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阴损
武子良携兵归来之事,怒洋早前已闻得消息,并下令骆马湖的两团随时备战的。尽管年关将近,马鸾凰、郭致远二人还是未曾松懈,前些天,果然就闻得了武子良回到邳县的消息。
马鸾凰咬着个木薯,呸一声把皮吐在了地上,木薯才刚烤好,热呼呼还冒着白烟,她囫囵的就吞下了,吃相之豪迈,果然为女中英豪。
同在防线共事多年,郭致远也早不把她当娘们儿了,他也从小兵那里来了根木薯,搓着手道:「马团长,你在瞧什么啊?」
马鸾凰目视远方,定在湖的彼岸,咬着又一口木薯肉,就道:「看武家那小子,什么时候带到来。」
「欸,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有什么事,哨兵必定会通知咱们。」郭致远就道:「我倒希望那小子识相一点,过了年才来打﹗」他们虽回不到盛京去了,可毕竟是喜庆日节,总不好杀人见血的。
马鸾凰嘴巴里动着,却是眉头一直深蹙,看着彼岸的田野里,「小郭,今天风不大吧?」
「何止不大?根本没风好吗?」郭致远不明所以的回道。
「那你看田里,草怎么摇得那般厉害?」马鸾凰就道:「像是打风似的。」
郭致远一听,就不由看过去,眉头同样的蹙了起来。他着小兵去拿望远镜,好看得更清一点——这不看还得了,一看,竟是见着玉米田里跑窜的,竟是士兵。
「**妈个武子良﹗」马鸾凰脸上就厉然变色,「还真敢打来了﹗」
玉米丛长的高,从望远镜里,只见人影晃动,却看不清楚这些人在部署什么。郭致远为人比较谨慎,就道:「马团长,不若先等哨兵回来,咱们再决定如何行动?」
马鸾凰却是提着望远镜,说:「哨兵回来,不就是报告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等他们跑回来,武子良都准备好开打了﹗」
她说的话不无道理,郭致远脸上迟疑,就道:「那……你认为该如何好?」
「咱这里有两个团,本就不应该怕武子良什么。」马鸾凰就狠狠地咬了口木薯,道:「先排个小队去打前锋,探探武子良在盘什么主意,有什么事……立马开枪,不要让人小瞧咱们。」
这提议既有试探的作用,又能下马威,郭致远深表同意,便就立马派小队去出击。
湖岸宽广,却也是一马平川,能轻易瞧见军队的动向。马鸾凰和郭致远一直用望远镜盯着,那先遣队已经渐渐靠近了玉木田,他们听不得声音,然而广大的玉米丛却是更剧烈的晃动起来。
这时,哨兵们也都回到军营里了,说这来的确实是武家兵,不但带了辎重,还有近百人之多。
「马团长,幸好你有先见之明﹗」郭致远就佩服地道。
马鸾凰得意一笑,就说:「武子良那毛头小子,要跟老娘斗还差一亩远﹗」
一个时辰后,那百人队伍荷枪归来,马鸾凰和郭致远就等着迎来好消息——谁知回来的队长脸上,却是透着困惑不解的神色。
「小陈,你这是什么模样?」郭致远就道:「难道那不是武家兵吗?」
「不……确实是武家兵,他们还在玉米田里挑衅,两军驳火了一段时间。」
马郭二人听了,一颗心就舒了开来,马鸾凰便笑着道:「杀了几个兵?快说。」
那队长就迟疑上了:「玉米田里,有些武家兵是自由的,可有些,却是绑起来叫救命……还是半大孩子。」
「孩子?」马鸾凰就站起身来,「咋回事?」
「玉米田里视野不好,我们又怕埋伏……就都一梭子打死了。」那队长是收队走
回来时,越想越不对盘的,「可我也不明白……武家这是什么意思。」
马鸾凰用尽脑袋去想,也和那队长一样,越想越觉这事儿玄乎,她不由看向郭致远,郭致远脸色却早已惨白,道:「……马团长,咱们这是下了武子良的套。」
马鸾凰沉思了一阵,就道:「他这是拿孩子打掩护吗?」
「那一定是什么人的孩子吧……」郭致远就想出个可能来:「咱们驻兵在骆马湖,守着界线,他就没借口驱赶我们。可现在死孩子了,武家不就大条道理对我们开仗吗?」
「我操。」马鸾凰就瞪大了眼,道,「……这么阴损?」她实在难以想像,子吟的弟弟竟是畜牲到这样的程度。
「马上拍电报给三少帅去吧。」郭致远与马鸾凰的性情刚好是个强烈的对比,正因如此,白怒洋才会刻意安排两人同驻,互相扶持。他就慎之重之的劝道:「马团长,这几天……咱们就防守为上,不要妄动了。」
年关渐近,白府里的下人都忙活起来,为春节做着各种各样的筹备。
尽管白家人并未有过节的心情,可一切门面功夫却是总必须办的。春节时候,府里将要接待无数上门拜年的军官,来自京城各界的商贾权贵,亦会趁此来拜会。
武子吟被免去白家、政府所有的职务,在京城里就掀起了一阵波澜,毕竟多年以来,与子吟打过交道的人也是不少,都知道白家三兄弟并没把他当外人,所以这一朝下马——就教许多人都要震惊。
然而听着武先生的罪状,竟是亲手杀了白家的四少,众人就沉默下去了。所谓人走茶凉,武子吟就渐渐成为了一个避忌。人们刻意的略过不提,就仿佛白家不曾有过这一号人物。
白怒洋在房间里,把副官送来的急报阅读过了,他脸容不改,只把那纸笺送在煤炉之上,看它慢慢烧成了灰烬。随即却是换上一身军服,预备着出门去。
步出院落的时候,他就碰着子吟的身影,正是提着一摞喜庆的红纸,往二哥院落走去。怒洋就问道:「子吟?你去哪里?」
子吟应声回头,见是怒洋,就停下了脚步来:「我到二哥的书房写春联……你要出门吗?」
「嗯。」怒洋就道:「有点事,要回军营一趟。」
子吟听了,当即就走上前来,道:「我送你吧。」
怒洋并没有回绝,甚至放慢脚步,与子吟并肩走出府门。自上海归来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日复一日的变得微妙,有些回复到昔日夫妻的亲密,然而却又顿在此处,裹足不前。
横在两人间的隔阂犹在,然而彼此也没有挑破,只为了现下这份短暂的美好——
子吟给怒洋送到了府门前,就道:「今晚儿…回来吃晚饭吗?」
怒洋垂着长眼睫,回道:「不一定。」
「是军统有急事?」子吟就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怒洋就认真地看着子吟,「是防线。」
子吟微微一怔,却是抿住了唇,竟不敢再细问下去。
两人相对看了一阵,怒洋却是突然说道:「你写的春联,我能有一份吗?」
子吟神色一定,目光渐渐的低垂下来,「假若你不嫌的话……」
「我从没嫌过。」
怒洋默默地瞅着子吟,两人心里,就都各自含着万千复杂的情绪,难以尽诉出来。
末了,还是子吟催促怒洋上车:「那我等会给你写……路上小心。」
怒洋目光幽幽,仿佛有什么在暗自的涌动着。他掐了掐子吟的手,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乘上汽车离去。
怒洋来
到防线军营,神色却是显得冷峻、凝重。几名团长早在此等候已久,看到三少帅来了,就马上关在军议房里,就着骆马湖的形势谈了起来。
「最新收到军报,武家几个师已派兵到湖岸,两军对峙起来了。可武子良的团却是退到朝阳镇……也没有亲自前来督战。」
「那武小子鬼精鬼精的。」防线另一团的团长,就不痛快地道:「昨天那一手已经够诡异了,他现在这样……肯定是又盘算着什么意图。」
「他是在等形势发酵吧?」一名团长就道:「咱白家谋着他邳县的地盘,还杀孩子……他就好以正当理由反击?」
众人所想,与郭致远的推测不远,就认为武子良只是把开仗的原因推到了白家身上。然而白怒洋却是眉头深锁,因为今日前来骆马湖对峙的,却是他们之前考虑策反、招降的武家师长。
只能说武子良的阴狠狡谲,在多年带兵以后,竟是更上一层楼。怒洋早料到他会整顿军队,却没想到他会借自己的枪杀人,就让底下有异心者,如今都同仇敌慨了。
马鸾凰和郭致远,论心机城府,却都是不如武子良。
怒洋看着桌案上的大地图,就问:「骆马湖现在的弹粮可充足?」
「年关前会再有一次补给。可一旦开仗的话……子弹就要补的更勤了。」
「传令下去,让他们防守,若是抵不过锋头,不要硬拼,先退到宿迁。」怒洋沉默了一阵,就对众人道:「过了年关,我会亲自带团去支援。」
在座的众人不由神色一凛,时值春节,三少帅这样的贵重身分,本该是留在盛京的。他大可以派团长开拔过去,也不至于亲自动身。
其中一名团长就道:「三少帅,这……我想镇帅未必会允准的。」
「我会向大哥请示。」话虽如此,怒洋脸上却已是个毅然决然的态度,他就垂着眼,淡然地道:「我与武子良有私雠。这正就是个时候,把一切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