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庆功
为期两个月的华盛顿会议,经历三十六次会谈,各国终是达成共识,签署了<九国公约>,而附在此约里,并有华日协定的<解决山东悬案条约>。
在最后的数天,日本使节团脸色非常难看,乡田一副怒而不能伸的表情,就像个行刑犯人,给洋人架着在条约上画押,逼着把已到手的山东、青岛交还华夏。
这次会议,日本就成了最大的输家,他们得意洋洋而来,却是灰头土脸的离去,甚至拒绝出席这最后一夜的晚会。
与他们相反,华夏使节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对这次会议的成果甚为自豪。
这场由美国人主办的会议,各国媒体争相报导的,却是一名华人使节,在场中心作出一番精彩绝伦的演说——他把山东比拟为圣城耶路撒冷,成功勾起了欧美诸国的同情,当他完成了激昂的陈词、从讲台走下来时,就收获了来自各国的掌声。
华夏在外交这一领域,一直是名摸爬打滚的门外汉,虽被洋人邀到门前旁听,却是远未有登堂入室的资格。然而这一次华夏的表现,却是教各国惊艳,甚至有旁听的记者拍下那位华夏使节的侧影,称呼他为华夏的第一位外交官。
在酒宴开始之时,这群南京的使节们便都同坐一桌,纷纷把玻璃杯高举到子吟面前,道:院长﹗让我敬你一杯﹗
看着纷拥而至的十数个杯子,子吟就逐一轻轻碰了杯缘,腼腆地回话:……此会议能不辱使命,全赖诸位共同努力,大家也都辛苦了。
院长才是最辛苦的。旁的一名青年官员,就诚恳而热切地道:自与日本展开山东的谈判,您就没睡过觉吧。
子吟就垂下眼,回道:……偶尔在角落打个盹儿,也是有的,只是不让你们瞧见而已。
武院长在无数洋人面前慷慨陈词、与日本人有理有据的谈条件;可私底下,又有这俏皮腼腆的一面——这两面揉合起来的子吟,就教同僚们格外的敬爱了。
院长﹗我陈某敬你﹗
我也敬你一杯﹗
子吟没有多少被敬酒的经验,同僚一杯一杯上来,他却只是节制的轻轻呷一口香槟回应,这种洋绅士的态度在这喜庆的气氛,就有些格格不入了——有南京官员就召了侍者,把上好的洋烈酒送上。
欸﹗武院长,你这样喝,也太小气了吧。官员们就撺掇着子吟把香槟杯放下,换上那顶好的威士忌,来,让我们逐一敬你。
我酒量不好。子吟看他们这态度,仿佛是要不醉无归的,就连番的拒绝,你们饶了我吧。
院长从前不是在俄国住过吗?酒量怎么可能差呢?有官员就朝他挤眉弄眼,我听说,沙俄人喝伏特加,就跟喝水一样。
那是俄人……子吟就无奈地回道,我并没有入乡随俗……
院长,你就别推辞了﹗今天是多高兴的日子啊﹗官员们兴致却是那么高昂,对子吟这位最大的功臣,是非敬不可的,别担心,我看旁的洋人都撒开手脚打牌儿、跳舞去了,咱们就是喝的烂醉,也在情理之中。
子吟的酒量比之从前,确实是好多了,从他开始为白家出使以后,二哥就经常嘱咐他,要有交际应酬的心理准备,如今这个晚会,正是为着庆功而办的,在这觥筹交错的气氛下,子吟实在是不好扫他们的兴了。
子吟就突然拿起桌上那杯威士忌,仰头把它干进去,他在众人面前,向来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如今毫无预兆的豪迈,就教众人哄叫起来——
我的天﹗院长﹗厉害啊﹗
院长﹗喝下去﹗整杯﹗
子吟张大口,咕通咕通的就把威士忌全干了去,辛辣的酒
液通过喉管、全落到胃袋,他却是剧烈的呛咳起来,旁的年青同僚忙拍着他的背,道:欸﹗院长﹗没事儿吧﹗
子吟咳了好一阵,便气弱游丝地道:……我已经喝过酒了,你们……就别再敬我。
官员们愣了一愣,这才知道武院长突然的壮举,原来是为了杜绝众人轮流来敬酒,他们就都说武院长太奸诈、会耍心计了,可他们还是要再敬的。
弦乐团演奏着舞曲,广宽奢华的舞池里,洋国的男女一对儿一对儿的纷纷起舞,这洋人舞会的热闹,与华夏人那热闹却始终有着文化上的差别。德、英、法三国领事站在一边说话,听着从华夏那一席上传来的喧闹,不由就把目光投过去了。
路德就皱了皱眉,有感而发地道:华夏人高兴起来,就是这么吵闹的吗?
他们得到了胜利。英国领事就呷了口酒,倒是抱着个宽容的态度,为胜利而欢腾,是可以理解的。
哼。那代表法国出使的老人就不快的侧目,道:一群猴子。
他们可已经是有教养的猴子了。路德看着他们,特别是捕捉到人群中的武,就沉声说道。
是呢﹗英国领事此时,也是附和起路德的话,……那位密斯特武,年纪轻轻已经如此的优秀,将来的前途,更是难以预料。
他确实有外交的才华。法国人虽不情不愿地承认,却又道:可惜,他只是个华人。
数人脸上犹摆着大国故有的倨傲神情,可经过这次会议,他们对华夏的印象,确实是略略的改观——或者说,是没想到华夏竟然有这样的人才。
朱利安站在堂兄身边,目光不时投向华夏那一桌,从子吟突然举杯,干下了整杯威士忌,那表情就变得兴味盎然——武的酒量变好了,想起多年以前在他家里,只是喝那么一点,就足以醉的一塌糊涂。
就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肚量,还要喝多少,才能变得同样的糊涂呢?
武干过那威士忌后,就握着空酒杯,不肯再喝了,只与同僚们热闹的说着话。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两颊在酒精挥发下,渐渐的泛起了红,那脸蛋就像颗熟透的桃子,教人禁不住想要咬一口。
当然,也许在座唯一作此想法的人,就只有他朱利安.冯.鄂图而已。
路德看向堂弟,知道他的心思此时已经飘然远去,他就低声问了一句:你没有在背后为他出谋策吧?
朱利安看向了堂兄,就反问道,什么谋策?
山东。
朱利安怔了怔,当即就失笑着摇头:当然不是。
他与武从酒吧那一晚后,就再没有独处的机会,武确实是曾向他请教的,但朱利安的建议,就是让他被动地接受美国的好意。
武第一次出使,性格又软和,朱利安就认为,借着美国抑制日本,已是华夏所能有的最好结果了——因为武既缺乏经验、外交手段,对他来说也都太难了。
华夏受着欧美诸国的排挤,甚至并没有发言权,弱国要从强国里讨得好处,甚至压日本一头——并非不能,对外交使节而言,却是极艰难的考验。
朱利安再喜欢武,却也是德国领事的身分,他是不可能挖空心思,为华夏出谋划策。
教他意外的是,武在逆境中反倒更彰显他强韧的本质,竟能争取到美国的援助,最终把山东讨回来。
当武站在讲台上,作出那段打动人心的演说,朱利安才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中,也是以洋人的目光——小瞧武了。
舞会持续的进行着,英法领事对美国的女舞伴并无兴趣,便提议到小房去打牌,抽一抽雪茄。
朱利安,你去吗?路德就问道。
眼看有人不请自来,竟是走到华夏那一桌去搭话,朱利安就把手上的酒杯放下,对众人说道,你们去吧,我先失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