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月不太明白温窈的意思。
婚都结了,还不上床,哪有这种事情。
想了想,棠月神色严肃:
“听上去很有一些同妻嫌疑,到底是谁,说出来,我们一起重重谴责。”
“……”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啊,裴老师。”
棠月对着温窈身后喊了一声,温窈惊得一哆嗦。
回过头,换好服装的裴峋就站在门边,一身黑白西服合衬笔挺,半指手套与皮质枪套干练利落,只是站在那里就完美地诠释着西装暴徒这四个字。
温窈毛骨悚然。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会吧?
不会都听见了吧??
“您怎么来了?”
裴峋眸光微动,眼尾扫过心惊胆战的温窈,淡淡道:
“找白老师帮我做特效妆,他不在吗?”
棠月有些诧异于裴峋亲自来找。
“白老师刚刚不就是出去找您吗?是不是错过了?”
“嗯,可能是。”
得到答案的裴峋转身欲走。
温窈的心刚放下一半,便听裴峋又回头道:
“你们也尽快,再拖下去周导要催了——八卦可以等试完镜再聊。”
门被随手带上,化妆室一片静寂。
温窈木着脸沉默几秒,对棠月道:
“他该不会,都听见了吧?”
“很显然。”棠月一边给她卷头发一边答,“不过裴老师不是那种多事的人,我们女孩子聊聊八卦而已,又不是说他,他不会在意的。”
温窈:“……”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说的就是他呢。
最后心如死灰的温窈是被棠月拖出化妆室的。
“……捂着脸干什么,我给你做的造型这么好看,你必须给我支棱起来让沈诗若羡慕死。”
想到自己刚刚都在爱豆面前说了什么,温窈已经完全没有了和沈诗若一争高下的心情。
“不,我已经没有脸见人了。”
温窈生无可恋地抱住棠月,完全不想再往片场挪动一步。
“我是没给你照镜子吗?你再这么凡尔赛就有点欠揍了啊。”
棠月连拖带拽的把温窈拉到了片场。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温窈的身上。
和灯光师讨论的周导忽然收声。
正安抚沈诗若的经纪人望着温窈的方向,略显讶异地张了张嘴。
连角落躺椅上打游戏的游止,也将视线停在了温窈的方向。
“……不错啊。”
周导将温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小温,你这条件当初是怎么想的?不去表演系真是有点可惜。”
就连沈诗若也不得不承认,温窈的外形条件并不亚于圈内大部分女明星。
这种气质很难描摹,不因她细腻如瓷玉的肌肤,也不因她鸦羽般光洁顺滑的长发,顾盼之间最美的莫过于她那双灵动纯真的杏眼,但哪怕有和她一样的皮囊,也少有人能拥有她那种不讨好任何人的率真眼神。
她就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完美符合了人们对于名门贵族、千金小姐的所有想象。
沈诗若又忍不住恶毒的想:
能不美吗。
从小在华服金银里泡大的大小姐,破点皮都要被心疼半天,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吃着鱼子酱滋养出来的。
如果出生在温家的人是她,那么她也可以是今日的温窈。
看着那边被不少工作人员簇拥着惊艳赞叹的温窈,沈诗若只觉得气血上涌,再看一眼都要高血压。
经纪人见她脸色不对,宽慰道:
“一个女配而已,有什么稀罕的,那么多古偶大女主的剧本等着你回去演呢,不差这个……”
沈诗若阴沉着脸,刚抬脚要走——
电话响了。
是温正辉的。
沈诗若有种不好的预感。
“温伯父?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您不是还在加拿大……”
“你在窈窈的片场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多余的情绪,干脆利落地:
“把电话给她。”
不远处,周导正在和温窈谈片酬。
她的片酬当然比不上原本的女演员,但她也算是解决了剧组的燃眉之急,片酬给得比普通新人高不少。
温窈没什么意见,反正只要不让沈诗若出现在她的剧组,她零片酬都行。
“温窈。”
身后又响起沈诗若阴魂不散的声音。
“你过来一下。”
温窈蹙起眉头,显然是正琢磨着怎么骂她。
沈诗若仿佛是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就会被骂,立马咬牙切齿地解释:
“不是我要找你,是……温伯父,他让你接电话。”
温窈更不解了。
“让我接电话打你手机上干什么?不接。”
这不纯纯恶心人吗?
沈诗若瞪着眼:“这不是你自己把温伯父拉黑的吗!连微信都拉黑了他怎么给你打!”
“……”
听起来是像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和周导打了个招呼后,温窈和沈诗若找个了没人的角落。
不过温窈没伸手接沈诗若的手机,就让她举着,她要不举着温窈拔腿就要走。
沈诗若气得眼圈都红了,恨不得用眼神把温窈碎尸万段。
温窈当没看见,神态举止如果要让旁人看了,简直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恶毒女配。
“喂。”
电话那头响起了熟悉而急切的声音:
“窈窈!你怎么回事儿!?失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爸爸说呢……”
听到温正辉的声音,温窈第一反应还是很不争气地哽咽了一下。
然后下一秒她的眼泪就憋回去了。
“你就是不听爸爸的话才会在外面出这么大的事,听话,爸爸带你去找最好的医生,什么小编剧的工作也别做了,家里缺你那点钱吗?你赶快离婚回家……”
“可以。”温窈答应得很爽快。
那头的温正辉也有些意外。
“你……”
“你和沈艳秋以及沈诗若断绝一切联系,并且保证不会抛弃妈妈,我就回家。”
沈诗若气得差点把手机都捏碎。
电话那头的温正辉沉默了很久很久。
温窈只觉得寒心:
“很难吗?办不到吗?”
“窈窈。”
温正辉的声音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你妈妈不会再醒过来了,但我们的一生还有很长很长,不是你沈阿姨,也会是其他人,你明白吗?”
温窈不明白。
十六岁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将要凝聚的雾气散去。
“我了解了。”
她平静地对着电话那头道:
“那我也通知你一件事。”
温正辉沉默着等着她的后续,沈诗若一脸提防地盯着温窈。
而她一字一顿道:
“我、不、离、婚,不仅不离,我、还、怀、孕、了!等着当外公吧!再见!”
温正辉:“……”
温窈挂断了电话,丢下目瞪口呆的沈诗若转身走人。
*
大约是抱着对温正辉的无尽愤怒,所以试镜的这场戏也拍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毒枭女儿对父亲所做恶行的震撼与厌恶,温窈直接代入她第一次听到沈艳秋和她爸在一起时的心情。
毒枭女儿自责落泪,温窈哭得更是毫不费力。
周导对着监视器连连点头:
“不错,虽然找镜头和走位还不熟练,但是表现力不错,待会儿再让裴老师给你搭戏,今天一天应该很快就能把你的戏份拍好。”
周导都发话了,四周的工作人员也都松了口气,为今天能早早收工而提前激动。
而温窈一听到裴峋,却顿时有点心里发虚。
毕竟,她刚刚才对着温正辉理直气壮地撒了谎,说自己怀孕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头脑一热,想气气她爸,下意识地就往他的痛点上戳。
——没有比她结婚更让温正辉生气的事了。
如果有,那一定是怀孕。
想到现在温正辉可能在办公室暴跳如雷无能狂怒,温窈的心虚都略微消减了些,只剩下成功气到亲爹的快乐。
但只有一点,她必须把她和裴峋的关系捂死了,在离婚前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否则她承担不起这个社死的后果。
“……窈窈我太羡慕你和裴老师了!”
身旁响起这个声音的时候,温窈差点原地蹦起来。
“什么!?羡慕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啊!”
说这话的美术组小姐姐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会儿才说:
“我的意思是,待会儿你可以和裴老师演戏了,近距离接触,就……我们都挺羡慕的,有什么问题吗?”
温窈与她对视两秒,老老实实坐回了原位。
“……没问题。”
温窈来剧组时间虽然短,但人缘还不错,听说她通过了试镜,不少人过来跟她打招呼。
“窈窈待会儿你能不能趁机帮我们要几张签名啊?”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该说不说今天裴老师造型好绝,可以近距离欣赏我真的羡慕死你了。”
正说着,化好特效妆的裴峋朝片场走了过来。
这场工厂戏拍的是裴峋饰演的警官奄奄一息时被毒枭女儿放出去的情节。
此时的警官已经被毒打得遍体鳞伤,衬衫西裤都被血水浸透,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更残忍的是,情节设计中他还被注射了毒.品,反派故意将他锁进笼子里,让他在毒.瘾发作时只能在笼中痛苦挣扎。
温窈看着提前走戏的裴峋钻进了笼子里。
那笼子狭□□仄,长手长脚的裴峋在里面连腰都直不起,拍一会儿还好,时间长了对体力的消耗极大。
“啧啧啧。”有人在旁边感慨,“裴老师好辛苦啊,才演完挨打戏又要被关笼子。”
“还得是我们裴老师身体好,要换成游老师,拍戏十分钟,休息大半天。”
“心疼裴老师,道具组从哪儿弄来这么小的笼子啊?太难受了,是吧窈窈。”
温窈被美术组的小姐姐碰了碰,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我们看着都心疼,你是裴老师的粉丝,更心疼坏了吧?”
美术组小姐姐一脸“我懂你”。
温窈沉默了。
她觉得她有点不是人。
看到这种画面,她第一反应不是心疼,反而觉得……有点兴奋。
“……你们真的不觉得。”温窈试探着出声,“裴老师好适合这种,困兽犹斗、断翅挣扎的破碎感吗?就很美强惨的那种?”
越是无望越是不屈,明明苍白虚弱,却连灵魂都在燃烧。
众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裴峋。
恍然大悟。
“窈窈。”美术组的小姐姐义正言辞指责她,“你太色了。”
温窈:?
“但是我好喜欢!”
“不愧是编剧老师,笔给您,给我产粮!”
“妈咪,饭饭,饿饿。”
温窈:???
她完全不知道这些成年人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不过他们七嘴八舌的,倒是给了温窈一点灵感。
等周导去叫温窈熟悉走位的时候,她缓缓地朝裴峋走去。
笼子里的裴峋也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和鲜血淋漓的他比起来,向他走来的女孩干净得一尘不染,美好得走在这样肮脏污浊的地面,都会令人情不自禁地想为她提起可能触碰到灰尘的裙摆。
裴峋忽然记起,他向温窈求婚的那一日,她似乎也是如此的光彩照人。
令人忍不住想拂去她身上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阴霾。
温窈在笼子前蹲下的一刻,片场骤然安静了许多。
灯光师精心布设的一束束光线落在女孩的侧脸。
顾盼生辉的美貌,与困于牢笼的囚徒,二者极致的反差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躲在暗处的站姐也忍不住将镜头对准了这两人。
边拍边啧啧感慨,这种合照路透传出去,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裴老师,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您同不同意。”
裴峋默然片刻,淡淡地:“说。”
“就是——我和我同事都觉得再给您加一个那种铁嘴套会更有感觉,您觉得呢?”
温窈想得很简单。
嘴套不仅能体现反派的残忍,还可以避免演戏时那种痛苦和嘶吼演得不够到位,一举两得,多么完美!
裴峋听完却沉默了。
嘴套。
铁的。
更、有、感、觉。
裴峋扫了一眼那边假装若无其事的吃瓜群众,又看着面前一脸天真的温窈。
“温老师。”
修长的手指抓住铁笼的栅栏,那张布满伤痕却仍桀骜难驯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靠近了些,低哑又缱绻地开口:
“知道你迷恋我,但是工作场合,是不是有点明目张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