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优雅地握着开瓶器,噗的一声扭开了酒塞,醇香的葡萄酒液就倒落到酒杯里。他把一个杯子先倒满,置在朱利安面前,又看向了怒洋和子吟:「两位今晚需要吗?」
「嗯。」
「谢谢、科林。」
科林为怒洋倒了半杯,子吟这一杯却是满满的,朱利安一瞧着,就道:「科林,你又偏心了﹗」要知道他的酒柜里,每瓶都是千金难买的珍藏,都是特地从母国运到华夏来的。
「这是最后一晚了。」科林理直气壮地回道,花白的眉挑了挑:「瓶里还有,少爷想再要的话,也可以添杯。」
三天相处的时日过去得如此快,今儿已是武和三白在上海待的最后一夜,冯.鄂图家就举办了一场温韾而丰盛的晚餐,长桌上还点了高架蜡烛,有如平安夜般隆重的感觉。
平常家里只有主仆二人,即使到节日时候,也提不起庆祝的兴致,可家里来了两个客人,气氛就不一样了,何况科林对子吟的偏爱,是溢于言表的。
「武……」科林便道:「我烤了黑麦面包,明天用油纸包好,让你带上火车……」
「谢谢你……」子吟微微笑着,对科林的盛情总是难以拒绝。这三天以来,他已是被老管家喂得饱极了……本来凹陷的小腹时常都是鼓起的。
「那黑森林蛋糕呢?」科林便又道:「要不也带一个,让那混血的小娃尝尝?」
「二白一家现在住天津,不在盛京住了。」朱利安就适时劝住了管家,「而且,那孩子也长大了……该不是小娃了。」
「嗯……我也很久没见沙赫了。」子吟虚应着,却是垂下眼,并没有多言。每提到二哥一家,他心底就总是隐隐的,带着说不清道不尽的纠结。
众人吃过饭后甜点,便待在饭厅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朱利安起先并不为意,后来却是发现——平素不好酒的武,竟是和他一同的喝了起来,添酒的次数…竟是比自己更多。
抬头看去,武脸蛋早已红透了,像只刚出蒸炉的红鸡蛋,十分十分可口。
他不知道三白可有留意这不寻常,反正自己注意到了,而且武还越喝越凶,简直就像是故意灌醉自己似的。
墙角的古董大钟发出当的一声,告知他们夜已经深了,朱利安便让科林先去睡,他们自行收拾。科林年纪大了,他就不让老管家过份的操劳。
「三白……你们明天什么时候的火车?」朱利安摇晃着酒杯,开口问道。
「午后二时。」
「我送你们去车站。」朱利安略微颔首,随即就对子吟展露出遗憾的笑容:「武……我们又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再见面了。」
「嗯……是呢。」子吟轻应着,目光却是低低地垂下,这次回去,他心里已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再来上海出差的机会……可说是不会再有了。
然而现下,他却是无法对朱利安透露的。
怒洋并没有插话,朱利安那些油嘴滑舌的调戏,在这三天里已是出现得太多了。他心里虽不高兴,却没有立场去阻止,于是三人共处的时候,就显得更加的寡言、压抑。
在科林睡去后不久,他便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神色平淡地站起身来,道:「睡觉吧,明儿就要乘火车,早点睡好。」这话既是对自己说,却也是对子吟说的。
怒洋上二楼去了,子吟却是紧紧握着手里那杯酒,既没有休息的打算,反倒是神色凝重……仿佛在心里做着什么挣扎。
「武。」朱利安就提醒道:「这龙舌兰很醇厚,你别喝太多。」即使武现在的酒量已经好多了,可也未必受得住这酒的烈度。
子吟
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有些迷离地盯着桌面,突然,他就开口问道:「朱利安……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去主动……」
「主动什么?」朱利安微怔。
子吟就窘困地抿紧了唇,因为接下来的话,实在是教他羞于启齿:「……主动的求爱……」
朱利安听了微微一愣,立时觉得一身酒意都醒了,就道:「欸……是对三白吗?」
「嗯……」被如此轻易地戳破了心思,子吟就显得有些局促:「……我…想了很多,但还是不太知道怎么开这头……毕竟…我的经验不如你……」
朱利安就垂眼看着武,想这两人也实在是太憋扭了,明明心里都有彼此,却总是顾着表面的矜持,走的渐行渐远。
三白也是好笑——武不清醒的时候,他就摆出一副正妻的模样,百般的关心照料,甚至都不给人碰的;可武一好了,他就扳起张冷脸来,还总装着忙碌,要武巴巴的在病房等他。
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只恨他们都不争气;可这两人陷在局中,却自以为在单思,兀自的纠结、苦恼。
朱利安看着武忐忑请教的模样,心里就突然有点生气。这两人啊﹗凭什么要合好呢?就趁着武是一个寡夫,改娶了自己进门吧?
噢……不…他忘记了还有大白。
「武。」朱利安微微颤动着金色的眼睫,就苦笑道:「你这真是一个残忍的问题。」
子吟怔了怔,却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道:「……抱歉…我不该问你……」
「这个道歉太没诚意了。」朱利安微微扬起唇角,突然便抬起手来,抚上武那红润的脸蛋,他的唇凑近前去,不容分说的、就覆上了武的唇。
「唔……」子吟并没料到对方突然吻住自己,心里一惊,便要推攥开对方,然而朱利安堵着他的唇,故意教他呼吸不了,这一窒息,正好就把他拥进怀里,更深、更缠绵的亲吻。
「……唔、嗯……朱……」
朱利安的吻总是带着技巧,舌尖的游动、唇瓣的吸啜,子吟在他的臂膀里,就渐渐的呼息紊乱,身体也变软腻了。
「……朱……朱利安……」子吟身体微微一僵,醉意上头,教他力气使不上来,他推攥了好几次,换来的却是朱利安更深的吻。
「呜……」子吟的眼里就泛了湿,「……住…手…」
子吟倏地站起身来、便要大大的后退,却是忘了自己背后的椅子——
砰的一声巨响,椅背摔落在木板地上,子吟却是被朱利安安然无恙的稳住,并没有绊倒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子吟气息微乱,那双黑眼珠子泛着湿意,却是又窘又恼地瞪着朱利安,衣服被翻弄得皱巴巴的……是被男人肆意欺负过的模样。
朱利安迎着子吟责怪的视线,却是毫不认错,反是瞅紧他,着迷地道:「你就这样去找三白,不管求什么,他都给你。」
子吟怔了怔神,思索了一阵,就自以为明白到朱利安的意思,他抿了抿唇,就不太自信地道:「……是像你刚才那样……去吻怒洋吗?」
朱利安目光便更黯了下来,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道:「不是。」然而他却不想教武了,他为什么要让武了解自己有多招人,然后把这模样逞现给三白呢?
「武,作为姨太太的立场,我是期望你求爱不遂的。」朱利安便坦诚而灿烂地笑着,便上前来,给了子吟一个晚安吻:「我去睡了。gutenachteliebe(晚安。我的爱。)」
子吟看着朱利安上楼,客厅便骤然落得清静,他却是立在原地,一阵天人交战
。怒洋的卧房就在二楼的楼梯边上了,然而他却是还没有积攒好足够的勇气,提起脚步来。
过了良久,子吟就突然举起杯,把仅余的烈酒全灌进嘴里,他狼狈地擦了擦嘴,就摇摇晃晃的走上楼梯去了。
客房的门被悄悄的推开。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就略略照出了房里各处的轮廓。床上的人早已沉沉睡去,呼吸平缓的起伏,并没有察觉到这无声无息的潜入者。
子吟走到床前,就细细地端详着怒洋的睡容,黑暗里,他看得并不真切,然而怒洋……却总是那么好看的。
从前作为白娘的时候,艳美无双,幸而气焰张狂,就教爱慕的男性不敢靠近;可现在活成男儿身了,即使性子冷淡一点,也是要教姑娘们倾心的……
武子吟就坐在床边,微颤的手摸上了那张熟悉的脸,他的手从额际轻轻地抚下,就擦到了那带着微温的唇。
怒洋呼出的热气,就碰到他指腹上了。
只有这时候,子吟才敢轻轻地用气音低喃:「娘子……」
那黑长的眼睫低垂,并没有半点反应。子吟心里一热,就借着肚腹里的烈酒壮胆,俯身下去吻住前妻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