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军议
子吟与止戈寒喧过后,也就是到军议大厅的时候了,止戈跟着二少帅,要坐到主讲台上,子吟却是伴著书记处的同僚,从侧门入的席。
大厅里,各团长官早已到齐,因镇帅带军北上,如今留在盛京的军官,就坐不满这广阔的厅堂。
子吟入坐以后,便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然而防线团的席位上,却只见马团长与别的团长在谈话,他想要见的人……还没有来。
武书记,这一份是昨天军议的议程……若有不明的地方,可是查核。
谢谢。
子吟便垂下眼去,专注在书记的职务之上。军议中,各书记都有自己记录的部份,子吟休假一个月,对于正在讨论的议题,就比较不熟悉,这会儿他只负责记录军官们的发言——谁说过什么话、谁的团有哪些需要,都仔细的一一写下,会后交给二哥审核。
白经国走到主讲台上,重重的咳了一声,一厅便就肃静下来,同步的起立敬礼,书记官们亦是备好纸笔,预备着他们的笔录。
诸位好。白经国环视了会议厅一回,也是看到防线团位置缺了个人,他没有刻意询问三弟的去向,就只对众人道:……咱们开始吧,各团长,报告你们团里的状况。
在座的团长便就按着番号,依次站起报告,书记官们的笔也就动了起来,各自记述着负责的部分。子吟用心倾听,把他们提的需求都写下来,有些无关紧要的,二哥当场就能允准,也有明知不可能,当场就拒绝的,诸如此类的细节,都由书记处清晰纪录在案,以备日后查用。
二团的团长、师长陆续的发过话了,接下来,就到防线团报告,马鸾凰咳了一声,当即站起来,道:那个……三少帅不在,我代为说可以吗?
白经国点了点头,马团长,你说。
马鸾凰正要开口,旁的另一位防线团长,却是沉下脸来,大声道,二少帅,你弟弟怠忽职守,你就不管啦?难道只要是当少帅的,这军议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咱白家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目无法纪?
对啊……另一个防线团的老将,也是附和起来,镇帅不在,这军规都可以明正言顺的不从吗?
白经国还没有回应,马鸾凰却是用力一踹前头的椅背,竟是对二人骂道,你妈闭嘴吧﹗咱防线还不够丢人么?还要内讧?
那两团长瞪了瞪马鸾凰,就不愤的哼一口气,道:马团长﹗我们和三少帅的关系不如你亲近,当然是必须公私分明﹗
马鸾凰一听,眼珠子狠狠的一瞪,是要揍人了,白经国当即喝住了她,对防线众人,就一脸严峻地问:三少帅没有到防线办公么?
不是没有,但……老团长的其中一人,就一脸晦气的皱眉,他那副模样,不来还更好,干事也不得劲﹗
白经国托了托眼镜,就只以就事论事的态度,问道,那监军、练兵之事,他可有怠忽?
才没有。马鸾凰就气恼地瞪了那二人一眼,只是今儿迟到了,老吴老陆就像个婆娘一样,加油添醋﹗
你才是婆娘﹗他妈的凶婆娘﹗那两团长听得马团长的攻击,便就气冲冲的对骂起来,三少帅那副哭丧的模样,谁想对着他啊﹗不想干就他妈不要干﹗每天要死不活的,我们当下属也难受﹗
防线团自个儿对骂起来,旁的团长不说话,然而目光里,却是都饶有兴味、做洗耳恭听状,子吟听的他们形容妻子如今的模样,就紧紧握住了笔,眉头微微的蹙了。
防线团的两位团长,不知是跟马团长相处久了,也是有些直肠直肚、血气方刚的,这互相指骂着,几乎就要拢起袖子大干一场,白经国终于是怒喝起来了
,停手﹗给我坐下﹗
二少帅的形象,一向是比镇帅文气和亲和,如今变起脸来,倒是把在座的军官略略震慑了。马鸾凰当即就住嘴,一脸愤慨地坐下,而另外两老团长虽是不发话,也是恼的涨红了脸。
子吟正忧心着,二哥要怎么处理这样的争吵,突然,会议室的门却是打开了,这跚跚来迟的……正就是话题中的怒洋。
对不住,我晚到了。怒洋迎着会议厅里众军官的注视,却是一脸平静地走进来,并对二哥老实的致歉。
白经国看到三弟,就蹙了蹙眉,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头痛。怒洋两眼下一片的乌青,脸色亦是惨白,这萎蘼不振的神色,让谁也不能质疑他头痛这个理由了。
白经国就扳起了脸,说这军议迟到,按军规还是得受罚,就要把三少帅的月饷扣下一半,怒洋也不争不问的颔首,表示自己服从二哥的决定。
他就径自回到防线的议席坐下,那两老团长方才振振有词、状告他们的上司,然而当本人真的来了,瞧着他如此不成人样,却又撇了撇嘴,仿佛无可奈何的沉默下去。
既然主帅来了,那防线团的情况,便由你亲自报告吧。白经国便直直注视着怒洋,当着众军面前说。
怒洋站起身来,脸无表情的做起报告来,尽管他脸容憔悴,可谈起正事来,却是丝毫不含糊的,这报告有条有理,甚至是把底下各个团的稀缺、不足,也都提出来了,老团长们吹胡子瞪眼,却也是无处挑理,因为三少帅确实说的全面,证明他丝毫没有疏忽过防线的管理。
白经国让三弟说完,便颔了颔首,却是故意问那些团长们,对于三少帅的报告,你们可有补充?
马鸾凰就摇了摇头,而两老团长也是不快的撇了撇嘴,回道:没事儿了。
白经国点了点头,便换上城防的军官们继续来报告,当着众军面前,他并没有插手进防线的内讧里,因为这是三弟作为领导,必须亲自解决的,然而这迟到扣饷的惩罚,却是他以示公允的表现,让众军官服气。
怒洋沉着一张脸,就木然听着别团的报告,他眼泛血丝,死死盯着主讲台,看不出那魂儿是在军议的内容上,还是飘到别处去了。
子吟知道自己合该认真的听着别团报告,然后小心择录内容,然而转换视线之时,他总是管不住自己,就往防线团的席位看去,如此偷偷看了几次,突然,那书写着的笔就停住了,因为他看到妻子也从这遥远的距离,看到了自己。
目光一旦对上,子吟就像做了亏心事,大大的吃了一惊,瞬即就像烫着了般,垂下眼去,心跳却是乱了几拍,说不出是害怕、还是紧张。
这是他的妻子,为什么要害怕?子吟也说不上来。
怒洋心底的震惊,却是一点也不比子吟少,子吟出院的事,二哥是一丁点也没对他透露,子吟昨晚儿已经回白府,他更是全然不知道。
然而,当他看子吟的反应,竟是避之不及的垂下眼去,怒洋那心就冷下来了,他就紧紧抿住唇,别过头去。
这场军议记录,是子吟当书记以来,做得最失败的一次,他知道自己是分心了,即使振笔书写,这记录写的却是七零八落、文句都不通顺。
子吟不敢堂而皇之的看过去,只有目光流转间,才奢侈的、偷偷打量一眼,每一看……就像牵动了心底札着的刺,生出一种锐利而微弱的痛,他就觉得娘儿很累、很憔悴……甚至是从前的体面,也都不顾了。
子吟想着,眼底就涌起一点热意来,纸上的文字,也变得模糊了,他就使力的眨了眨眼,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然而这个会的笔录,依然是写得
惨不忍赌的。
直至二哥宣布散会,子吟才恍然醒悟过来,他看着纸上文理不通的字句,实在是羞愧难当,甚至是议程最后谈的什么议题,他都没有听进去。
武书记,你写的什么啊?坐在旁边的年轻书记官瞄到了,就感到十分惊讶,因为武书记的记录,一直是做的十分有条理,是他们后辈们的楷模,什么是大炮三颗?方才参谋长提的…是三门吧?
……嗯……我一时走了神……子吟应着,就连忙删去那字,重新的誊写。
小魏虽不坐在旁边,然而方才从三少帅进来,他也是不由多留意着武书记的反应,此时,就不由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道,武书记…这个,刚才是程团长说的……不是吴团长……
武书记…你昨儿才出院吧……可是身体还有不适?
欸………子吟便一脸尴尬,连忙覆读自己所记的文字,他却是没注意,小魏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他的脸上,欲言又止,仿佛是知道了他分神的理由。
怒洋在议席上,从发现子吟以后,就一直等着散会,要和丈夫单独的谈话,谁知道他看到的,却是一群年轻男子,簇拥着他的丈夫嬉笑的谈话。
这场面,在书记处是时常出现的,因为武书记的亲和,使他受到许多年轻书记官的亲近;然而看在怒洋这位妻子眼里,简直是不像话。
他看子吟被那些青年包围着,还腼腆的回应,仿佛是没有把自己这阔别个月的妻子挂在心上似的。
怒洋刚刚升起的激荡,在一瞬间便都冷了,他就站起身来,二话不说的往会议室外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