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顾小青在床上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下午便不情不愿地背上他的书包去上补习班,他得坐公交车去。
顾玲玲这几天气色肉眼增长的速度变好,夏志荣常来他们家吃饭,她气色就变好了。她这次轮休据说有一个多月,顾小青第一次听到轮休能轮一个月,他猜到顾玲玲在骗人了,不过他也无所谓。顾小青吃完晚饭,就把自己关房间里,听歌、画画,最后写作业。夏志荣在客厅和顾玲玲聊天,有时和顾玲玲出去散步。散完步他就走了,顾玲玲一个人回来,偷偷去顾小青房间侦察一会儿,看他有没有乖乖写作业。
顾小青最会装了,他的房间能清楚听到门口的动静。顾玲玲开门一进来,他就把MP3藏到书本下,然后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坐标系。
夏局会在晚上六点多敲响他家的门,穿着围裙的顾玲玲高兴地迎上去,她自然地接过夏志荣脱下的西服外套,然后招呼他倒上一杯热茶。顾小青记住夏志荣用的那个杯子长什么样,他死都不会拿错他的杯子。
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对夏志荣的态度有一点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点道理。
在这一个月,在这顾玲玲轮休的一个月,夏志荣悄无声息地融进这个空旷的房子,他和顾玲玲说,房子缺少一点生气,他叫人搬了很多绿植,阳台先摆了齐齐的一排,电视柜、客厅角落都放了,就连顾小青的房间角落都放了一个象牙白的小架子,上面摆了一盆墨绿的吊兰。
顾小青一次放学回来看到他家这么生机勃勃吓了一跳,顾玲玲在背后拍夏志荣的马屁,说:“怎么样。夏叔叔送的,家里是不是舒服了很多?”
顾小青不说话,他沉默地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那盆吊兰,伸出手揪了一片小叶子。顾玲玲跟着他走进房间,说,“你记得给他浇水啊。”
他嗯了声,把已经揉成一团的叶子藏到口袋里。
有一次晚上,他出来上厕所,他看到夏志荣和顾玲玲在客厅里,借着厨房的光,夏志荣站在椅子上换灯泡。顾玲玲紧紧地扶住椅背,抬起头牢牢地盯着夏志荣的动作,嘴上还念叨着,“哎,志荣,小心点。”
灯泡换好了,顾玲玲等夏志荣下来才松开紧紧抓住椅背的手开灯,整个客厅应声变得亮堂起来。顾玲玲立刻露出高兴的笑,在他家更加明亮的灯光下,她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的幸福,顾小青看着她,膀胱里的尿都快被酸没了。
他酸死了。他有一次还看到顾玲玲和夏志荣在客厅打牌,顾玲玲的笑都能穿透多少层墙壁了。要知道顾玲玲很讨厌打牌的。因为杨欣很喜欢赌博,常常混迹在棋牌室,他有一次都差点被唆使着去澳门赌钱,被顾玲玲发现得早。那天晚上顾玲玲和杨欣吵架,顾玲玲单方面输出,差点把房屋顶掀翻。
但她现在不一样了。她和夏志荣打牌,夏志荣翘着二郎腿仰靠着沙发,拿牌的手懒洋洋地搁在膝盖上,时而在顾玲玲打出一手烂牌露出浅浅的笑意。顾玲玲输了,是她水平本来就差,顾玲玲要是赢了,那是夏志荣放水故意让的。
他从不在顾玲玲家过夜。每次吃完饭,聊完天,或者散完步,他都要穿上他的外套,驱车半个小时,回他那座离这里几千米远的房子住。顾玲玲帮他拧开楼道里照明的灯,站在门口,和他说路上小心。夏志荣一边慢慢地叩纽扣,一边笑着说好。
夏志荣懂女人的心思。他很懂顾玲玲的心思。他知道顾玲玲愿意靠近了,他也愿意伸出手拉一拉她。他知道顾玲玲之前失败的婚姻,他知道顾小青是一个被父亲抛下,选择和妓女过日子的孩子。他明白顾玲玲心里在做什么选择,他也能看出顾小青对他这个外来者的排斥。但这些又何其重要呢?
这座
房子,这个家。他不也是能随随便便就能踏进踏出了么?
顾小青在楼下等公车,他要去东边一个学习机构补习。东边是他们县的老城区,公交车难等,路上的街道还又窄又小。顾小青很不喜欢去上补习班的过程,首先他不喜欢挤公交车,其次他讨厌上课。高中生有谁会喜欢上课。一个星期五天都贡献给学习了,干什么还得抽出星期六跟着陪葬。
现在这个季节还好,闷热的夏天,顾小青等半天公交车,人都要烤熟了。
他插着耳机,手插到外套口袋里,表情淡淡的。
公车来了,他走在人群后面上车投币,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路上他听着打雷姐和盆栽合作的<LustLife>。他觉得盆栽的声音很好听。
手机在口袋嗡嗡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是顾玲玲给他发的短信:
夏叔叔马上过来了。你还在家吗?
顾小青皱了皱眉,回道:我去念补习班了。
顾玲玲回他回得很快:好的。
顾小青满脸嫌恶。夏志荣这么早过来干嘛,星期六他难道不上班。顾玲玲今天下午出去和一个她的朋友体验生活去了,现在很流行搞网红村。
顾小青突然想到夏志荣现在过来,手里又没钥匙,他不是进不来了么。一想到衣冠楚楚的夏志荣即将被锁在门外的样子,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就连即将到来的补习班日子都没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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