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早知
早在武子吟入赘以前,白镇军已是晓得武家兄弟的感情有多亲密。
三妹婚配的对象,将来是要入住白家的,总不能轻率。白拥军就让大儿子把关,先让三妹选了对象,再经兄长同意才能说亲。
白娘千挑万选,从一系列家世不凡、与白家交好的郎君里,却是独独挑了最不出彩的武子吟。
「他看来是个温驯的人。」白娘提着武子吟的黑白照,展与父兄们看:「媒婆也探过风声,说这人性行淑均、敦厚老实。」
白拥军拿起武子吟的照片审视,就蹙起浓眉道:「老武的大儿子啊……我好像见过一两次,挺安静挺乖一小子。跟他那小儿子不像,那小儿子啊……简直是小祖宗,武家把他当佛爷一样供着呢﹗」
「怎么会这样呢?」白夫人柔柔的为老爷斟上一杯茶,就道:「大儿子不待见吗?」
「武子良才是嫡出。」白镇军就解答了母亲的疑问:「武子吟虽是长子,却是四房。」
「唉啊……」白夫人微微怔了怔,就别有意味的笑了,「竟是庶房的啊……」
白经国对三妹的婚事其实并没有特别关心,只是也好奇这即将要成为他妹夫的人:「那武子吟一定很恨弟弟吧。」
「不,听说他们感情很好。」白娘就说:「媒婆说,从没听过嫡庶兄弟能处得这么好的,兄弟俩同寝同食,很少分离。」
白震江听着,就露出一个恐惧嫌弃的目光,莫说是异房兄弟了,就算是他的亲大哥,也是绝不愿意和对方同寝同食的。
白震江就看向了白镇军,光是稍稍想像,已要汗毛倒竖。谁知大哥以为他这一看是因为羡慕,就扳着脸道,「四弟,你想与我同寝同食?」
「不不不不!」白震江就连忙摇头,升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武子吟太奇怪了吧,有和弟弟这么好的吗?」
「可能他性情就是如此?」白经国瞄了瞄那照片儿,就道,「不过,这身分尴尬就是明摆着的。父母肯定恨不得把他送出去吧?在弟弟长大以前。」
「老武不是这样的人。」白拥军听着儿女们这样忖度,就皱了皱眉,道:「他可疼子吟了,虽然不常带他去军营,可咱们见面,他就时常夸大儿子有文化,贴心。」
「对象是个读书人?这可是好事。」白夫人就看向白娘,微微笑说:「我们娘儿就是太粗鲁,讨个温文尔雅的丈夫,正好能压压你的戾气。」
白娘看着白夫人亲切的笑脸,红唇也是艳丽地笑了起来,纤纤手指勾起了茶杯的耳把,就说:「只怕丈夫太娇弱无力,受不住我呢﹗」
「娘儿﹗」白拥军就咳了一声,「你啊,得改改这口没遮拦的习性,不要吓着子吟﹗」
白夫人就嗔道:「老爷,你还让娘儿每天跟一群糙汉子一起……看她学坏的﹗」
众人考虑过子吟的品性,家境,都没有挑出毛病来,就遂了三妹这门婚事。
当初接子吟入门,是白镇军亲自去的。然而他到了武家,武子良始终没有露面,这其实是很不寻常,兄弟俩的感情既是亲厚,大哥娶亲,没道理弟弟就缺席这婚宴的。
可后来白镇军就明白了,这兄弟感情好到一个地步……竟是武子良恨大哥离家,反倒是反对这婚事。
「老武太宠这个小儿子了,害得他无法无天﹗连自己大哥结婚都不准。」白拥军只作笑话一桩,毕竟还未曾听过如此荒谬之事,「今儿武子良擅自跑来,可把老武气得……啧啧啧!」
「大半夜,这弟弟还真的央相公去陪他。」白娘可凝着一股怒气,私下与父兄们说,「相公还就真去了﹗有这
样的吗?把新婚妻子丢在一边﹗」
他们对子吟喜欢得紧,要说唯一一处毛病,便是子吟对这弟弟过度的护犊。可人都过门了,弟弟在邳县,能翻出什么风浪来?白家兄弟就没有把武子良看在眼里。
谁想到,武子良还真的能翻出大风浪来﹗
「我在无锡第一次犯瘾,就打算回上海戒毒去。可子良……他知道以后,就在我面前把鸦片酊喝下了。」故事诉说到尾声,子吟的声音一直是干涩而平静,也把自己内心所想,真实无遗的全告诉了大哥:「怒洋来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因为对着子良,我狠不下心。」
子良在上海的所有作为,要说只对子吟抱着兄弟之情,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没有人会为了和兄长一起,就把人掳了,囚在一个洋房子里;也没有人为了兄长,就散尽千金、亲身前来营救,甚至舍身保护。
子良为自己连命都不要了,这股深情和执念,是真正打动了子吟,明知道接受弟弟的感情,意味着极大的代价和取舍,子吟还是禁不住……投进了弟弟的怀抱。
「大哥。」子吟就道:「你罚我吧。」
白镇军环着子吟的手微微揽紧,就道:「我罚你什么?」
「解职、服刑。」子吟抿了抿唇,「就是坐几年的狱,我也是甘愿的。」
白镇军沉沉地看了他一阵,就道:「你认为,坐了牢,四弟泉下有知就会原谅你?」
子吟唇微微的张合:「不……我只是……想要得到应有的处分……」
「子吟。」白镇军却是把人攥紧,道:「我这话说来残酷,然四弟已死,不管你受什么处分,他都是不知道的,你只是让自己心里好过。 」
子吟就错愕的睁大眼,看着大哥。
「然而你总是如此,对弱者、死者怀有太多的同情,对生者却未曾重视。」白镇军就贴着子吟的耳畔,沉声说:「你对武子良狠不下心,可曾想过他狠下心,对三弟所作的事?」
「我……晓得。」子吟脸色不由微微刷白,目光低垂,「我本来就打算此生不再与子良见面的。」
白镇军却是严厉而沉重地看着他:「你可知道,我们听说你杀了四弟,却与武子良跑到无锡,是怎么想的吗?」
「……」子吟一时间,就感到胸口紧缩。
「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四弟从小亦是如此,讨进父母的宠溺。」白镇军就说:「可不吭声的人,并不是无动于衷。」他们就默然的把一切看在眼里。
子吟细思着大哥的话,眉头紧蹙,一脸的复杂难言。
「我把你解职,下牢狱,这是如了谁的愿?」白镇军就道:「只怕武子良在邳县,还要额手称庆。」
白镇军此言非虚,于武子良而言,再没有子吟与白家兄弟离心一事,能更让他高兴。当子吟在白家再无立足之地,他必然就要飘荡回武家,到最后,还是与自己一起。
子吟直直地看着大哥,胸口空洞洞的,仿佛不管他往怎样的路走,都是错的。
白镇军抬手在子吟脸蛋上一抹,就为他擦去了泪痕,「四弟确实是你所杀,但要说这事和武子良无关,我不信。」他看着子吟那明显动摇的神情,就道:「以四弟那性子,能激得他和武子良扭打、甚至动杀念,怕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白镇军并没有明言如何『处分』子吟,毕竟兹事体大,他还需作多方考量。然而这番现实的训诲,却已教子吟沉痛难堪,仿佛他抱持已久的决心,不过都是为了自我满足。
两人从武承天的书房步出,走到了庭园之前,子吟的脚步却是顿了下来,白镇军看出子吟的
犹豫,就道:「不和大哥睡了吗?」
子吟略微踌躇,却是想到方才大哥掏心的一番情话。他就握着对方的手,说:「若大哥不嫌的话。」
白镇军的唇就微不可察的扬了起来,他拉过子吟,竟是在大庭园里不避嫌的吻着他的头脸。
子吟却总是有些畏怯的,尽管这白府的下人,似乎都已经心照不宣了。可现下情况改变了,他就更难以坦然接受大哥的垂爱。
两人一步一步走在廊子上,子吟就问道:「子良与我说……数年前来白家做客,就已经知道了我们四人的事。」子吟微颤着唇,就问:「大哥,容我问你……那都是设计好的么?」
白镇军昂首挺胸的走在前头,就道:「是。」
「是……谁的主意?」
「是我的。」白镇军坦然认了。
「……你们早知道我与子良的关系?」
「悠予。」白镇军就沉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子吟嘴巴翕张了一下,心房便沉甸甸的,他仰视着大哥的背身,只道:「你们就不在意……我们这关系被传出去吗?」
「不怕。」白镇军回得干脆俐落:「我和三弟一样,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子吟手被大哥握得很紧,眼前的影象却是渐渐变得迷糊、扭曲,他就被大哥拉着,二人前后相随的走回院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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