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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一人挡群臣

作者:卖报小郎君 字数:11078 更新:2022-04-13 17:02:46

    “五五开?”
    裱裱眨巴一下明眸,诧异道:“狗奴才你把握还挺大呀。”
    然后,那双小妩媚的桃花眸子,扫了一眼怀庆,哼道:“你想进宫,找我便好啦,何必再带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呢。”
    “近来胆子大了不少。”怀庆点点头,朝她走过去。
    按照以往的情况,这时候临安肯定吓一跳,小兔子似的蹦一蹦,然后溜走。
    但这一次她没走,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掐着腰,竟选择硬刚怀庆,脆声嚷嚷:“怎么的,本宫说的有错?”
    许七安不动声色的挡在两人中间,苦笑道:“两位殿下别闹,周遭都是外人,莫要让人笑话了。”
    难道你就不是外人?怀庆轻轻瞥他一眼。
    身材发育优+,气质却宛如冰山神女的怀庆微蹙娥眉,她意识到银锣许宁宴和临安的关系,在短时间内飞速升温。
    比如许七安横插她们之间,是背对临安,面朝她。这是下意识保护前者的举动。
    再比如结伴而来时,临安与许宁宴离的很近,已经超过臣子和公主之间的礼仪范围。
    显而易见,许宁宴已经渐渐向临安靠拢,这个发现让怀庆心里莫名的烦躁,很不舒服。
    “殿下之前不是问我,打算如何处理此案么,我当时没有说,是因为把握不大。现在嘛,该做的都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许七安引导话题,不给两位公主撕逼的机会,见果然吸引了怀庆和临安的注意,他笑着继续往下说:
    “最开始,我苦恼的是如何证明二郎的清白,证明他没有舞弊,为此绞尽脑汁。但后来发现,他有没有舞弊根本不重要。”
    许新年只是文官们展开政治博弈的由头,一个理由,或者,一把刀而已。
    用通俗的话说,许二郎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因此,问题的结症,破局的关键是“政治斗争”四个字,只有打赢了这场战,二郎才能得到公正的审理。
    否则,一个在朝堂没有靠山的家伙,清白不清白,很重要?
    怀庆微微颔首,说道:“你要做的是给他找帮手,能打赢朝堂局势的帮手。难度就在这里。
    “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让他注定是无根的浮萍,诸公们不落井下石就是万幸,不可能偏帮他。
    “魏公如果出手,那么,那些中立的文官也会下场。没有人希望看到魏公和云鹿书院结盟,王首辅恐怕也不会视而不见了。”
    里头的这些玄机,怀庆自己看的明白,困扰她的是“帮手”二字。
    没有了魏渊,许七安如何在朝堂中找出可以抗衡左都御史、孙尚书、曹国公、兵部侍郎等人的势力?
    他的所有底气,无非就是魏渊而已。
    在这场博弈里,元景帝只是裁判只要他不主动搞二郎,我还是能试一试的许七安心说。
    诸公们进入金銮殿,保持缄默,静等了一刻钟,元景帝姗姗来迟。
    乌发转黑的老皇帝,穿着朴素道袍,双袖飘飘,像道士而非皇帝。
    正常奏对后,刑部孙尚书突然出列,朗声道:“微臣有事起奏。”
    刹那间,一道道目光看向绯袍官服在身的背影,略显死寂的朝廷氛围,在这一刻,像是的看魏渊一眼。
    其余官员也随之看向魏渊,等待他的应对和反击,孙尚书这一步,是强行把魏渊拖下水,不给他袖手旁观的机会。
    “陛下容禀,微臣有话要说。”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御史出列,正是在云州立下汗马功劳的张行英。
    元景帝的回答没变,沉声道:“爱卿请说。”


    张行英余光瞥了一下孙尚书,扬声道:“臣要状告刑部尚书孙敏,滥用职权,屈打成招。请陛下下令三司会审,再查科举舞弊案。”
    这是官场常用的一招:拖字诀!
    此招的效果如何,最终得看皇帝的意思。
    就这?孙尚书冷笑,反唇相讥:“此案是陛下亲自下达谕令,刑部与府衙共同审理,相互监督,何来屈打成招一说。
    “那三个人犯在牢里羁着,是否有屈打成招,陛下派人一探便知。”
    元景帝缓缓点头,不再看张御史,问道:“各位,觉得该如何处理此案?”
    张行英失望的站在那里。
    孙尚书回瞥张巡抚一眼,目光中带着轻微的不屑,如此绵软无力的反击,这是打算放弃了?
    同时,孙尚书也难免泛起失望情绪,陛下的态度很明确,拖字诀无用,但也没有立刻将此案定性。
    陛下在给魏渊和赵庭芳党羽反击的机会。
    但想着要把魏渊拖下水的左都御史袁雄,眼睛一亮,当即出列,作揖道:
    “陛下,微臣觉得,此案性质极为严重,经多日发酵,京城上下人尽皆知,学子怨念滔天,百姓义愤填膺,不严办,不足以平民愤。”
    这时,大理寺卿出列,摇头道:“那许七安代表司天监斗法,新立大功,不可处置。”
    大理寺卿此乃诛心之言,给元景帝,给殿内诸公树立一个“许七安挟功自傲”的嚣张形象。
    这话说出口,元景帝就不得不处置他,否则就是验证了“挟功自傲”的说法,树立一个极差的榜样。
    赵庭芳的党羽纷纷出列反驳。
    朝堂诸公等待片刻,愕然发现,魏渊居然没有说话,手底下的御史竟也偃旗息鼓。
    这他要割舍心腹许七安?
    各种念头在殿内官员心里闪过,风向悄悄改变,吏部都给事中出列,试探性的发言:
    “大理寺卿所言极是,此案一定要严办,决不可姑息,否则朝廷威性全无,陛下威信全无。”
    一时间,六科给事中纷纷出列,支持大理寺卿的看法。
    作为推动者之一,却没有说话的兵部侍郎,扭头看向曹国公。
    现在,文官表态了,贵为一等公爵的曹国公再来添把火,殿内便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陛下没有理由,也不会为了一个大学士,与这股力量针尖对麦芒的抗争。
    曹国公面无表情的出列,牵动着周遭大臣和勋贵的目光。
    曹国公也在“科举舞弊案”中推波助澜他若代表勋贵出面,失了先机的魏渊,再难扭转局势,于他而言,那许新年或许并不重要。但,这却会让他与心腹许七安产生无法弥补的嫌隙诸公们心想。
    曹国公出列后,与孙尚书并肩,作揖道:
    “陛下,臣觉得,刑部和府衙处理此案,过于轻率。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素来清廉,名声极佳,怎么会收受贿赂?
    “此外,许新年虽然只是一位学子,但云鹿书院多年来未有“会元”出现,如此轻率定案,书院的大儒们岂会善罢甘休。”
    曹国公的话,提炼出来其实很简单:许新年是云鹿书院重点培养的学子,处理他时,要考虑书院的态度,不能过重。
    孙尚书僵硬着脖子,一点点的扭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曹国公。
    左都御史和兵部侍郎脸色微变,上书弹劾之前,两人有过一番密谋。而后,曹国公主动推波助澜,联合勋贵,欲支持两人。
    多方默契的形成同盟,共同发力。
    此时此刻,袁雄和秦元道有种“革命”遭遇背叛的愤怒。
    这是
怎么回事?!
    殿内诸公难掩愕然之色,曹国公调转阵营了?那他此前推波助澜的意义何在
    突然,诸公们悚然一惊,看向了魏渊。
    是什么时候,魏渊什么时候说服的曹国公,许诺了什么利益?
    就在诸公们纷纷猜测的时候,魏渊回过神,颇为意外的看一眼曹国公。
    魏渊似乎极为诧异,他也不知情吗这个细节落入众人眼里,让大臣们愈发不解。
    一时间,朝堂局势忽然诡谲起来。
    众臣陷入了沉默,没有立刻跳出来反驳,选择了旁观局势发展。
    兵部侍郎却无法保持沉默,跨前三步,沉声道:
    “陛下,曹国公此言诛心。试想,若是因为许新年是云鹿书院学子,便从轻处置,国子监学会作何感想?天下读书人作何感想?
    “当年文祖皇帝设立国子监,将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扫出朝堂,为的什么?便是因为云鹿书院的读书人目无君上,以文乱法。
    “程亚圣在云鹿书院立碑刻文: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就是要告诉后世之人,如何忠君爱国。
    “诸位难道要让当年文祖皇帝的无奈重演吗?”
    元景帝瞬间眯起了眼,不复淡泊气态,切换成了手握大权的君王。
    厉害!
    孙尚书和大理寺卿嘴角微挑,这招偷换概念用的妙极,宛如在朝堂上划了一道线,一边是国子监出身的读书人,一边是云鹿书院。
    道统之争,如何抉择?
    再有文官要为许新年说话,就得考虑自身的立场,考虑会不会因为不但的言论,让自己背离朝堂,背离众臣。
    左都御史袁雄险些要抚须大笑,如此一来,魏渊就不得不下场,因为有些话,读书人不好说。但他这个阉党领袖可以,因为他不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
    魏渊下场的话,王首辅会作何表态呢?其余旁观中立的文官也会作何反应?
    把魏渊拖下水,再携大势击败他,让他妥协,退让出都察院的掌控,这是左都御史近期的重要谋划。
    “哼!”
    这时,一道饱含滔天怒火的冷哼声,在殿内响起。
    众人循声侧头,竟是一直以来的小透明誉王,这位穿暗黄盘龙服的亲王跨步而出,脸色铁青,他的两鬓霜白,眼角鱼尾纹深刻,显得无比苍老。
    见到他出列,方才还感慨、脸色,都被众臣看在眼里,被元景帝看在眼里。
    孙尚书眼里闪过快意,许七安当初作诗,将他钉在耻辱柱上,而今风水轮流转,该是他做十五了。
    兵部侍郎秦元道无声吐气,只觉得大局已定。扳倒赵庭芳后,他下一步就是谋划东阁大学的位置。
    而内阁是王首辅的地盘,孙尚书又是王党骨干,几乎是板上钉钉。
    左都御史袁雄看向了魏渊,他心情极差,因为魏渊始终没有出手,如此一来,他的算盘便落空了。
    不过,能让魏渊失去一名得力干将,也不亏。
    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魏渊无声叹息,最初得知许新年卷入科举舞弊案,魏渊觉得此事不难,而后许七安坦白代笔作诗之事,魏渊给他的建议是:
    争取从轻发落。
    这是致命的破绽。
    许宁宴似乎另有依仗,他没说,但我能感觉出来曹国公的临阵倒戈魏渊心里有大致的猜测,但作诗这件事如何解决,魏渊就彻底没有头绪了。
    元景帝居高临下的俯视许新年,声音威严低沉:“不敢?”
    咕噜许新年咽了口唾沫,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咬牙道:“陛下请出题。”
 
   元景帝笑了笑,悠然道:“仗义死节报君恩,嗯,便以“忠君报国”为题,赋诗一首。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听到元景帝的出的题,孙尚书等人忍不住暗笑。
    陛下明知许新年是云鹿书院学子,却出这样的考题,是刻意而为。
    而且,自古以来,忠君报国的传世诗词,大多是在国破家亡之际。太平盛世极少以此为题的佳作。
    此题甚难!
    忠君报国为题许新年浑身僵硬,愣在了原地。
    当日,大哥抓阄,抓出两个考题,一是咏志,二是爱国。咏志诗已经在春闱中发挥了作用,助他成为当朝会元。
    那么,剩下的爱国诗,自然便无用武之地。
    他万万没想到,元景帝给出的题目,偏偏是一首忠君爱国为题的诗。
    莫,莫非陛下早与大哥沆瀣一气?否则,如何解释此等巧合。
    元景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内的春闱会元,察言观色是一位帝王在皇子时期就炉火纯青的技能。
    这位许会元的种种表情、眼神,都在阐述他内心的恐慌和绝望,以致于呆若木鸡。
    同样是皇子时代走过来的誉王,咳嗽一声,沉声道:“陛下”
    “誉王!”
    兵部侍郎扬声打断,道:“一炷香时间有限,你可别打扰到许会元作诗,朝堂诸公们等着呢。”
    誉王脸色一沉。
    对此,大臣们神色各异,有担忧,有快意,有面带冷笑,有冷眼旁观。
    在一片静默中,许新年高声道:“不需要一炷香时间,学生多谢陛下开恩,给予机会。我大哥许七安乃大奉诗魁,作诗信手拈来。
    “我自然不能给他丢脸。”
    嗯?!
    突然间如此自信?
    朝堂诸公,誉王以及元景帝同时一愣。
    紧接着,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内殿响起: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简短的一句,于众生心中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攻城图。敌人滚滚而来,宛如黑云压顶。城墙上,守军的铠甲闪烁着阳光,严阵以待。
    许新年回首,目光徐徐扫过诸公,吟诵道:“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满朝勋贵愕然望来,这书生从未上过战场,却为何将战场的景象,形容的如此贴切,如此深入人心?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好一个霜重鼓寒声不起,本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马革裹尸,戍守边关的岁月。”威海伯如痴如醉,大声赞叹。
    其余勋贵同样沉浸在诗词的魅力中。
    文官则皱着眉头,不悦的扫了眼粗鄙的武夫,厌恶他们突然出声打断。
    孙尚书看了一眼左都御史袁雄,袁雄茫然的看向兵部侍郎秦元道,秦元道则脸色铁青的看向大理寺卿。
    四个人无声交换眼神,心里一沉。
    大理寺卿沉声道:“此诗固然不错,但与忠君何干?你写的不过是沙场戎马,堂堂会元,竟连诗题都无法契合。
    “不是舞弊是什么?”
    “正是!”秦元道大声说。
    许新年充耳不闻,霍然转身,朝着元景帝低头,作揖,声音愈发高亢,响彻殿内: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大理寺卿呼吸一滞,怔怔的看着许新年,只觉得脸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扇了一下,一股急火涌上心头。
    孙尚书等人同样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绽放。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元景帝悠然回
味,继而露出笑容,龙颜大悦:
    “好诗,好诗。不愧是会元,不愧是能写出《行路难》的才子。”
    那语气和神态,任谁都能看出,陛下心情极佳。
    顿了顿,元景帝问道:“不过,这黄金台是何意?”
    黄金台应该是黄金浇铸的高台许新年躬身作揖,给出自己的理解:“为陛下效忠,为陛下赴死,莫说是黄金浇铸的高台,便是玉台,也将唾手可得。”
    元景帝缓缓颔首,脸庞笑容愈发深刻:“不错,朝廷向来赏罚分明,绝不亏待功臣。朕也如此。”
    他接着说道:“许会元诗才不输兄长,《行路难》自是你所作。至于经义和策论,殿试之时,朕会亲自阅读,莫要让朕失望。
    “只要你能进入二甲,朕可以许诺,让你进翰林院,做一名庶吉士。”
    翰林院又称储相之所,庶吉士虽比不上一甲,但也具备了进内阁的资格,是当朝一等一的清贵。
    魏渊和王首辅,一个向左侧头,一个向右侧头,同时看了一眼许新年。
    许新年如释重负,压住内心的喜悦:“多谢陛下。”
    元景帝道:“朕乏了,退朝。”
    结束了,科举舞弊案,到此,几乎盖棺定论。
    除非许新年在殿试上发挥失常,文章写的稀烂,这种概率微乎其微,身为云鹿书院的学子,当朝会元,他的才华绝对是贡士中拔尖的。
    最关键的是,陛下似乎颇为赏识此子,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朝堂诸公脸色怪异,没想到此案竟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偷鸡不成蚀把米孙尚书脸色难看,待殿试之后,科举舞弊案结束,必定会有人趁机攻讦,指责他滥用职权,栽赃陷害。
    六科给事中,以及其余三品大员,心里都是一阵失望和不满。
    这种不满,在听到元景帝承诺让许新年进翰林院后,几乎达到巅峰。
    一个云鹿书院的学子,有何资格进翰林院。国子监创立两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殿内诸公,以及殿外群臣,怀着复杂的心情散去,他们穿过大广场时,看见了一位拄刀而立的银锣。
    面朝午门,面朝群臣。
    怀庆和临安两位公主站在远处,并没有和许七安并肩。
    一方是衣冠禽兽数百人,手握实权的京官。
    一方是茕茕孑立的粗鄙武夫,打更人银锣。
    一人挡住了大奉权力最大的一批人。
    群臣们注意到了这个做出拦路姿态的小银锣,也认出了他的身份,京官里没人不认识他。
    他想干什么?
    这粗鄙武夫,是要洋洋得意,耀武扬威的?
    六部尚书、侍郎、六科给事中、宗室、勋贵一双双目光落在许七安身上,审视着他。
    区区武夫,竟敢挡我们的道?
    一人一刀站午门,独挡群臣。
    许七安迎着群臣,缓缓扫过所有人,突然一声冷笑,气沉丹田,缓缓道: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呸!”
    狠狠啐了一口吐沫,提着刀,缓步离去。
    群嘲!
    午门内外,霎时间一片死寂。
    ps:这章写的就像便秘,一点点憋出来,咬文嚼字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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