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陈千阳出门的时候,赵阳也跟着他一起下楼,并和他说,今天自己领工资,要去接他下班。
他坐上公交,赵阳才没有跟上来。
摆脱了赵阳,陈千阳在第二站就下车,他不喜欢坐公交,人多的时候,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提着心去数站台,一点着落都没有。
今天安排的工作,是去一个公园除草。
陈千阳有些遗憾,戴着草帽,推着除草机,在草皮上突突突,数了四百多圈,组长通知下班了。
他累得有些抬不起手,浑身都是汗,脸也热得红红的。
在公厕洗了一下脸,走出去,就看到了陈云学的车,刘菡站在车旁边朝他招手。
陈千阳坐上车,刘菡看他脸红红的,“是不是很累啊?怎么安排在这里工作,下午太阳多大。”
陈千阳一边擦汗,一边摇头,“也不是一直这样。”
“我看到你们组长发的工作安排,以为来公园是做志愿者,怎么会热成这样?”
陈千阳手心里捏着废纸,手指比划,“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车门被打开,陈科宇把书包扔进来,人也跟着坐了进来,手里还能着两个甜筒,“学校今天在美术馆有比赛,他们过来看热闹。”
陈千阳接过甜筒,撕开纸皮,咬了一小口。
陈科宇看他头发上挂着亮晶晶的水珠,摸了一下他湿凉湿凉的后颈,“你怎么热成这样?”
陈千阳裹着工作服,带着草帽,捂了一个下午,怎么能不热。
他低头吃甜筒,没有反应。
陈科宇转头看着窗外,郁闷了一路,下车的时候对刘菡说:“你们到底带不带他去医院?”
刘菡瞪他,“说得什么话,我那次没带他去检查,他这个是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
陈科宇头也不回地冲上了楼。
陈千阳慢吞吞下车,跟着刘菡他们坐上电梯,注意到刘菡几次都欲言又止,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提起来,“阳阳,明天中午,陪我去吃个饭,怎么样?”
他早上没什么事,就点点头。
陈科宇看他温吞的样子就皱眉,拉他出去,“快去洗澡,你不热吗?”
陈云学看着两兄弟进了家门,不满地看了一眼刘菡,“他年纪还小,你着什么急。”
“看着合适,认识一下。本来就不好找,现在不好好看,以后就迟了。你懂什么。”
(四十)
因为伏城的话,宋炘吓得一晚上没睡,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找伏城。伏城大会小会忙不停,还是蒋承恩接待的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被伏城接手后的公司,里里外外像是没有改变,又像是什么都变了。
他想了一晚上,都没敢肯定伏城那句话里的意思。
当初伏安两家闹得太僵,伏城出国后,他妈那边就没有准备让他回来,伏城走得干净利落,那时候伏铭开心得很,在燕市最贵的场子请了两天客。
是谁都没有想到伏城还会回来,还稳稳拿回了自己的东西,更没有想到伏城心里一直还惦记着另一个人。
宋炘喝了三杯咖啡压惊,伏城才推门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查到了?”
宋炘从手机上翻出大哥发过来的短信,拿给伏城看。
陈云学在行政部门上班,刘菡是公司会计,陈科宇在附中念高中,上面关于陈千阳家里最近的死亡人口,是两年前,他奶奶。
“他家好好的,你昨晚说得,我都以为他家死光了。”
“谁死了?”伏越踩着小高跟进来,抱着一叠文件。
宋炘挑眉笑,“小美女越来越漂亮了。”
伏越把文件放在伏城桌上,“哥,残协的资料都在这了。我当初就想做个好事,但是也是认真看了合同,保证没问题。”
说完冲着宋炘哼了一声,小孔雀一样离开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宋炘收起笑脸,对伏城说:“你觉得他过得不好,那你想做什么?”
伏城翻开一个文件夹,“不是我觉得。”
说完,他又把文件合上,想去见见陈千阳。
宋炘坐上他的车,找了一圈,在残协问到了陈千阳今天去了公园,两人又去公园,刚好看到刘菡给陈千阳擦汗,然后一家人坐着车回去。
伏城没有跟过去,手搭在车窗上,夹着烟,一口一口抽着。
宋炘说:“伏城,我看是你想多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不见得他出去打工就活得不好,他家里也就普普通通,不可能过成我们这个样子。”
看伏城不说话,宋炘试探着问,“你当真喜欢他?可是你心里也清楚吧,他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四十一)
陈千阳第二天去协会的时候,门卫告诉他,昨天有人来找过他,“他们说是你朋友。”
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朋友,困惑地皱眉,门卫说:“两个人都高高大大,开了一辆大车,是不是你的亲戚?”
陈千阳摇头,想了一个早上,也没有想到陈家有什么开货车的亲戚。
刘菡来找他去吃饭,怕陈千阳紧张,没有告诉他,等到了地方,才介绍对面的人,“这是马阿姨,这是她女儿马苗苗,比你大五岁。”
马苗苗条件不错,学的法律,后来坐上了轮椅,整个人还是骄傲锐气。
她头发修得短,鼻子秀气,抬头看过来的目光很冷漠。
“苗苗!”
被警告了一下,她才生硬地开口,“阿姨好。”
刘菡没想到对方的女儿会这么抗拒,暗自庆幸没有把实情告诉陈千阳,陈千阳坐在一边,看着外面的马路,没有去听她们在讲什么。
“阳阳挺白净,看着有些小。”
“都二十了,脸小,看着就嫩一点。他都上班了。”
“是吗?做什么?”
陈千阳回头,看到马苗苗在看自己,陈千阳露出礼貌地笑,然后拿起水壶往她面前的水杯倒了一点水。
马苗苗眼里软化了一点,盯着无知无觉的陈千阳,突然开口,“他什么都听不到吗?”
刘菡怕她嫌弃,就说:“隔近点会听到。”
“为什么没带助听器?”
马苗苗问得刘菡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她愿意问,证明有点意思,刘菡就回答,“他这个发育障碍,助听器那些东西戴过,老掉,他耳朵还疼,就摘了。”
马苗苗没再问,只是时不时去看陈千阳,旁边两个妈妈都挺高兴。
和母女两分别后,陈千阳送刘菡坐上了车,去买了一个甜筒,小口咬着,看到街上成双成对的人,后知后觉想着,我刚才在相亲。
(四十二)
相完亲的陈千阳,还得回去上班,不过今天下午他休息,等到五点,就准时下班。
走出去,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赵阳,赵阳和大家都认识,笑呵呵打招呼,手里拿着一袋杏子,让大家拿着吃。看到陈千阳就小跑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都给他,小心开口,“阳阳,你今天不去你爸妈哪里吧?我今天中午都看到了,你妈妈来看过你,你
不用回去。”
陈千阳脸皱起来,那种挥不去的不适和不安又爬上了他的脊背。
赵阳趁着陈千阳发愣,半推着,把他带到了一个餐馆,要请他吃饭。
陈千阳有些茫然,赵阳是什么时候纠缠上他的,他自己都忘了。
赵阳说他们有缘分,名字都一样,把他当弟弟。
刚去协会的时候,很照顾他,后来这种照顾让陈千阳无所适从,想要走,赵阳痛哭流涕,还主动离开。
但是赵阳不知道什么偷偷配了他家的钥匙,时不时出现在他家里,陈千阳有一次醒来,看到赵阳躺在自己床上。
那次赵阳跪在地上,脸都给自己扇肿了,发誓再也不来他家。
最近又渐渐出现。
陈千阳看着赵阳点了一桌子的菜,没有动,比手语,“我今天去相亲了,你这么缠着我,没有意思,你再这样,我会告诉我家人。”
赵阳堆着笑的脸一僵,唰地留下眼泪。
陈千阳站起来要走,赵阳连忙抓住他,汗水混着眼泪粘在陈千阳手背上,声音哽咽,“阳阳,你就陪哥吃个饭,好不好?就当可怜可怜哥。”
正是下班的时候,临街上都是人来人往,餐馆其他座位也坐满了人,此刻好像陈千阳是一个稀奇的东西,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陈千阳慌张坐下,紧紧掐着手心。
赵阳给他夹了很多,看陈千阳一动不动,自己就开始喝酒,一瓶白酒都拿给他喝光了,他才去结账。
陈千阳走了没几步,赵阳就追了过来,喝得醉醺醺地,看着窝囊又胆小,“阳阳,我送你回去。”
赵阳一路纠缠着他,陈千阳往前跑,赵阳就抓着他的手不松开。
这个时候陈千阳才发现,赵阳虽然只有一只手,但是这只手的力气也大得惊人,他根本没有办法挣开。
街上的人都避让着他们,目光怪异打量两人。
赵阳死死攥着他,口中念念有词,“我送你回去,你别怕,我只是想对你好,你这么怕我干什么?”
看到陈千阳一脸惊慌,他又如梦初醒,把手放开,慌张道歉,“阳阳,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陈千阳马上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心都要从胸膛跳出去,才撑着膝盖停下来。
他躲在一辆车后面,往后看了看,没有赵阳。
他不敢放心,脚步匆匆往楼里走,刚刚拿出钥匙,他猛地想到赵阳可以找过来,又赶紧往下走,和上来的人撞在一起。
陈千阳整个人受惊一样抖了一下,慌张要把人推开,被人抓着手,“阳阳?”
抓着他的手,干燥温热,不是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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