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梁余第一次守着北野肆叫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北野肆泣不成声,“你醒一醒啊,我还没唱完呢!你再叫我一声啊!梁余!”
外面的人听到就冲了进来,可是机器的报警器已经响了。一根直直的线出现在机器里的心跳处。董洛趴在床边,痛哭流涕,梁爸爸站在那里叹息。
陆威宇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就这么冰冰冷冷的躺在床上,心里也咯噔一下。眼泪充斥在眼眶里,泛红的双眼衬得他更加的忧伤。但是他还要去安慰北野,走过去,从北野身上取下来吉他,轻轻地放在了一边。
“节哀。”站在了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护士们给梁余盖上了雪白的床单,推着他去了太平间。董洛追了出去,想要多看两眼孩子的样子。房间里彻底的空了,好像什么都没开始,其实,什么都结束了。
北野展开纸条,歪七扭八的写着几行字,“姐,没想到我最后才这么称呼你。照顾好自己,我先去西天取经了。陆威宇那玩意要是欺负你,我就下凡逮他。我还有很多话,我没力气写了,我也知道肯定最后遗言说不完”
陆威宇凑过来看纸条的字,又看着床头仍在充电的手机,想起来那天梁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梁余之前说,让你保管他的手机。你要不然去看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
北野麻木的站起来擦干了眼泪拔下来插头,打开手机。屏保是一行字,“密码是我生日。”
解锁手机,桌面壁纸是白底黑字的图片,上面写着:“看相册”
打开相册的时候,陆威宇给她关掉了手机锁屏。“出去看,这里太压抑了。”
陆威宇带她去了中心医院附近的公园,因为是工作日,除了几个固定的大爷大妈,没有其他人了。他们找了一个相对隐秘的长椅,坐下。
“现在看吧。”
北野按照时间顺序,点开第一个,这个视频的背景是家里。
“北野肆,姐姐。这是我第一次录视频,你凑合看。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不要看到,毕竟你看到就表示我已经不在了。我一直觉得我抢走了属于你的家,所以很担心你跟我抢。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只是摆着一张臭脸,也没打算抢。但是我就是不习惯叫你姐。下次再说吧。”
“姐,其实我知道你今天去学校报到,我知道。我故意没背过课文去走廊里站着的。这样你就能看见我了。结果你还怼我。哎,老夫的苦心哦。”
“姐,我猜你应该喜欢陆威宇。哼,你那点小心思,还不得靠我。我就要偷听你们说了什么。”
“姐,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有些没胃口,我担心这次的病更厉害了。我不敢跟爸妈说,因为,我自己知道这个病的后果。算了,也许是之前什么东西没吃好。月考,我不想参加了。我干嘛要跟你打赌啊。”
“姐,我英语写到一半的时候难受,随便蒙上的答案就去了医务室。我也不知道你成绩到底怎么样,我让着你,你可别嘚瑟。”
“姐,我听说运动会到了,你之前不是挺能跑吗?我就告诉陆威宇了。不用感谢我,我希望你那个奖牌回来,我沾沾喜气。”
画面变成了病房,而此时画面里的梁余也渐渐消瘦。
“姐,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生病的,我只是不想你担心。我太不争气了,你才刚回家,就忙前忙完。但是我很开心,我也可以炫耀我姐姐了。”
“姐姐去学校了,我其实还挺担心的,不过陆威宇在学校。那我就放心了。”
“姐,你回来一定要帮我教训这个护士,她打针太疼了。”
“姐,我要去看你比赛,怎么样,据说人跑步的时候表情最丑,我要去看。”
“姐,你今天晚上真漂亮,裙子很梦幻。就像仙女酵母给辛德瑞拉变得魔法裙子一样。后悔没有早点让你唱歌给我听。我想好了,我过生日你要唱歌给我听。”
“姐,这几天你都在,我偷录视频太不容易了。完了,我想说什么来着,忘了。想起来再说吧。”
“姐,陆威宇来看我了,他说满足我的愿望和遗憾。这不就是你们俩成天神神道道的关键词吗?糊弄小孩啊。现实就是现实,愿望也只是愿望,至于遗憾,谁没遗憾啊。无所谓了,反正我达成了。”
“姐,我没力气了,这是最后一条视频。我可能要转世投胎?我要回到你的记忆里了。我的愿望是比回到家里感受家的温暖,我的遗憾是没有单独听你唱首歌。唱《燕归巢》吧,按年份你应该会。姐,我穿越到未来看过你,可惜你看不见我。姐,不要忘了我啊。”
陆威宇和北野肆一人一半耳机,听完了真相。梁余是卡在平行时空的人,他也可以有机会穿越,也有愿望与遗憾。只不过他的年龄一直停留在18岁。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他得有多难过。”陆威宇揽过北野,把她抱在怀里。“不要伤心了,这是他死于火灾的时候的愿望和遗憾。他应该在这个时间节点等了你很久。”
“原来,他早就把我当做了姐姐。可我们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
“你是为了他能活下去义无反顾的回来找他。虽然只有一个月,也是弥足珍贵。可能我更幸运一点,回来的比较久。”
“我们回去吧,回到各自的生活中。我不想再穿越时空了。”北野闭着眼,把手机攥在手里放在胸前。“既然改变不了太多,就好好过未来吧。”
“回去之后,我们还会见面吗?”陆威宇小心翼翼的问。
北野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记忆会删除,也许就当做一场梦。”
陆威宇沉默了,看向了天空,这时候正好有一只喜鹊飞过,它停留在那颗银杏树上。银杏树叶已经泛黄开始掉落,喜鹊停留了一会,又飞去了别处。震落了一片树叶。
“陆威宇。”北野观察到陆威宇的情绪也发生变化,叫了他的名字。
陆威宇转过头来,“你也不要忘记我啊。”说完没等北野反应过来就吻了上去。
这一刻,时间好像定格了。一切都如同幻象,一切却又那么的真实。
北野的眼前模糊了,耳边也多了很多喧嚣声。
北野看清现实的时候,周围变成了她熟悉的环境——她和南苑租的房子。她急急忙忙跳下床一看日历,“二零二二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没错,她终于回到了正轨!
南苑从洗漱间出来,“阿肆,你今天大清早发什么神经!”嘴里叼着牙刷,一脸迷惑的看着北野。“是不是昨天发布会太累了,还是项目款到账了?”
“美满的一天,需要点鸡血。”她赶快翻箱倒柜的找出几身合适的衣裳,看了一眼行程表,“本宫今日政务不多,出去逛逛。”随后冲进了厕所。
“有病,以前还以为你多高冷,全是假的。”南苑漱了漱口,打算接着去洗脸。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北野也冲了进去。
“你别抢我厕所!北野肆!”
北野肆曾经是一个厌世的人,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逐渐的开朗了。
一切洗漱就绪换好衣服,北野肆出门坐上了地铁,因为疫情,地铁的人很少,这正好给她空间去思考更多的素材。
地铁停在终点站,她又买了一张高铁票,打算去学校看看。
因为疫情的原因,所有的学生都线上上课。学校空荡荡的,也不让人进。保安在门口站着,已经准备好劝她离开。可北野肆只是看看,没有进去的打算。
“又上了一个月的高中,还真是挺怀念当时的生活的。可惜了,时间有点短。”
这时候,有一辆车突然停在了学校门口,车里的人按了按喇叭。
北野一位,里面的车主要进学校,就让出了位置。可是见车主并没有动,就探头看了看。车窗贴了防偷窥膜,也看不清什么。
这时,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陆威宇!”北野肆揉揉眼睛,没有看错,仿佛就在昨天还见过面。将近十多年未见了,他依旧是高中生的面相。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好久不见。去哪儿?上车。”陆威宇微笑着,挥了挥手。
北野走过去拉开车门,进车里坐好,系好安全带。“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接我媳妇回家。”陆威宇一本正经的说着,接着启动了车,手把着方向盘。
北野摘下口罩,“你媳妇?没见你喜帖啊!”
“这不是还没定好喜帖格式嘛!”陆威宇没看她,专心的看路。“哦,对了,我媳妇让我给你的礼物我给你放在后座上了,你自己拿一下。”
北野有些无语,“三句话,两句都是我媳妇,看来平行时空果然是假的。”心里想着,手上却很实在,转身够到了一个精致的袋子。
“这什么啊?”北野肆好奇,想立马拆开。
“你确定你现在拆?”陆威宇好像有些紧张。
北野肆觉得他有问题,“你媳妇还交代什么了?”
“那个,我媳妇说陆威宇是个十分善良和蔼的男生,他也老大不小了。”陆威宇支支吾吾的。
“驴唇不对马嘴,卖的什么关子。”北野肆一脸嫌弃,拿出来了包装盒就开始撕外包装。
“几年没见,你的话好像变多了。”陆威宇试图用说话的方式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陆威宇,这个礼物够别致。”北野肆撕开一个包装纸,里面是一个盒子,拆开盒子之后,又是一个裹着包装纸的盒子。
“那必须的。这么久没见了。”陆威宇把车停下,已经到达了他指定的目的地。
北野肆发现停车了,抬头一看,是已经改造过的中心公园。不过下一秒她又沉浸在拆盒子的快乐中。“我经常拆盲盒,拆包裹我最擅长了。”
拆出来以后,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堆写了字的便利贴。
“借我作业抄抄。下一个答案是什么。英语作业先给我一张。”她读了出来,这些字都是她自己写的,她当然知道是做什么的。
“你怎么还留着,我居然写过这么多小纸条。”北野肆有点感动。“你媳妇怎么会让你留着这个。”话音刚落,她看到藏在纸条下面的另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之后,是一枚钻戒。这枚钻戒很精致,图案简洁大方。
“但凡我要是拆的快一点,咱两个人可能就出交通事故了你知道吗?”北野肆低下头笑了,“你这是哪一出?”
“我媳妇昨夜托梦给我,跟我说,我老大不小了,应该找个媳妇了。”陆威宇一本正经的胡扯,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就笑场了。“我不是都说了我来接我媳妇吗?你这不上车了!我就当你默认了!”
北野肆认真地想了想,“那钻戒当求女朋友的礼物不觉得有点亏?”
“怎么说也是一位有名的作家,不能草率。”陆威宇笑了,“你就答应我嘛。在十二年前你就答应我了。不能反悔的。”一边说,一边努力地卖萌。
“那我采访你一下,你找到你的遗憾是什么了吗?”北野拿出戒指带上,伸出手指观赏了一下。又握成拳头举在陆威宇嘴边。
“我的遗憾是没有发现身边的你,不过,现在没有遗憾了。”陆威宇拉过她的手,“听从组织安排,媳妇下一站想去民政局还是婚纱馆?”
“我想揍你!”北野肆板着脸认认真真的说出来这四个字,不过说完就笑了。
陆威宇也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可是听说了,你打人可真疼。”摇了摇头,“幸亏是法治社会,不然我可能也小命不保。”
“我又不真的揍你!开个玩笑嘛。”北野肆笑的捂住肚子。
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陆威宇和北野肆买了一束花去墓园看望梁余。把花放下,陆威宇拉着北野的手,对着石碑,“我们来看你了小舅子。这次我会照顾好你姐的。”
“这孩子不知道为了撮合咱俩出了多少力,辛苦他了。”
“不说希望了,也不说遗憾。循环往复都是悲剧也不要紧,曾经我们度过了一段快乐而珍贵的时光。”北野肆上前摸摸石碑,“我们走了!不会忘记你的。”
“下一站是哪里?”陆威宇碰了碰北野肆。
“跟那个小子汇报过了,就民政局呗。”
“遵命。”陆威宇拉起她的手高兴得像个孩子。
“不过你还没给我正式的表白!”北野肆觉得缺点什么,拉住了陆威宇。
陆威宇深吸一口气,“操场,广播!我表白过!”说外露出得意的笑,“别想跑了你,走啦!”
“耍赖!陆威宇!”
“小点声,别打扰了他们清净。”陆威宇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北野肆闭上嘴,微笑着跟在他身后。
陆威宇和北野肆的名字都有数字,且都是大写的汉子。六加四等于十,寓意着十全十美。也许每个人的青春都有一些愿望与遗憾,愿望交给未来,遗憾就让它过去吧。
大概遗憾就像歌词的标点符号可以被隐匿却也知道断句的位置,有光的地方自然就有隐秘的阴影。
可能遗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承认曾经有那样一束光。
—第一部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