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迎客
夏初,白二少帅续弦,成了盛京最大的一场盛事。www.dizhu.org
人都知道二少帅有个半俄儿子,然而他的白俄妻子,却是在俄国革命时殁了,媒婆替白家招这个亲,对大户人家而言,是不尽完美的鸡肋。白经国端着白家二少帅这个身分,理所当然是很吸引的,然而想到他带着个六周岁的拖油瓶,还是个半俄混血,那受吸引的人便又却步了。若是出身好、年轻貌美的闺女,当然是想要个更完美的对象,而出身不好的,白家肯定又瞧不上,媒婆费了一阵子劲,终于是说上了何府。
何家这位闺女,以年龄而言是稍大了,说是这位小姐眼角高,先前相的几个亲都不甚如意,两老开明,就由著女儿挑选,谁想到从适婚龄挑到了现在,还是没看上眼的,两老就开始急了。
二少帅带着儿子这事,起先对何府来说也是个鸡肋,不过白家二少帅的名头响亮的很,加之璧君年纪也稍大了,便就硬着头皮说这个亲。
小俩口初见着,二少帅一副儒雅温文的造派,又是留洋归国,活脱脱一名摩登绅士,何小姐当即就倾心了,回去悄悄对娘亲说:非君不嫁。
两人交往不到一年,二少帅就求婚了,镇帅亲自上门提的亲,表明对何府的重视——何家两老就在这婚事上呕心沥血的提条件,他们要女儿不委屈,即使是续弦,也非得风光八面的嫁进白府里去。
这大喜之日,从何府到白府、再到六国饭店,城里三条大路便都被士兵严格把守,让迎亲、接亲的队伍通过,城里看热闹的老百姓,就隔着卫兵筑起的森严城墙,歇力的伸直脖子,冒要一赌两家人的风采。
何府周边的街巷更是热闹,左邻右里、何府世交均受了邀请,从府里到府外摆满了全日的流水宴,让众人一沾何老爷嫁女的喜气。
茶楼酒肆间,无不谈论著这桩盛事,说到白家这年轻一辈,统共只办过两门亲事,老百姓免不了就要做起比较,又作一番物是人非的慨叹。
三小姐就是红颜薄命,她要是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幸福啊﹗提起当年武家子吟娶白三小姐的旧事,同桌的人无不摇头嗟叹,现在盛京里,谁不知道她夫君的威名——既受镇帅重用,又是政府里的大红人,总统还封他为华夏第一外交官呢﹗
这武子吟倒也是个痴情种子的,三小姐殁了那么多年,他也未想过再娶。www.dizhu.org
笨,他怎么能娶?有人分析道,他要娶别家的媳妇儿,那就不是白家的妹夫了﹗镇帅还带挈他么?
凭武子吟现在的官位,还得镇帅带挈么?另一人就辩驳道,他若是只靠关系、没真本事,又怎么能把山东谈回来?
武子吟现在确实是有地位了,可这些年一路攀升,可不也是靠着白家?同桌的另一人,对此是大不认同,有本事的人多著了,但能这么官运亨通的,可非得是皇亲国戚不可﹗总统若不是看在他和白家的关系,怎会高看他?
这话说服了所有人,一桌顿时就陷入了寂静,各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镇帅也是真讲情分。一直旁听着的邻桌,就禁不住搭话了,他从东北打回来,都已经是独自当家了??,可偏就要把弟弟、妹夫都接回来,还有那个……私生的?听说本来老爷子不认,他也要接﹗
私生的?谁?
你说…是那个白怒洋吧?搭话的人,突然就压下了声音,这
个白怒洋,很可怕。
欸…怎么说呢?
听说他是专门抓人的,底下养了一队兵,谁要和白家做对,就秘密的抓起来……那人神秘兮兮的说着,还做了个打寒颤的动作,不把你弄死,就不断的刑讯逼供。
他不是带兵的吗?另一人就皱起了眉,怎么搞东厂去了?
同桌的一人听的这个,却是倏地变了脸色,他就俯身向前,低声道:这事我有听说……前阵子梧桐巷那个白俄书店,就是三少帅带人抄的,有几个经常去买书的,都不见啦。
搭话的人听了,突然就都有些后怕,他们惶惶然左右看去,生怕三少帅的爪牙就坐在这茶楼,一直偷听他们说话。
突然,茶楼外却是响起了锣鼓唢呐的奏鸣声,街上人群都在起哄躁动,客人不由就聚到窗边来,要看看街上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新娘的轿吧?天啊……后头的礼队要多长啊﹗
那在最前头骑着马的,是二少帅了?
嗯,好像是呢﹗
这边儿﹗茶楼里眼利的人,就突然惊叫起来,何家的家仆在撒东西啊﹗
众人听了,那目光就都投向了礼队的末段,何府仆人提着篮子,正是对着左右的百姓们撒东西呢,那包着红纸的物事,不知是红包儿还是喜饼,这就是人群躁动的原因。
二少帅这次娶亲也真是花大本了,何家千金真有福。
走、走、走﹗抢东西去﹗讨个好兆头﹗
快走﹗
眼看何家礼队一直往前行进,茶楼里的众人便都陆续奔到大街上去,一时人去楼空,白家的接亲队,也就受到了盛京百姓热烈的欢迎。
子吟站在酒店房窗前,看着汽车如流水般经过、又离去了,宾客们逐一抵达酒店门前,宴会厅现在,想必已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房门外传来叩门的响声,子吟前去应门,见是大哥身边的一名卫兵,正是受命来接他下楼的,武书记……宾客几乎都到齐了……
我这就下去。子吟说着,调整好胸口袋的襟花,便随着卫兵前往宴会大厅,然而才下了楼梯,已是有人争相簇拥上来,要与他抬话了。
这不是武院长吗?好几名穿着长挂的银发老人就笑着走上前来,为首者伸出那戴了玉扳指的手,要与子吟交握,幸会,幸会啊﹗
子吟脸上绽出个得体的浅笑,与对方握了手,就开口道:施先生?
哈哈,院长记忆过人啊﹗老夫这么样的小人物,竟都能认得﹗老人没想到武子吟竟是能喊出他的名字,这可为他脸上添光不少,因而就笑出了一口牙来,诸位过来,老夫给你们介绍,这可就是白家的武院长呢。
子吟笑了笑,幸而这数日,他是把来客的名单、照片都暗记在心里,迎接客人的时候,才能应对如流。他就平静的对众人问好,也都能喊出每一位的名字,老人们略略睁大了眼,对这位年轻人不由也添了一丝赏识。
难怪说,武院长是白家、政府的红人﹗为首的老人的目光就在子吟身上巡察,满意的颔首,新政府要都是像你这样出色有能的青年,复兴华夏是指日可待啊﹗
子吟听着,就垂下眼去,谦虚地笑道,施先生……你过奖了。
欸……只可惜老严不在。那姓施的老人就叹息,他当时是含着一口恨去的,要知道这新政府如此争气,他也许还要再活几年啊﹗
子吟听他如此说,便也露出略微遗憾的神情,却是道:冉升……严老先生的儿子,是我的至交。他如今就在政府里办事,却是时刻谨遵老先生的教诲。
老严在生的时候,恨这儿子一声不响跑去南京,可是几欲断
绝父子关系呢﹗老人们自然也是知道严旭的,就问候道:他现在可好吗?
很好。子吟就回道,他在司法院办事,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老人们不由感慨起来,说起当年他们在北洋时代,是如何的纵横官场,与各派军阀斡旋。子吟就静静地听着,间或给予回应,直至陪了有一段时间了,才失陪去招待别的人。
婚礼以前,他就与止戈分工好了,既子吟是唯一会说多国语言的人,又已经是外交部长,这次来婚礼的洋人领事,便都交由他来招待。
子吟走进宴会厅之时,就见各国驻华领事已经都齐了,朱利安回到上海,却是忙于处理延搁的工作,这回二哥的婚礼便不能亲身到来,他就遣了一位部下代为送礼。
洋人领事向来自成一角,不屑于华人交流,然而他们看到子吟走过来了,目光便都带着好奇与审视,有人就认出这位年轻不凡的华人,正是在华盛顿会议侃侃而谈的外交代表。
密斯特武。比利时的领事就率先开口道:我们在报纸上看过你的照片。
各位,幸会。子吟左右环视着,就温然笑了,对他们表达了谢意,感谢诸位赏面参与白家的婚宴,亦容我代表白家,答谢各国的贺礼。
领事们听的密斯特武开口,竟就是连串流利的英语,眉头就稍稍挑起来,英国领事率先露出破冰的微笑,举起杯与子吟手上的杯缘轻轻的一碰,密斯特武,我是久仰你的大名,今天一见……果然是一位英俊的绅士,听你那完美的腔调……莫非是留学过英国?
子吟怔了怔,就腼腆地垂下眼去,回道,很遗憾,我没有留学过英国。
我听说,密斯特武在美国演说的时候,是把讲辞翻译做英法意德日语的。旁的法国领事就审视着他,用母国的语言道,想来,是在欧洲游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这样的造诣了。
子吟听着,就露出一脸惭愧的笑,以法语回了话,……日语是我的同僚所翻,至若其他语言……当时翻译得仓促,也有同僚们的协助,并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劳。
意大利、比利时的领事在旁听着,目光不由就略带诧异了,这言下之意,就代表密斯特武确实就通晓英法意德语,意国领事就上前一步,想以母国语言一试这位华人青年的底限,孰料突然,却是有两人加入到这满是洋人的角落。
子吟表情便略略的变了,就见那与俄国领事同行而来之人,竟是不在邀请名单上的谢列耶科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