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发言

    第五百一十三章、发言

    朱利安待子吟把那热可可喝完，才真正的与他道了晚安，两人明儿都是要上会议的，就必须有充足的精神。

    武，不要着急。朱利安俯身贴着子吟的脸蛋儿一吻，就低声道：各国对华夏的偏见是这么深，在国际外交这方面，是要打长期战的，白将来，一定会再派你作代表出使。

    朱利安这话并非在安慰武，而是发乎内心的想法——一名认真负责、又关切国事的语言人才，是十分适合作外交代表的。武并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才华洋溢，可朱利安却是知道，因为他就是领事，在他的领域里，正正就稀缺着这样的人才。

    子吟听朱利安如此说，就苦涩的笑着，低低嗯了一声，他便也礼节性的回吻了朱利安，道：晚安，你快去休息吧。

    朱利安为他关上电灯，房里就是黑漆一片，窗外传来悄悄的风声和虫鸣，夜空里稀微的月光，照不见官邸外的景色。

    身下枕着的床被，还有房里的装潢，都让子吟无比意识到，他所处的并不是熟悉的家。

    在这隔了一个大洋的国家，华夏人是不被尊重的，甚至连大街上的酒吧，也没有消费的资格。

    各种陌生、不怀好意的视线，都带着赤裸的鄙夷。

    子吟是第一次受这严重的文化冲击，尽管在朱利安面前并不承认，可他心底，还是冒起了隐隐的怒意与不平——洋人来到华夏，都像土皇帝一样，受着优渥的待遇，为何华人到了洋国，竟是一直遭受着如此的对待？

    子吟甚至不禁联想起，白家三兄弟当年到德国留学去，他们可也就遭受的……这样的为难？

    二哥让他不要挂心任何事，只当是来开阔眼界，一睹美国的风貌；娘儿则是说，他根本不了解美国邀请华夏使节的原因，反正华夏本来，就没有话语权的。

    大哥……在军阀们还在互相的攻戈，只为着占地盘、把对方打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提了，要发展海军、空军，提升华夏在国际间的地位。

    子吟如今就明白了——这都是来自他们切身的体会。

    这夜，子吟辗转反侧，始终是难以成眠，脑子不住的运转，是惆怅着眼下华夏的状况，该如何去改变。

    这想着想着，心里便越发的激荡，勾起了曾眼见耳闻的许多不公之事，子吟翻来覆去，终是睁开干涩的眼睛，既是毫无睡意，就干脆下床去了。

    他就亮着电灯，伏在书桌上构思。

    子吟提着洋墨水笔，把华夏目前的状况、各国局势都列出来了，然后就垂眼思索，自己有什么能做的。

    不自觉间，窗外就从漆黑的夜，慢慢泛起了黎明的暮色，子吟听到了鸟鸣，还有仆人相继起来，在花园劳动的声响，才意识到已是天明了。

    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子吟心里倒是安了一些，好像是有些主意了。他并不觉着累，反倒是亢奋的，就急不及待要把心里的打算与人分享。

    在早点以前，他就召集了华夏使节团的众人，把他所写的都看了一遍，又问他们可有意见。

    官员们拜读完武院长的想法，都是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一阵交头接耳过后，脸上都是没准儿的。

    武院长……这…我们真的没办法给什么意见……其中一人就苦着脸说，我们人微言轻，要是换我们，肯定是办不到的。

    试是能试，但成果如何，却真的是太难说了。那人顿了顿，便又感叹道：这可是……要推翻巴黎和会里的决定啊﹗

    子吟看他们露出的都是猜疑而不确定的神色，就垂眼道，两年过去，华夏政权更迭、而国际局势已是很不一样了，我认为……我们

是有了谈判筹码的，我会试着与伊凡斯先生商讨。

    事情能不能成，子吟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可他还是想要一试，因为眼下华夏的被动，实在是太难熬了，即使九国协约谈成，也不过是美日间完成了一场较量——子吟回国后，必定要抱有遗憾。

    于是在会议以前，子吟就向约克信提出，要单独与伊凡斯会面的请求。

    约克信并没想到密斯特武竟是又一次要约见他的上司，他怔了怔，便就勤快的去回报了。

    伊凡斯听了，眉头倒是挑了起来，心里却是隐隐有些受冒犯的不满。

    他就认为密斯特武太不知足了，自己早已再三保证过，美国是站在华夏的那一面的，这还有什么需要谈的呢？ ——作为一个次等国，能得到大国的支援，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他要谈，就让他来吧。伊凡斯就对部下说到，我倒想知道，华夏还能提什么样的要求？

    伊凡斯也是从欧洲大战以前，就在美国担任领事的，自忖是见识着国际形势的起迭变化，他虽从没访问过华夏，却自忖是了解这个国家，简而言之，就是维新革命前的日本吧。

    若不是为了抑制日本和俄国，华夏就毫无价值——在这次华盛顿会议前，伊凡斯早已与同僚们不止一次讨论过了。

    密斯特武。尽管心里如何的轻视，表面上，伊凡斯对客人还是展示出万分的诚挚与礼仪。看着被下属带来的子吟，他的脸上就露出个热络的笑容，听约克信说，你有事要单独找我，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

    子吟今儿还是把黑发用生发油固定往后梳拢，穿着那身整齐贴合的西装，迎着伊凡斯打量的目光，他就拘谨地道：伊凡斯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有一些事，希望在会议前与你相讨的。

    不要紧，请坐吧。伊凡斯看着密斯特武，说实在……越是相处，心里就越对这位华夏人感到讶异，美国的华夏人多是从淘金热时代移民而至，他们粗鄙、吵闹，就和荒蛮的印第安土著无异。淘金时代过去以后，他们失去收入、便在三藩市区肆意的作奸犯科起来。华人一直是社会的污点，政客就不止一次在议会里动议，要把华人全遣送回亚洲去的。

    可密斯特武，以及这群华夏使节团的官员，却是容姿端正，涵养、谈吐与各国领事并无二致，伊凡斯知道他们许多都是留学归国的，可密斯特武却是没有的，这就更令伊凡斯难以置信了。

    即使是他们美国总领事馆，也并没多少人像密斯特武一样，能精通如此多国的语言。

    子吟坐下以后，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平整的放到茶几上。

    这是…什么？伊凡斯看到上头工整漂亮的书法，心里却是略有预感了。

    这是华夏一方，针对九国公约所列出的十项原则，以及往后贸易合作的条款。子吟就把纸张稍稍的往前推，道，这是英语的版本，希望伊凡斯先生能过目一遍。

    伊凡斯怔了一怔，就俯身上前，把这纸拿到手上细细的读了，越是读着，他的眉头就越深的蹙了起来，末了，就把纸重新放到桌上，说道：对不住……这…我实在无法帮你。

    子吟就直直的看着伊凡斯，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密斯特武，你背负着贵国政府的期望，我是了解的。伊凡斯叹息一声，就道：可是这些提议，都是过份倾向于华夏。我们外交讲的，是国与国的合作互利，要是按你的意愿，那利益只归到华夏，又怎么能取的各国的支持呢？

    我只是……希望取回华夏在巴黎和会失去的尊严。子吟就平静地道，……说实在，战胜国联盟，一直是欠华夏一个交代的。

    伊凡斯就苦笑着道：请恕我直言，以华夏目
前的地位，实在是没资格谈条件的，你们的海空军不成规模，又从没有战胜过哪个国家……想要夺回尊严，就必须靠着实力震慑各国，就像……日本打败俄国那样。

    子吟抿了抿唇，对于伊凡斯的拒绝，早已是心有准备，可弱国处在强国的隙缝间，自有其生存之道——子吟想了一夜，就是想出华夏能如何利用国际间的对垒，在狭缝之间取利。

    巴黎和会的时候，华夏孤立无援，也没有反抗的实力，可两年后，局势却是不一样了，欧美有了忌惮的敌人，正是在世界各国如燎原之火般扩散的。

    子吟就开口道：我知道华夏并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但我国政局的平稳，于国际而言……也是有好处。

    伊凡斯扫了他一眼，便道：你指的，可是贸易上的利益？

    子吟就摇了摇头：说实在，我们与史大林合作，也有不得己的原因——赭党是早已渗入到我国里去，成为一股不可小覤的势力，若不能赶尽杀绝，便只能迎入、共容。他就由衷地道：这次华盛顿会议，是让新生的华夏政府立下威信的机会，若能推翻巴黎和会的决议，使国民感到光荣——那必能使民心向政府靠拢，而不会投向苏维埃了。

    伊凡斯听到了赭党，脑门都要发痛起来，说到这苏维埃的祸害，不单是在华夏，欧洲，甚至是美国……也都有他们的党羽，他们反立宪、反民主、反帝国主义……社会底层被剥削的工人、农民都要为此而著魔疯狂。

    美国拉拢华夏，既是为了抑制日本，却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免他们投向苏维埃——他们要建立九国同盟，就是为了把俄国排挤在外呢﹗

    这个祸害，在巴黎和会时是没有的，就是这列宁搞的无产国际，把各国掌权者都弄的人心惶惶﹗

    相比起俄国，日本对西太平洋的威胁，倒还不算是迫切了。

    伊凡斯深深的吐出一口烟圈，就道：你这话说的，也是有理。华夏的国土、人口，比美国还要广大，尽管目前是个弱国，可却不是个小国呢。要是真比苏维埃染赭了去，那对欧美来说，可说是十分头痛的祸患，密斯特武，这一球，你打得漂亮。

    ……我只是实事求是，推想着如此下去，要对华夏造成什么影响。

    伊凡斯听着子吟到此时还是那谦虚的说辞，就咧嘴笑了笑，道：你说服我一个人，是没用的，你必须得到在座所有国家的认同。

    这语气里松动的意思，就教子吟的黑眼珠子登时亮起来了，他便诚恳地请求道，我愿意在会议里向各国进行演说……只要你给我一个发言的机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