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伊池和贺作舟在门前会了会儿客,见着不少人,也碰上了做完手术的贺四爷。
贺作峰给方伊池包了个厚厚的红包,点了几句类似“跟着贺作舟就不要想着再去当服务生”的话,继而因为手术刚结束没多久,体力不足,由下人扶着回屋歇息去了。
“拿着吧,方老板。”贺作舟捏着他的耳垂,揶揄,“等会儿老爷子也得给你红包。”
方伊池把红包揣进怀里,狐疑道:“贺老爷子不待见我,怎么会给我红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会不给,而且会给个大的。”贺作舟往门外看了两眼,见万禄和万福都在,就又带着方伊池往回走,“否则明儿个四九城里传的就是他的闲话了。”
方伊池似懂非懂,觉得钱太多了:“我不能要吧?”
“为什么不能要?”贺作舟闻言,立刻瞪他一眼,“该你的,就是你的,甭客气了成吗?咱们结婚了。”
“可……”
“甭可是了。”贺作舟说话间,走到了前堂边上的耳房。
今儿贺宅办喜事,能用的桌子椅子全搬去了前院,耳房便空了下来。贺六爷两三步走进去,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狼崽子:“喜欢吗?”
小狼崽子灰扑扑的一团,大尾巴耷拉在身后甩啊甩。
方伊池眼前一亮:“哪儿来的狗崽子?”
他住在胡同里的时候就想养狗,一来可以看家护院,二来能够吓唬吓唬碎嘴的左邻右舍。只可惜当时的方伊池没钱,天天想着给妹妹买药,哪里还能腾出闲钱养一条狗?于是他就把这念想放下了。
谁料今日贺作舟竟然误打误撞地满足了这个愿望,方伊池抱着狼崽子直乐:“先生,您搁哪儿抱来的狗啊?瞧着还没断奶呢。”
贺作舟摸了摸下巴,沉默半晌,怕小凤凰害怕,睁眼瞎编:“万禄搁朋友家抱的,凶着呢,你要养就得小心些。”
“谢谢先生。”方伊池抱着小狼崽子舍不得撒手,时不时用手指挠挠它的后颈。
贺作舟冷眼瞧了半晌,心里倏地涌起危机感:“小凤凰,把狗丢给万福,咱们还要去前院敬酒呢。”
今日的主角是他们俩,就算六爷再惯着方伊池,也得带着他在全四九城有头有脸的人面前晃上一圈。
从今儿个起,方伊池这张脸可就出名了。
方伊池知道事情轻重,放下狼崽子,一步三回头地跟贺作舟去了前院。
满院的桌子已然坐满,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院子边上还有一圈扛枪的警卫员在面无表情地巡逻。
估计是警卫员太吓人,明明是喜事,院子里百十来号人坐着,竟不热闹,于是苏立春唱戏的声音一下子鲜明起来,连方伊池都憋不住拿了一把瓜子,倚在贺作舟身前听。
贺作舟在外人面前端得可以——站得笔直,神情严肃,只有当方伊池捏着瓜子仁往他嘴里塞的时候,眉目才稍稍柔和。
可实际上,贺作舟嘴里根本没个正经儿:“小凤凰,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你也把你的秘密说说吧。”
“什么秘密?”方伊池含含糊糊地反驳,牙尖嗑开瓜子壳,把里头的仁儿舔出来,“我没有秘密。”
“别给我打马虎眼。前两天你跟阿清神神秘秘的,折腾什么呢?”
“折腾好东西。”方伊池又抓了把瓜子,先揣进兜里,再一小把一小把地捏出来吃,“先生晚上就知道了。”
“晚上?”
“嗯,晚上。”
“咱俩洞房的时候?”
他差点咬到舌尖,含羞带怯地瞪贺作舟一眼,
脸颊上方红色的小痣竟然像是荡起了暧昧的水光,晃了晃:“您省省吧,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了。”
贺六爷闻言,基本上已经摸清楚小凤凰的秘密和洞房有关,心里立刻像是被猫抓似的痒,连带着看这满院的客人都不顺眼起来。
嗐,怎么还没天黑呢?
他俩是喜宴的主角,但在宴席开始前,却是宅院里最清闲的人。客人到齐后,贺老爷子拄着拐杖乐呵呵地登上了戏台,先是客套一番,再感谢大家来参加贺作舟的婚礼,最后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将方伊池夸一通,说他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成了平安饭店的幕后老板。
方伊池扶着贺作舟的胳膊笑得前仰后合:“坏了,饭店的经理听见得气死。”
“他不敢说什么。”贺作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对于他而言,换多少老板都没差。”
“行了,别笑了,到我们了。”
贺老爷子从台上下来,台下的视线或不着痕迹,或光明正大地向他们投来。
贺作舟先迈出一步,继而转身,坦坦荡荡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方伊池原本不紧张,可当冬日晦暗的光落在贺六爷的肩头,冷风一卷,世界就像是被吹散了一层浓重的雾气,他忽而清醒了。
“小凤凰。”贺作舟站在红得仿佛烧起来的地毯上笑着唤他。
方伊池鼻子微酸,颤抖着将手递到贺六爷的掌心。
“走吧。”贺作舟敛去眼底藏不住的笑意,转身带他往前走。
他脚踩在大红色的地毯上,眼底酝酿着一场随时会落下的雨,好不容易走到戏台下,尚未回神,见面前有台阶,正想爬,腿还没抬,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身子一轻,直接被贺作舟抱了上去。
那是不曾在外人面前展现过的,与“正人君子”相差甚远的贺六爷。
贺作舟搂着自家的小凤凰,站在贺老爷子曾经站过的位置,睥睨着台下各怀心思的客人,扶了扶军帽:“今日我大喜,客套的话不多说,大家吃好喝好,醉个痛快!”
言罢,台下自是一片叫好。
其实不论贺作舟说什么,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但在迷迷糊糊的方伊池耳朵里,他们的婚姻就像是得到所有的人的祝福了似的,他眼底的泪顷刻间涌了出来。
什么吉不吉利的,方伊池不在乎,什么丢不丢人的,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苦了那么多年,终于实打实地尝到回生活的甜,还不许人喜极而泣了?
然而方伊池还没来得及品味这丝甜,就被贺作舟拉去敬酒。
起先贺六爷还能拦着,大家也不敢灌他,可一喝上头,那些个当兵的就开始肆无忌惮,尤其是瞧见方伊池喝了一杯白酒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去抱六爷的胳膊以后,个个摩拳擦掌,想要跟他喝上一口。
贺作舟被几个醉鬼缠得烦闷,扭头一看,差点没气死。只见方伊池笑吟吟地端着酒杯,只要有人来敬酒,立刻仰头一饮而尽。
“小凤凰!”方伊池刚把酒杯贴在唇边,手腕就被牢牢攥住。
贺作舟也喝了不少,微微有了醉意:“能耐了啊,还真跟着喝?”
说完,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恼火道:“你们好意思?这么多爷们儿欺负我太太一个人。”
“您太太也是……也是男人啊!”喝得歪歪斜斜的兵哥壮着胆子喊。
旁边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着叫唤:“就是,您太太海量!”
“边儿去!”贺作舟懒得理会酒鬼,把方伊池拉到一边儿,眉头紧蹙,捏着他的下巴凑近瞧,“我的个小祖宗,别喝傻了。”
方伊池“啪”的一声打开贺作舟的手:“先生,我都说了,我能喝呢。”
“你能喝个屁。”贺作舟却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抬手唤喜财,“把你们方老板送回北厢房,再让人熬醒酒汤。”
“先生?”方伊池察觉到贺六爷的意图,恋恋不舍地伸手扒拉贺作舟的衣袖,“您……您不陪我?”
“不陪你?”贺作舟倒吸一口凉气,“亏你问得出来。”
“咱俩今晚洞房花烛夜,你还想要我不陪你?”
方伊池面色一红:“先生,不带这么逗我的。”
“谁逗你了?”贺作舟伸手胡乱揉着他的头发,“今晚我就要干·死你,谁劝也不好使!”
“先生!”
“得了,回去吧,等你酒醒了,我就到了。”
方伊池哭笑不得地跟着喜财回了北厢房,屁股还没把床坐热,醒酒汤就来了。
他还真没喝多。
喜宴上这点酒,哪里比得上在平安饭店当服务生时,一瓶一瓶灌的?
但是六爷的好意方伊池心甘情愿地受着,他乖乖地喝了汤,脱掉狐皮褂子,趴在绣着大红鸳鸯的锦被上打盹。
这一打盹,就睡到了暮色四合,方伊池惊醒的时候,窗外晃过一水儿的暗红色烛火。
风里有六爷的声音:“弄点软乎的端到北厢房,再烧壶热水,灌个汤婆子。”
万禄似乎答了声:“好。”
贺作舟又说:“在南方做生意的方家人是谁请来的?我瞧着他神情不太对,你们给我盯紧了。”
“是……小姐……请……”
“嗐,我姐啊!”贺作舟说着说着,推开了北厢房的门。
方伊池坐起了身,抱着枕头歪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家先生。
许是喝了酒,贺作舟虽然还穿着军装,气势较之早上温和了不少。他先把马刀挂好,再脱掉外套,将军帽搭在沙发边,嘴里说着琐碎的事儿:“我想了想,还是要穿军装再和你拍张照,就挂在咱们屋里。”
“……好。”
“也不必挂在这儿。我前些时日看中了一套四合院,你要是喜欢,咱们就搬走。”
“好呢。”方伊池的一颗心烫得发痒,早已听不清贺作舟说了些什么,隐隐听见衣衫落地的轻响,只觉得呼吸间先生就来到了床边。
贺作舟脱了外套,只着了身单薄的白褂子,衣扣也扯开了,不怕冷地露出大片小麦色的胸膛。
方伊池想看,还想摸,但转念想到自个儿也该脱衣服了,脸唰的红了,连带着脸颊上画出来的痣也明艳艳地荡漾了起来。
“这时候害臊了?”贺作舟差点被他逗死,“小凤凰,咱俩又不是头一回,你哪儿是我没摸过的?”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如今方伊池后背上多了只凤凰,哪里是理能说清的?
好在贺作舟也不含糊,见他不主动,直接伸手帮着脱。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方伊池又臊又急,抛却背后画的凤凰,打心眼里其实还是想跟六爷亲近的,便半推半就地除去了身上的衣服,躺在床上合着眼睛喘息。
贺作舟的呼吸也重了,直勾勾地盯着方伊池滑出衣摆的半截小腰:“你可真是我祖宗。”
贺六爷还以为小凤凰在床上欲拒还迎的劲儿是现学的呢!
心跳如擂鼓的方伊池隐约觉得贺作舟没说好话,可他实在是太紧张了,后背黏着被子,连翻身都不敢,直接让贺作舟轻轻松松地解开了身前的衣扣,还被捏着小手,逼着去解男人腰间的皮带。
然后指尖不可避免地碰着了支棱着的梧桐枝儿。
方伊池忽地大叫着起身,一把推开贺作舟,连蹦带跳地往桌边蹿:“交杯酒……先生,咱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洞房花烛夜,怎么能少了交杯酒?
方伊池光着脚急吼吼地倒了两杯酒,却没听到身后有回应,纳闷地转身,端着酒杯往回一看,瞬间对上了贺作舟如浓墨般化不开的目光。
他一惊,又一吓,徒劳地拽着耷拉到腰间的小褂:“不是……先生你听我说,我……”
“方伊池,你给我过来。”贺作舟哪里肯听他的解释,蹬了裤子狠狠地拍床。
吓蔫了的小凤凰立刻跑回床边,端着两杯酒,可怜巴巴地抖。
贺作舟绷着脸,抢过酒杯,与方伊池交臂饮了,继而迫不及待地将他按在被子上,先不管方伊池到底做了什么,直接上手拍了十来下屁股。
“谁给你画的?”
“阿清,是阿清……”贺作舟没用劲儿,方伊池就蹬着腿去抱自家先生的腰,“我怕您不要我,就想了这么个昏招。”
“您不乐意看,赶明儿我就去找阿清,他那儿有药水可以洗!”
“不乐意……我不乐意个屁!”贺作舟磨着后槽牙,由着方伊池攀在自己怀里,抬手把小褂一扯。
画在他背后的凤凰就如同落在人间的一团火,在贺六爷逐渐滚烫的注视下,羞羞怯怯地燃烧起来。
这团火烧了一整夜。
(作话取车)
第二日还没烧完,缠在贺六爷的怀里迸溅出火星,贺作舟没含糊,翻身想要继续,却听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继而是万禄的惊呼声:“六爷,六爷!南方来的那位方先生非要带小爷走,已经闯过前院,正往咱北厢房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