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会上第一次见面。”
秦轩文深吸一口气,“那调查结果也许会让您感到诧异。”
单於蜚靠进椅背里,眯起双眼。
“七年前,您与洛先生,似乎有过一段关系。”秦轩文说:“也许您,记不得他了。”
可知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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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於蜚坐在靠椅里,背对办公桌,脚下的城市是一片光海,他的四周却没有光亮。
——洛昙深。
记忆里搜索不到这个人,但事实却是,七年前,他与这位洛氏少爷谈过一场短暂的恋爱。
他勾起唇角,冷然地笑了笑。
三次相遇——慈善会、栩兰酒店、摩托厂,洛昙深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而他对洛昙深亦抱有莫名其妙的厌烦。
现在一切似乎找到了根源。
他曾经在洛氏旗下的鉴枢酒店工作——这是有记忆的。洛昙深热衷享乐,游戏人生,有过数不清的平民情人,最后轮到他。
大约,洛昙深好的就是“贫穷低微”这一口。
而当新鲜感过去,洛昙深厌倦了,他便成为被抛弃、被玩弄的平民情人之一。
此后,生活的巨震突然杀到,洛昙深在玩够了之后与贺家联姻。
至于后来怎么又没能成婚,这兴许是另一桩豪门密辛。
他摩挲着下巴,心口渐渐泛起寒意。
没想到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这样一段始乱终弃的故事。
他闭眼沉思,确定是真的想不起当初的任何细节。
但心头那种没有由来的厌恶又间接证明,这个故事确实发生过。
洛昙深甚至知道他曾经的居所。
常年生活在暴力阴影下,勉强生活下去已经耗尽了精力。他没有朋友,更不会随便带人到家里来。
而洛昙深显然跟他去过摩托厂的家。
那时,他一定很喜欢洛昙深吧?
否则没有理由带洛昙深回家。
可洛昙深只是玩玩而已。
他吁出一口气,站起来,在夜色之下,光海之上踱步。
遗忘,是因为被伤得太深。
七年前的自己只有二十、二十一岁,与爷爷相依为命,感情经历一片空白,还真是容易被戏弄的年纪。
洛昙深的感情史是一笔烂账,秦轩文甚至找到了洛昙深被一位情人控诉的视频。
这位情人叫“平征”,他依稀还能想起来。
想必当初的自己,也和平征一样。
突然,他记起萧笙宁说的话——也许只有和喜欢的人做,你才会高兴。
他轻嗤一声,竟有些好奇。
好奇自己二十出头时居然喜欢过一个人。
好奇自己居然被伤害过,以至于选择性忘了这个人。
好奇“喜欢”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好奇和洛昙深做的时候,是否体会到了“高兴”这种心情。
秦轩文方才很谨慎,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生怕点燃他的怒火。
但他并没有丝毫愤怒的感觉。
虽然被人玩弄的确是件丢人的事,但今时今日,这样的小事早已不足以左右他的情绪。
于他而言,好奇远多过愤怒。
明漱昇的疯狂都没能让他选择性遗忘,明靖琛的控制亦没让他精神出现任何问题。
这位洛家少爷倒是做到了。
自己二十一岁
时,是有多喜欢这四处留情的少爷呢?
他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忽又想起洛昙深在摩托厂家属区被自己拉住手臂时浑身发抖、眼含泪水的模样。
是因为害怕吗?
害怕到那种地步了?
这倒也正常。
洛氏已经没落,而他今非昔比,洛昙深现在既有求于他,又怕他拿过去的事发难、报复,所以每一次见到他,都那么小心翼翼。
一个薄情寡义,又胆小懦弱的人。
他倏地挑起眉,感到一种奇妙的冲动。
在夺过明氏的大权,将明漱昇投入精神病院后,他就再未体会过一丝情感的异样。
三年来,心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一切情绪吞噬,黯然无痕。
洛昙深的出现,居然勾起了他几分好奇心。
秦轩文的调查到底只能查到皮毛,他与洛昙深之间是怎样开始,怎样结束,过程如何,恐怕只有当事者本人才知道。
他按了按太阳穴,并未因过度思索而感到头疼,反而隐隐兴奋起来。
秦轩文刚才问,是否需要与心理医生聊聊。他拒绝了。
一直以来,他都不喜与心理医生接触。
因为这一类精英人群,很容易就能窥探别人的内心,甚至操纵别人的意识。
他处在现在的位置,怎么可能向心理医生敞开心扉。
那段被遗忘的事,也许只有洛昙深能帮他想起来。
?
洛昙深在G国待到了秋天,一方面因为走不开,一方面因为害怕回国。
单於蜚因他而失忆,每每想到,胸口就一阵酸楚。
研发工作很忙,不待在实验室的时候,他得不断与G国的投资人周旋,但只要空下来,脑子里就全是单於蜚。
单於蜚一定已经查到过去的事了。记忆也许恢复了,也许没有。
那些沉痛的往事,就像百害无一利的肿瘤,切去就切去了,没人愿意看到它们复发。
如果一早知道单於蜚忘了他,他要么选择彻底远离,要么假装初遇,热切地追逐,将单於蜚过去给予他的温柔全部还给单於蜚。
但现在,一切都被他搞砸了。
他甚至不知道,回国之后要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又在扮演‘思考者’吗?”辛勤从核心实验室出来,伸手跟他讨糖。
他回过神来,看了看这个帅气阳光的年轻人,手探进衣兜里,却没有摸出糖来。
“没有了么?”辛勤露出失望的表情,旋即又笑起来,“走,一起散个步吧,去对面的便利店逛逛。洛先生,我请你吃糖。”
他从长椅上站起,笑道:“我在,还能让你们破费?”
辛勤笑嘻嘻的,“老板,你人真好。”
他眼皮一跳,对这样的评价颇感新奇。
旁人大多倾慕他的容貌,过去夸赞他拥有的权势与地位,现在称赞他付出的努力与执着。
但“人真好”这种话,他似乎没有听过。
他不好,从前不好,现在虽然在慢慢改变,但也当不得“好”这个字。
如果好,他就不会伤害单於蜚。
“你知道的,我在其他实验室待过,被当作牲畜使啊!”辛勤说:“老板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不像咱们实验室,福利好,待遇好,虽然也累,但起码觉得自己是个人。洛先生,你真的是个很好的资本家。”
原来只是个很好的资本家。他低笑,没说话。
去
便利店得经过一条马路,此时人行灯变红,两人只好站在路边。浅 夏 S r k 长 佩 独 家
辛勤转身看他,“好到我想追你。”
他愣了一下。
“洛先生,我可以追你吗?”G国极其开放,辛勤在这里成长,除了能说中文,思想上已经是地地道道的G国人,面对他这位资本家,半分拘束感都没有,热情道:“我从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男人,你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他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但像辛勤这样直白的并不多见,他叹了口气,“别开玩笑。”
“我像在开玩笑吗?我殚精竭虑很久啦!”
“成语用错了。”
这时,人行灯变绿,他向斑马线走去,辛勤跟在后面喊:“洛先生,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他有些无奈,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被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男人告白。
这个辛勤,有些像年少时的他——都将恋爱当做乐趣,而没有掏出真心来对待。
便利店里只有几个外国人在吃快餐,他往小购物篮里扔了几盒糖、一瓶水,最后要了一盒烟。
烟和水留给自己,糖全部给辛勤,“给大伙带回去。”
“洛先生,考虑一下呗。”辛勤说:“我只是请你答应让我追你,又没让你立即当我男朋友。洛先生,就让我追追吧,好不好?”
他点起支烟,摇头。
“为什么呢?”辛勤不解,“你又没男朋友,和我试试吧。”
他在烟雾里看向辛勤,问辛勤,却更像是在问自己,“感情这种事,可以随便试吗?”
辛勤说:“洛先生,你太严肃了。”
他掸掉烟灰,视线泛空,“是吗?”
“感情不就是应该浅尝辄止吗?这样彼此才能轻松快活啊。”辛勤说着夸张地抖鸡皮疙瘩,“如果用情太深,那不是太累太可怕了吗?”
他没有再次纠正辛勤的成语,只说:“对待感情,还是郑重一些比较好。”
辛勤突然笑起来,“好吧好吧,我知道,洛先生,你这是拒绝我了。”
他将辛勤撵回实验室。
G国的秋冬来得早,并且来势汹汹,气温一下就降了下来。走在街头,一件风衣已经不怎么顶用。
他钻进车里,向住处开去。
曾经他也像辛勤一样,没心没肺地追人、谈恋爱,到头来却辜负了一个对他用情至深的人。
漫长的岁月里,这人也让他刻骨铭心。
浅薄的感情虽好,厌倦了随时可以选择离开。
但被情深义重地对待过,那些温柔、纵容、宠爱已经渗透进他的灵魂、血液、骨髓,要怎么忘记,怎么舍弃?
怎么再被一场轻松的恋爱满足?
他早已被单於蜚养刁了胃口。
再在G国待最多一周,就必须回原城了,科技园区的项目虽然落了空,但其他合作机会却不能放弃。
不过,就在他打算回国之前,一个坏消息传来——
基金公司“USSEN”将不再对他们的新一代医学智能分析项目进行第二轮融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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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SEN”是G国的本土金融公司,融资是洛昙深当初亲自去谈的。
“抱歉,首轮融资成果不理想。我们的团队在再次进行项目风险评估后,决定中止第二轮融资计划。”“USSEN”方负责人如此道。
洛昙深焦虑不已。
此次受影响的医疗智能分析项目主要为恶性肿瘤病理分析与预测服务,当初寻找投资时,项目进行得比较顺利,数支基金有投资意向。但现下由于接手洛氏,他的精力无法完全放在G国的实验室上,并且带走了一部分重要人员,导致研发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而这一期间,已经被G国另两家科技公司的同类项目赶超。
资本逐利,“USSEN”在此时停下第二轮融资并不是不能理解。
归根到底,公司是受他个人决定所拖累。
如果放任洛氏不管,一门心思在G国搞研发推广,另两家公司根本没有可乘之机。而他既想救洛氏,又想发展自身,肩上扛着过于沉重的担子,结果是原城科技园区的项目没捞到,自己公司亦陷入低谷。
“洛总,如果没有资金支持,这个项目就只能搁置了。”一名高管惋惜道:“前期我们已经投入了大量精力与财力,如果进行不下去,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坐在公司外的草坪石坎上抽烟,烟雾像忧愁一般覆盖着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