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心眼
当美国领事走到华夏这一桌时,那闹腾的气氛就稍稍的收敛起来,使节们本来正簇拥着武院长敬酒呢,这时就都放下了酒杯,似乎是回想起这毕竟还是洋国家的舞会场合,必须保持绅士的形象。
不介意我们参与进来吗?伊凡斯并着他的部下约克信,一同走过来了。
伊凡斯先生、约克信……这次能取回山东,正是靠着美国人的支援,众人对这两位领事,理所当然是不会拒绝的,连忙就在院长身边辟出两个空位,招呼他们坐下。
密斯特武、恭喜你们。伊凡斯提着酒杯,与众人轻轻碰杯,最后就落到武的杯缘上,华夏这次,可说能凯旋回归了。
是的……子吟脸上带着微笑,就回道,这一切……全赖你的帮助。
我是被你的魅力所折服了。伊凡斯摇晃着杯里的酒,这话倒不是恭维,而是由衷的夸赞,
让我敬你一杯,好吗?
子吟怔了怔,就道,……你怎么要敬我呢?
因为你…改变我对华夏的观感。伊凡斯那碧绿的眼珠子,就紧紧的凝视着子吟,听着你的演说,当时我内心也受到了憾动。
子吟抿了抿唇,被对方当众的如此赞扬,就教他不好意思了,约克信一直提着酒杯,此时就承着上司的话,凑过来向子吟敬酒,我也是……密斯特武,你得记住我们??的承诺。未来我去华夏,一定得招待我啊﹗
子吟便腼腆的笑着,回道:一定的。
子吟刚刚虽干了一杯威士忌,以此谢绝同僚们的敬酒,可这会儿两位美国领事相继举杯而来,他却是无法推辞了。
子吟脸上的潮红就越发明显,胃袋里的威士忌正发挥着劲头,如今又是一杯一杯的红酒下肚,就隐隐的超过了他的肚量。
伊凡斯这次联结华夏压抑日本的野心,也是立了一记大功,受到总统的高度表扬,他心里就暗自兴幸自己押对了注,愿意采纳密斯特武的提议——他们在大战结束当时,已是让日本足够的嚣张,为免这个跃升中的小国越发得寸进尺,此时四强国便都同心致志的掐紧他的喉头,免的对方得意忘形。
我并不知道山东对华人来说,竟是如此意义重大的一个圣城﹗坐在华夏这一桌,美国领事们便与众华人一同回味着密斯特武精彩的发言,伊凡斯就啧啧称奇的道:密斯特武用这个比喻,我就马上的明白了。
说圣城的话……其实也是有些夸张了,不过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讨的各国的同情呢?子吟就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道:山东确实是我国重要的一部分。
谁知道,华夏官员们却是十分力挺他们武院长的,当即就对洋人们作延申的解释,说起孔子,就是我国最古老的思想、教育家了呢……那地位,大抵就像……柏拉图、苏格拉底吧?
约克信登时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些比喻能突破华洋文化的隔阂,密斯特武……你能想出来也实在是太厉害了。在华夏里…也是经常演说的吗?
也不是……子吟回道,然而撰演讲辞的经验,却确实是丰富的,因为大哥总说他口拙,就让子吟代他写稿词。
院长在春节的时候,曾来南京作过一场演说。有官员就对约克信说道:不过比之今次的演说,可是不同的性质。这一次……实的精彩得太多、太多了﹗
子吟听着美国领事们附和着自己的同僚,作出许多的夸赞表扬,就难为情的垂下眼来,越发的寡言,他并不习惯成为话题中心,即使这次的成果,也确实是让他欣喜的,可子吟还是不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他就只求不辱使命,对得起白家、还有徐总统的寄望就可以了。
胃袋里那各种各样的酒水碰撞着,渐渐的就让子吟感觉难受,脑袋亦是醺醺然的,他就站起身来,一脸歉意地道:我得…去洗手间一趟,伊凡斯先生……你和他们慢慢聊。
密斯特武?你没事吗?伊凡斯看子吟的脸像火烧一般的红,忙起身来把他搀着,道,你是醉了吧?
……我喝的太多了。子吟还存着清醒的理智,只是腹腔翻腾的难受,他想自己不但是醉,是受不住那威士忌的烈。
伊凡斯怔了怔,就想着让约克信帮忙,把子吟送去洗手间,谁知道这会儿,却是有另一双臂从旁而至,正是把密斯特武那身子稳稳的托扶好。
伊凡斯看着来的竟是金发蓝眼的德国领事,就略微诧异的道:……冯.鄂图先生?
我和武是老朋友。朱利安那蓝眸略略的扫过伊凡斯,就把武小心翼翼的拢到怀里,带着宣示意味的抱住,他就对众人宣告道:他酒量不好,我送他回去吧。
子吟并没有拒绝朱利安的照料,他确实是站不下去了,到了洗手间,就先剧烈了吐了一回,他这酒量不多的人,先是强干了一杯威士忌,接着又混了红酒、香槟,如今胃袋就烧炙般的难受,吐过以后,他还是捂着肚腹,从胸腔涌起一阵作闷感。
朱利安揽着武的肩,从那紧蹙的眉头看出他的难受,就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背,道:我送你回去。
从总领事馆回到官邸,二人几乎是不曾说话的,子吟垂下眼,双颊泛红的模样,瞧着是已经醉透了,朱利安就紧紧攥着他的手,下了车,又把他送回房里去。
子吟又重重的吐了一回,胃里已经空了,便就变成了干呕,他剧烈的呛咳着,眼眶都泛满了泪,朱利安就拍抚着他的背,又拿水来给他漱口。
他一脸冷静地观察着武,同时不动声色的动着心眼儿,从进来以后,房间就是昏暗一遍,只有床边的一盏小灯给亮了起来。
眼看着武渐渐的不再呛咳了,朱利安就轻轻抚着他的背,故意用华语问道:子吟……你还好吗?
子吟咽下了一口水,就抹了抹唇,蔫蔫地道:……谢谢你,朱利安……
朱利安怔了怔,金色的眼睫就垂下来,把蓝眸里的心机都掩盖去了。确认武还没醉到不辨人的地步,他心里就升起了一丝的遗憾。
同样的好运……是不会那么容易临到自己身上的。
朱利安就揽着他的肩,关心地道:你太乱来了,威士忌这样的烈酒,怎么能一口气喝下去?
子吟就顺从的点了点头,他这次也是受教训了,被同僚们簇拥着敬酒,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于是就乘着一股勇气,举杯把酒干了。
朱利安看武已经好多了,便把他搀到了床边,他看着武的唇上,还带着一点的湿润,就抬手轻轻为他揩了唇。
武,我和你们同路,也是回华夏去的。到纽约港的时候,可否多留两天,陪我去看看?
子吟抬眼看向了朱利安,就问道:……那…你的堂兄……?
他们回柏林去,我们本来就不同路。朱利安就理直气壮地回道,这趟来美国的主要事务都办妥了,在纽约港过两天悠闲的假期,也是不过份吧?要是你觉着为难,我可以发电报通知二白的。
朱利安既说到这个份上,就不是询问子吟的意愿,而是强势的要他作陪,子吟听了这话,就无奈的笑了笑,回道:……怎么能为了这种小事发电报……
朱利安逗武笑了,他便也笑了起来,就俏皮地道:我还得发三条,一条给大白、一条给二白,还有一条给三白的。
子吟本来还笑着,突然听的朱利安提到了怒洋,就垂下眼去,笑意也是变
得干涩,他沉默了一阵,就突然道,……朱利安……有一件事,我并没有和你说的。
哦?朱利安表情一定,就问道:是什么事?
子吟就把目光垂得很低,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我和娘儿…已经分开了……他停顿了一阵,复又道:……你暂时…能不要提他吗?
每次想到最后一次见妻子的模样,还有二人离异的说话,子吟心里便就牵起了熟悉的痛楚。表面上,他仿佛是对这次的离婚若无其事,可唯有身边亲近之人,才知道他压抑在心底的情绪。
白经国决定让子吟出国,正就是有这一部份的原因——是看不过这夫妻俩,再相互的折腾下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