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极殿一行人在琉璃百上宫暂时做客, 宫主琉璃殃专门拨出了一座元月殿给他们。
元月殿有着充裕的灵气，旁边就是琉璃百上宫的养神温泉池，也算是特意给赤极殿准备的。
此处温泉池可以对神魂细微的损耗有蕴养的作用。对经受过逆天撕裂的神魂, 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用, 但是聊胜于无。酥酥还是让重渊有事没事就在里面泡着。
至于她, 许是重渊的那个吩咐, 宫主琉璃殃则给她安排了密集的学习。
酥酥清晨卯时初, 就被一个粉裙杏眼的少女来接了, 说是今儿就要开始带着酥酥姑娘学习学习, 何为琉璃百上宫的核心法门。
酥酥还是有些兴趣的。按照重渊之前的说法，她学会了就能来蕴养他的神魂。
那也是不错的。
等她踩着清晨的早雾沿着碎石路抵达一座拱桥时，那领着她的少女含笑退下了。
在拱桥上，站着一个人。
桥上起着雾, 酥酥起初看不清, 不确定是不是琉璃百上宫的宫主，站在桥下仔细打量那雾中的人影。
个子高，纤细, 手臂挽着披帛。
嗯, 该是琉璃宫主。
酥酥这才提裙靠近。
“琉璃宫主。”
她走得近了，那薄雾散去，明艳貌美的琉璃殃眯着眼看向她。
并未说话，而是上下打量她。
“你可知, 我见到你很是诧异。”
酥酥一愣。
“宫主何出此言？”
琉璃殃走近了些, 手指轻佻地摸过酥酥的下巴。
而后轻笑着：“你可是狐族啊。”
“自从那位大人之后, 狐族几乎销声匿迹。残存的都是涂山氏, 青丘氏这种神狐氏。后来涂山氏青丘氏都远离人世间, 前往妖界……这也着实是神狐氏的一种覆灭了。”
琉璃殃说话间, 眉眼中似乎有些忧伤。
酥酥听得很认真。
琉璃殃收回心神，见酥酥一脸认真，反而笑了笑：“我诧异就诧异在，如今世间百年，该是没有任何狐妖的存活的。偏你瞧着该是有百岁了。”
“为什么说，近百年没有狐妖的存活？”酥酥虽然是狐，但是她醒来之后就去了赤极殿，什么都不知道。
琉璃殃眯着眼笑。
“当然是因为，有人不想让狐族出现，猎杀狐妖啊。”
“百年了，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只狐。”
琉璃殃上下打量着酥酥，嘴里啧啧有声：“若不是赤极殿护着你，想必我也见不到这么大的狐妖了。”
“可惜，独身生活在人群中，半点狐族的本能都没有学会吧。连合双情修是什么都不懂，还要那位殿主大人请人来教。”
这么一说却是绕了回来。
酥酥好奇：“我听说琉璃宫第一位宫主是狐族，所以合双情修算是狐族的心法吗？”
听到这话，琉璃殃却是笑了，笑得看起来很好看，只眉眼中有些忧伤。
“是啊，我们琉璃百上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是那位大人曾经来过的。那位大人还亲自指点过我的师尊呢。”
“五百多年前，”琉璃殃喜滋滋地说道，“那会儿我的师尊还是个小崽子呢，因为是师祖的徒儿，才得到了那位大人的指点。”
“这么说来，我可是和那位大人沾亲带故的呢。”
琉璃殃说话自带尾音，听起来又娇又软。
“那位大人……”
酥酥想，这说的就该是他们口中的神祇有苏氏吧。
琉璃笑是神祇有苏氏的徒弟，神祇有苏氏是神狐氏，所以琉璃百上宫，也算是和狐族有缘。
“好啦，那位大人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幼崽狐狸能打听的。”
琉璃殃笑眯眯抬手戳了戳酥酥的额头，“总归殿主大人有心让你学，我也爱狐狸，就亲自教一教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幼崽吧。”
“我且问你，你陪在殿主身边多久啦？”
酥酥如是回答：“近百年了。”
“近百年……”琉璃殃若有所思，“你与殿主可有过神魂交融之事？”
酥酥听到神魂交融，不确定地问：“这个指的是？”
她眉眼中具是懵懂，看来是不知的。
琉璃殃大概明白了，换了一种说法：“你与殿主之间，最近的距离是如何的？”
最近的距离？
酥酥想了想：“我会抱着他。”
重渊亦是如此，会抱着她。
琉璃殃笑意有些僵：“然后呢？”
酥酥回忆了好久，补充了句，“他会拍拍我的背，摸摸我的耳朵，尾巴。”
琉璃殃等了半天，发现酥酥只说到这里就没有了，仔细打量酥酥的神情，明白了。
她抿唇笑不出来了，眉宇中有些艳羡。
“拥有你百年，居然都没有教你情之一事……”
“赤极殿殿主居然……”
酥酥不明所以，而琉璃殃却收起了那点子情绪，眉眼中重新带上笑意。
“旁的不说，单你是一只狐，我就该教一教你们狐族的本能。”
“这合双情修呢，算是最后的结果，我们先要学习的是……过程。”
琉璃殃想了想，露出了一抹带点恶趣味的笑意。
“说来我家不争气的弟子和你一般，也还不懂何为合双情修，倒不如你们一起学，事半功倍。”
酥酥没有意见。人家本就是琉璃宫主的徒弟，跟着学习是应该的。她才是那个被半道塞进来学习的。
“全凭琉璃宫主做主。”
酥酥应下来之后，琉璃殃领着她前往不远处的一块悬浮在半空中的巨石。
那巨石上自有洞府，宽阔广袤，一眼甚至无边无际。
酥酥一眼就看出，这里算是一个小渡境。
琉璃殃领着她来，随手将手腕上的披帛扔出。
不多时，那披帛指引着琉璃殃前往一处山泉瀑布。
酥酥走到半路脚下一顿。
那山泉瀑布之中，有人。
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上身并未穿衣，长发挽了个单髻，用一根红色发带绑着，背对着酥酥的方向，他跪在山泉瀑布之中，时时刻刻被从山顶流淌下来的瀑布冲刷。
那瀑布声由远及近，声势宏大。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却只挺直了还有些纤弱的背，不动不言语。
“阿醉，你出来吧。”
琉璃殃也收起了在酥酥面前的笑意，微微蹙着眉，对那瀑布之下被冲刷的少年如此说道。
那少年并未动，始终跪得笔挺。
琉璃殃小声嘟囔了句：“这混蛋小子……目无尊长，目无尊长！”
但是琉璃醉不听话不是一天两天了，琉璃殃只好大声喊了句。
“我给你带了只狐狸来！”
狐狸酥酥：“……咦？”
这是什么个说辞？
却不想这奇怪的说法，还真的让那跪在瀑布之下的少年动了。
他站起身，黑色的裤子早就浸湿，沉甸甸拽着腰线，裤腰位置被拽的下沉，露出了一对腰窝，转过身后，那腰腹的线条更是明显，腹肌两侧的线条斜下延伸，沾着水珠，水珠也顺势滚落下去。
酥酥收回视线。
好像不能这么盯着人家湿漉漉的裤子看。
少年并未有什么反应，从瀑布泉水中走出，随手捏了个诀弄干裤子，又凌空抓来一件黑色的衣衫套在身上。
他踩着一块一块的方砖石过来，每一步，都踩得方砖石往水中沉下，掀起涟漪。
“师尊。”
少年走近了，躬身对琉璃殃行礼，声音清淡而又显得有几分薄情。
“阿醉。”
琉璃殃笑眯眯指了指身侧的酥酥，“这是赤极殿来的酥酥姑娘，是狐族，与你差不多年纪，这些天会和为师一起学习。你来见一见人。”
酥酥还记得洛湘仙子说的，琉璃百上宫的宫主琉璃殃，首徒叫做琉璃醉。
她拱了拱手：“琉璃道友。”
叫做琉璃醉的少年双眸是浅琥珀色的，显得格外冷漠。扫过酥酥时，眸色倒是有几分深。
他久久地盯着酥酥，眼珠不转，眼睛不眨，也不看别处，就盯着酥酥的眼睛。
酥酥从未和人这么长时间的对视过，不过一个呼吸就觉着很奇怪，立刻眨着眼移开了视线。等了片刻她抬眸，发现琉璃醉还盯着她看。
她看向琉璃殃。
她这位徒弟怎么感觉，多少有些奇怪？
“阿醉。”琉璃殃也有些诧异，严肃脸道，“你失礼了。”
琉璃醉过了许久，才收回视线。
可下一刻，就又忍不住看向酥酥。
偏他的眼神纯粹，什么都不包含，看酥酥的眼神，只有最专注的认真。
酥酥被看的有些吃不消，抿着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才让琉璃醉如梦初醒，抿着唇半响，低声说道：“在下琉璃醉。道友是叫……酥酥？”
酥酥颔首：“嗯……”
“有苏的苏？”琉璃醉追问。
酥酥摇了摇头：“是酥糖的酥。”
这是酥酥很喜欢的一种解释名字的方式。以前没有人问，她酥酥名字的来源是太阳光的酥酥麻麻，后来被人问也是这么解释的。直到她在卫国，在吃了酥糖之后，她决定自己的酥，以后就是酥糖的酥了。
一听就很好记。
琉璃醉垂下眸，纤长的睫毛挡住了他浅琥珀色的眼珠。
“失礼了。”
酥酥摇了摇头。
琉璃殃在一侧笑着说道：“我宫中弟子到了十六岁的年纪，都要去完成第一个任务，给自己找一个情人。我这傻徒弟都十九了，连续三年都完不成任务，和酥酥姑娘倒是有几分像。”
找情人？
酥酥忽地想起，是了，在山主的藏书阁是看过的，琉璃百上宫的弟子，要收纳百位情人的。
没想到作为宫主的首徒，琉璃醉连续三年都完不成任务，至今一个情人都没有找到。
在酥酥看来，找情人就和符修画符，剑修练剑一样，是修行的方式，那这么来推算，琉璃醉差不多就是连符纸都打不开的程度。
不由得，她看琉璃醉，跟看自己一样。
最基础的都完不成，作为琉璃百上宫的宫主首徒，压力想必很大吧。无法修行，是不是会被别的弟子比下去呀。
琉璃醉并未说话，而是沉默地低着头站在原地。
只是酥酥看向琉璃殃时，他才见缝插针地抬眸扫她一眼。
“你们俩都是什么都不懂的，我索性就一起教了。”
琉璃殃笑眯眯地说道：“阿醉我是知道，连和人牵手都没，酥酥姑娘也就是和殿主相拥吧。那我们最开始就来些简单的，牵个手吧。”
牵手？
酥酥大为不解，她来学习狐族的心法，怎么还要学牵手？
而琉璃醉抬眸看向自己的师尊。
“师尊，别废话。”
琉璃殃被自己的徒弟如此不给面子的说了，也早就习惯，哼了一声。
“为师教你，你还不领情，等着做琉璃宫的耻辱吧你，小混蛋。”
到底是被徒弟这么说了，琉璃殃也知道这不靠谱，只好抱着手臂不怎么高兴地说道：“合双情修，在于一个情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琉璃殃板着脸给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子讲，“简单来说就是，情之一字，没有所谓的你想要开始就能开始，往往都是在不知不觉间，而后陷入情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酥酥听的很认真，甚至想从锦囊中翻出留音符来记录下来。
“……这些，都是废话。”
琉璃殃简短说道：“对我们琉璃百上宫的人，没有用。”
酥酥无辜地瞪圆了眼睛，看着琉璃宫主，甚至有种无力感。
她以为是重要的内容，结果是废话吗？
“我琉璃百上宫的弟子，对情的沾染，只有一种，贪恋对方，想与之共享欢愉。为此可以用此世间所有的情爱手段，去达到这个目的。”
琉璃殃看着沉默的酥酥得意地挑眉。
“所以我要教会你的，是对欢愉的了解。”
酥酥揉了揉脸，叹了口气。她算是发现了，这位琉璃宫主多少有点不靠谱。
但是能怎么办，总得跟着学吧。
学会了才能救重渊。
此处是琉璃醉的洞府，多少是有些东西的，琉璃殃直接让琉璃醉去抬了两张小几来，就在瀑布旁摆了，自己坐一处，让他们俩坐一处。而后从袖子中摸出一本书来。
琉璃醉坐在酥酥的身侧，一身冷冽，靠近一点，酥酥都觉着会冻到她。她不由得往外让了让。
琉璃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的耳垂发了会儿呆。
酥酥还在看着那琉璃殃手中的书。
《诗经》
这好像是凡世间很有名的书籍，该是能好好教会她的。酥酥坐直了身体，认真听着琉璃殃的指导。
“首先要激发我们的是，是对未知的探索欲。”琉璃殃翻开书，直接就着书中的文字指点，“你看此处，手如柔夷，肤如凝脂。自然是摸到别人手了。这就是古人教我们的第一步，要拥有热爱他人的能力。”
“那之后呢？”
琉璃殃手中一翻，又翻到一页停下，展开来给酥酥看：“喏，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你们年纪小，为师给你们解释。”琉璃殃眯着眼，眉眸含着春意，“你摸到了人家的手，是日也思夜也想，想的翻来翻去睡不着，只想与那人同床共枕。”
“这就是第二步，渴求。”
琉璃醉手托着腮，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在发呆。
而酥酥听到这里，有些犹豫。
居然……居然是这样吗？
她伸出自己的手。以前摸过谁？
好像挺多人的吧，但是她没有想过啊。
“当你有了渴求时，就到了第三步。”
琉璃殃翻开书本，义正言辞对着酥酥说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们之间已经到了不需要衣裳的地步，自然是要同床共枕，或者天为被地为床，无需在意其他，只用沉溺欢愉。”
“如此一来，一套琉璃百上宫的基础修行就完整了。”
酥酥听得认真，琉璃宫主不愧是有徒弟的人，讲起来头头是道，很是清晰。
就连她也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所以要学会琉璃百上宫的心法，第一步就是要去摸……摸别人吧？
琉璃殃合上书，眉眼都是满足。
“我琉璃百上宫的宗旨就是，情深如海，绵延不绝，至死欢愉不休。”
“这是我为你讲的第一课，酥酥姑娘，可听懂了？”
酥酥认真点了点头：“多谢琉璃宫主，我听得很懂。”
琉璃殃很满意，微微颔首：“这合双情修一事呢，基础就是这个。只要你把这一套学会了，自然就懂了什么是合双情修，你且去多加练习，我琉璃百上宫对弟子的要求是情人一百，酥酥姑娘是客，姑且就给酥酥姑娘安排个……你先拿下一个情人就行。”
“等你练习熟了，我再来教姑娘关于合修的心法。到时候酥酥姑娘就能与殿主大人神魂交融了。”
酥酥起身拱手行礼：“多谢琉璃宫主，受教了。”
今日收获颇多。
酥酥回去的路上还在默默记着琉璃宫主所教她的。
简单来说就是，要对他人的身体起贪欲。
这个贪欲要怎么去做呢？
酥酥一路走一路低着头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待会儿要去练习怎么摸别人。
那要摸谁呢？
酥酥回到元月殿中，环顾一圈，好像都没人？
她犹豫了下，顺着一侧的连廊去往养生温泉池处。
远处是栽种的竹林，近处是巨石重叠，挡住了温泉内。
酥酥过去时，温泉之中，重渊懒懒摊开双臂靠在池边，他的身体从锁骨以下，都泡在温泉之中。
而温泉池上，有着袅袅薄雾。
酥酥提裙走来，蹲在了重渊的身侧。
重渊身上的衣裳都湿了。
贴着他的身体，依稀能看见他的锁骨。
“回来了？”
重渊睁开眼，抬手抹去额头的水雾，仰着头看着酥酥。
他看酥酥的那一刻，眉眼中的笑意温柔。
“嗯。”
酥酥想了想，为什么要去摸别人呢？她也不习惯。最习惯的人也就是重渊了。
想着，她索性伸出了手，在重渊眼前张开晃了晃。
“重渊。”
酥酥蹲在重渊的身侧，小声而好脾气地询问：“我能摸一摸你的身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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