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bking)

这一杯热咖啡闹出的动静不小。

化妆室里响起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棠月和几个造型组同事从房间探出头来。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温窈仿佛斗志昂扬的小孔雀，望着对面男人的眼神整个就是“泼你就泼你还挑日子吗”的不屑。

她外表看上去娇娇气气，但初中被小混混堵巷子里时就没怕过。

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更不害怕了，大不了就是把人烫伤了赔医药费，以她的身家又不是赔不起。

于是一转身。

“没事，不知道哪来的神经病——”

后半句还没放完的狠话，在看见靠墙而立的裴峋时生生咽了回去。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一瞬。

谁都没想到，前一秒还仿佛一个能打十个的小孔雀，一眨眼就像是气球泄了气。

她垂下头，不敢往裴峋的方向看一眼，只小心翼翼地挪到棠月身后，揪着她的衣角小声解释。

“我刚刚不小心打翻了这个人的咖啡，吓死了呜呜。”

骗鬼呢！

连呜呜都不走心，你哪里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了啊！

温窈确实吓了一跳。

但不是被那个人吓的，而是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裴峋吓的。

他站那儿看多久了啊？

她泼人的过程也都看到了？

温窈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是谁都好——

就是不想要裴峋看到自己凶巴巴的样子。

想到这里，温窈满心懊悔地藏在棠月的背后，根本不敢抬头看裴峋一眼。

“游老师，没烫伤吧……”

游止的助理闻声而来，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要给他擦衣服。

他却冷着脸一把推开助理，大步朝温窈逼近。

温窈顿时紧张起来。

倒不是怕他，只是一时间温窈还想不到既能在裴峋面前保持乖巧形象，又能杀敌一千的万全之策。

眼看着游止就要抓到温窈的胳膊，却忽然被一道力量半路截下。

“——想对我的粉丝做什么？”

一米八五的男人身姿挺拔，衬衫外别着枪套，禁锢住他手臂的力量传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温窈有些呆愣地望着他的侧脸，没料到裴峋会在此刻站出来。

游止也是第一次见裴峋。

他试着挣了挣，按说他在练舞室多年的体格也不弱，但在裴峋面前居然没有半分反抗能力。

原本因为番位被压了一头的缘故，他对裴峋就颇有微词，现在裴峋又来多管闲事，他的不满更添几分。

在歌手圈封神了又如何？

这里是剧组，是演员的地盘，他从爱豆转型演员后，在票房和人气上都颇有成绩，即便是裴峋，也是他的后辈。

游止定了定神，挤出一个微笑：

“裴老师？您，认识温小姐吗？”

裴峋面色淡淡，像个局外人。

然而手指却似铁钳一样，没有丝毫要放过他的迹象。

见游止竭力装得平静却额头冒汗的模样，裴峋唇边扯开一个恶劣的弧度，缓缓道：

“游老师，我们没那么熟，问我私人问题是要收费的。”

听墙脚的棠月等人不禁咂舌。

圈内最不缺八面玲珑的人精，游止这样的准一线流量，谁见了不是客客气气？

也就是裴峋这种圈内知名bkg敢这样不留情面，难怪他从十几岁出道就是腥风血雨。

游止扯了扯嘴角：

“是这样，我和温小姐是朋友，刚才有点误会……”

温窈立马接：“谁跟你是朋友，你放……”

一道视线无声地掠过她侧脸。

温窈及时刹车，没脾气地一百八十度改口：

“……放心，衣服和医药费我都会赔你的。”

游止皮笑肉不笑：“我倒也不缺温小姐这点钱。”

？

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哦，不缺那我待会儿就再泼一次。”

“你……”

“游止。”

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游止瞬间收声。

他的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以前听说过的各种小道消息。

什么裴峋打记者，裴峋在国外有黑/道背景，裴峋帮大佬洗黑钱手眼通天等等等等。

从裴峋出道以来，因为他叛逆不驯的行事作风，诸如此类的离谱传闻层出不穷，三天两头在八卦群众的吃瓜小文档里扩散。

没人知道这些传闻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传得久了，总有人信。

——游止就是其中之一。

但还好，裴峋的两手只是闲散地插在口袋里，不打算做什么出格举动。

他漠然看着如临大敌的游止，像在看个白痴。

“十分钟前，墙那边的树上有个小姑娘在拍你，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听到这话，游止顿时变了脸色，脱口而出：

“又是那些站姐——”

说完也顾不得温窈了，立刻呵斥助理马上去找人，一定要把那些照片全都买下来。

冲突被裴峋四两拨千斤的解决。

棠月及其身后的造型组同事围观了一场闹剧，纷纷装作若无其事如鸟兽散，各自回房间继续工作。

温窈慢了半拍，转身前与裴峋的视线对上一瞬。

空气有几秒的凝滞。

温窈试图在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中挤出几句感谢的开场白，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面前的男人便转过身去，抬腿重新跨入了化妆室。

……得救了。

温窈大大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滚烫脸颊。

要是再多和裴峋对视一秒，估计裴峋就要亲眼见证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热得原地蒸发了。

*

一个小时后，读本会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进行。

温窈本来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比如被演员抛出的问题问倒，被导演发现她的内里只是一个上过一年艺考补习班的高中生，根本不记得那些科班应该学过的东西。

但让温窈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她对剧本的熟悉程度出乎意料的高。

演员们提出的一些关于剧情和角色的小问题，她也都能对答如流。

“这也不奇怪，就算失忆了，但毕竟剧本从头到尾都是你写的，你们总编剧只是给了一个剧情大纲而已，你潜意识多少有点印象。”

棠月听完她的困惑后，如此解释。

“是吗……”

潜意识这么深刻吗？

温窈又试图在空荡荡的脑子里回忆她那位塑料丈夫的模样。

当然，没有任何结果。

因为不管她怎么回忆——她都觉得裴峋才是她老公！

嘿嘿，可能这就是女友粉吧！

“对了窈窈。”棠月忽然想起来，“我妈晚上催我回家吃饭，可能今天没办法陪你逛街了。”

温窈也没在意：“没关系，你忙你的就好，我能照顾自己的。”

棠月不能陪她，她自己去逛街打发时间也是一样，顺便还可以给棠月选些礼物感谢她的照顾。

结果恰好剧组统筹路过，对美术组说了句：

“待会儿裴老师和游老师要先试武戏，文戏要明天了，你们先不急着搭那边的景。”??

……温窈的身体诚实地坐回了小凳子上。??

逛街什么时候不能逛？

但这可是爱豆第一次演戏！

没等太久，导演、武指和演员们便乌泱泱地在片场聚集。

围观的工作人员不少，温窈伸着脑袋，只能看见武术指导从腰上带着的一圈机械棍里选了两根，分别递给裴峋和游止，还演示了一遍。

接过机械棍的游止以貌似专业的姿势开棍，速度不慢，乍一看也有几分帅气。

他回头略带挑衅地对裴峋：

“裴老师可要小心点，您没练过，别伤到了自己。”

人群议论纷纷：

“听说游老师为了这部戏特意去学了MMA格斗诶。”

“他之前那部古装戏的打戏不就拍得不错吗？b站好多新生代打戏盘点都有他那个角色呢。”

“这次演地痞小反派打戏更多，太期待了！”

“不过裴老师应该没练过吧，估计要被游老师碾压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算半个游止粉丝，聊得正高兴，忽然察觉到身旁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钉在她们身上。

“温、温老师……？”

工作人员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自从上午温窈和游止起了冲突后，她是裴峋粉丝这事儿就片场传开了。

“不会被碾压的。”

温窈并没有和她们争执什么。

抱着剧本坐在角落的女孩，遥遥注视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裴峋是不管做什么，只要开始做了，就会做到最好的性格，既然接了这个戏，他一定不会让粉丝失望。”

哪怕是第一次当演员，第一次拍武打戏。

他都绝对会以专业的标准要求自己，不会拿任何借口给自己开脱。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这番话。

下一秒，戴上半指手套的裴峋就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了开棍、基础动作演示、舞棍花以及收棍的动作。

整个过程都行云流水。

舞棍花快得只能看到残影，持棍演示的动作是警校标准的实战动作，而最后收棍时，甚至颇有种剑客收刀入鞘的利落美感。

似乎对周围人惊掉下巴的场面并不意外，裴峋扬了扬眉。

他的嗓音是淡而寻常的，说出的话却狂得没边。

“伤到自己，是游老师的经验之谈？”

“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这、很、难、吗？”

三连绝杀。

全场静默几秒。

游止的脸色极度难看。

“……好帅啊……”

围观的工作人员中有人低呼。

“我去，裴老师什么时候藏的这一手啊，这跟刚刚武指老师演示的简直一模一样吧？”

“不愧是圈里出了名的bkg，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温窈也有些意外。

虽然知道裴峋会做得很好，但专业到这种地步也是她没想到的。

……等等。

既然这样，如果把他那些过于伟光正的台词删减掉一部分，留出更多空间呈现他的武打戏。

以无声更胜有声，最终的效果是不是会好一些呢？

毕竟裴峋没有任何演戏经历，就算是天才演员，也不可能第一部戏就在文戏上碾压剧组两位经历丰富的老影帝。

但至少在武戏上，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远超及格线。

温窈打起了精神，开始认真从头翻阅剧本。

她看得太过认真，没有发现在试戏中途休息的间隙，刚才被她注视的那道身影也向她遥遥投来了目光。

助理小方顺着裴峋视线看了一眼，脱口而出：

“太太居然来看您试戏了？”

正在戴半指手套的裴峋动作顿了顿，浓黑的眼珠不辨喜怒地扫了他一眼。

小方很无辜：“这、这周围也没人，我声音很小的……”

裴峋的眼神太有威慑力，他不敢再提“太太”两个字，但还是忍不住八卦：

“虽然之前就知道……温小姐，和我们在一个剧组，但是总觉得今天的温小姐，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记忆中，这位温小姐总是很冷静理智的模样。

尤其是人前，绝不会让自己露出半点马脚，让人猜到她和裴峋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今天……

多少有些反常。

“哪里不一样？”

裴峋忽然开口。

小方：“就感觉真的很崇拜老板您啊！您没注意到吗？温小姐看您的眼神都发亮，比平时那些见到您的粉丝还激动呢！”

是吗？

裴峋没做声，浓睫半垂着，视线聚焦在手中飞快组装又拆开的枪上，眼前却有别的影子浮了上来。

今天的她，确实和记忆中的她不太一样。

隔着半个熙熙攘攘的片场，裴峋朝角落里低头捧着手机的女孩投去视线。

半响，他掏出手机。

[XUN：我大概晚上十一点结束工作]

[XUN：你几点回去？]

温窈正忙着看剧本，突然被微信打断，眉头皱起。

[窈：？]

这一个问号的意思大概可以理解为：

之前不是说好了不回，怎么听这意思又像是想出尔反尔了呢？

温窈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剧本上，也懒得再跟这位素未谋面的丈夫迂回，直接敲字：

[窈：就非要我直说“我不想见你你别回来”吗？]

裴峋：“……”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手机。

“小方。”

助理小方正好奇想摸摸裴峋的枪，被这风雨欲来的一声吓得一哆嗦。

他满脸茫然：“怎、怎么？”

裴峋当着他的面快速组好了一把枪，神色淡漠的上膛。

咔咔咔。

声音莫名惊悚，让小方生出一种裴峋现在很想开枪毙了他的错觉。

“明天给你放一天假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小方挠了挠头。

“啊？为什么啊？”

裴峋笑容森然：

“去医院挂个眼科，你再延误病情，迟早得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