个人的意愿,并不需要三弟的许可。他就握紧子吟的手,是有些狡猾地道:你说你的心掰开,是公平地分一半了,大哥总希望你能独当一面,你怎么舍得辜负他的期望?你不认为自己一直太偏重三弟了吗?
子吟愣了一愣,对二哥这说法,就有些匪夷所思,甚至心里暗暗的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倾向一边了?
白经国把万参谋的信交到子吟手里,让他自行去判断,子吟把那信读了两遍,就抿紧了唇,犹豫再三后,才启口道:我??还是去吧。
他从小的抱负便是参军,而参军既已是不可能之事,若要实践志向,就必须是从政一途——正如怒洋所料,子吟一旦是瞧这方向走,就必然要越走越远,甚至是到白家触手不可及的距离。
然而白镇军与白怒洋,对爱人的态度却是两个极端,说不上谁对错,不过是他们以不同的形式,想要子吟过的好。
能为华夏出使洋国去,不管是成败与否,也是要写到历史里去的伟事,大丈夫有四方之志,子吟心里,已是下了取舍。
也许,这出使亦是个好事,毕竟现在,子吟亦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妻子的。
你还没坐过飞机,对不对?白经国就问道。
子吟摇了摇头,脸上尽是忐忑,……那是怎么样的?
就像一只大鸟,在空中飞。洋人的发明,也实在是不可思议,就靠着这样一台机器,我们就能在数天内,越洋穿洲飞到欧美大陆去。白经国就说,从飞机的窗户往下俯瞰,你会发现华夏变得那么一小块……他姆指和食指弯成了一个圈儿,就见子吟诧异得瞠大了眼睛,
模样带了点天真和懵懂,白经国的目光不由就柔了,你会喜欢的。
出使之事既已定下,白经国在洋医院的病房,却还是待到了夜晚,子吟办不了公,倒换成白经国给他读信儿,询问武院长的意见,二人一同的处理军务,倒是没有单独一人的枯燥乏味。
子吟听说何小姐每日都来照看沙赫,就不让二哥留的太晚,总赶在饭点前催他回去,对于何小姐和二哥交往的事,子吟却是避嫌似的绝不过问,而白经国也并不主动提起,仿佛是个碰不得的话题。
然而自进院以后,子吟受着二哥温柔的照料、还有那不明就里的亲密行为,却是教他碜的慌,他躺在床上,避不得二哥的亲吻和抚触,手每次被紧紧攥住了,却是总想要抽离。他是太急着要分清楚——因为二哥现在是何小姐的了,再不是娜塔莎过世后、绝望寻死的那个二哥。
他们之间,就该回到兄长和妹夫的关系。
注一:维也纳会议(1814-1815)欧洲诸国共同商议,试图建立一套势力均衡系统,并建议国与国的冲突以和议方式解决,减少战争的发生,以保持国际局势的长久和平。
注二:德国因为一次大战战败,凡尔赛条约严厉的惩处、限制兵力,并不能在战后初期扩充军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