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分心。
晏寒来受了伤, 嗓音不似平日清澈悦耳,带有一丝粗糙的哑。
他声调低,无比简单的几个字从喉间溢出, 莫名叫人耳根发酥。
谢星摇很没出息,心口重重一跳。
她性子要强, 自尊心不比晏寒来少,手中微微用力,面上不显慌乱:“我才没分心。”
不过——
再开口, 她语气里多出几分挑衅:“晏公子曾经, 不是很讨厌让我碰你么?”
如今这样的动作, 倒像是自发地想让她摸一摸。
话虽如此,但谢星摇很有自知之明。
晏寒来当然不可能如猫猫狗狗一样同她亲近,之所以让她专心, 全因毒咒难熬, 每时每刻都是折磨, 唯有尽快抚平咒术, 他才能得以解脱。
她随意开了句玩笑, 不过是想呛一呛他。
不出所料,晏寒来果然轻声笑笑:“谢姑娘大可去掉那‘曾经’二字。”
一如既往说话不好听。
躁动的毒咒被灵力渐渐压下, 晏寒来涣散的神智随之聚拢, 周身气息趋于平缓。
与之相应地, 雪白狐耳也倏然收回,消失不见。
毒咒还没完全平复, 少年便直起腰身:“不必继续。”
他停顿一刹:“……多谢。”
若是以往, 晏寒来定不会向她道谢。
谢星摇习惯了他面色沉沉黑着脸的模样, 乍一听见这两个字,不由觉得好笑:“晏公子打算怎样谢我?”
晏寒来蹙眉看她一眼, 瞳仁幽深,有困惑,也有茫然。
他极少和旁人打交道,待人接物的经验少之又少。
在他的认知里,道谢是种礼貌,“不用谢”则是唯一的回答,此刻面对谢星摇的调侃,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居然有人会这般应答。
就,还挺单纯。
谢星摇瞥见他眼神,恶作剧成功,笑意更深:“随便说说而已,我不需要报酬,晏公子不要当真。”
“谢姑娘多次助我平复咒术,晏某理应答谢。”
晏寒来淡声:“我可答应你一个力所能及的请求。”
力所能及的请求。
这无疑是个从天而降的大礼,便宜不占白不占,谢星摇心下一动。
她这辈子吃穿不愁,思来想去没什么特别求而不得的东西。
要说灵石,凌霄山弟子大可赚个够;至于法宝,她也没遇上十分中意的法器。在修真界过了这么多天,唯一让她牵肠挂肚的只有……
某个夜里,跃起又落下、不停转圈圈的一团雪白。
谢星摇抬眼:“力所能及?”
晏寒来:“竭尽所能。”
他话音方落,便见跟前那人双目晶亮地咧嘴一笑,微微动了嘴唇,似乎在酝酿接下来的措辞。
只一个瞬息,他就明白了谢星摇的所思所想。
想起梦境中那个跳来跳去的雪白毛团,他耳后莫名有些燥。
晏寒来冷声嗤笑:“谢姑娘,应当不是执着于眼前蝇头小利之人。”
可恶,晏寒来一定猜出她对狐狸跳舞的执念了。
谢星摇正色:“不,我就是。”
晏寒来:……
论厚脸皮程度,他的确比不过她。
“不过……晏公子所言不无道理,这个请求十足珍贵,我还得好好想一想。”
谢星摇后退两步,展眉笑笑:“既然晏公子已然无碍
,那便同我一起回房吧。”
*
修真界的灵丹妙药堪称医学奇迹。
在穿越而来的这么多天里,谢星摇亲眼见到了不少让人啧啧称奇的景象。
譬如今时今日,她在沈府受了许多皮外伤,涂上凌霄山的高阶灵药后,不到一天时间,血口竟好了大半。
高阶灵药已是罕见,听说更有甚者,以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灵地宝炼化而成,有起死回生、转魂续命之效。
为答谢他们一行人成功除去恶妖,绣城城主特意举办了一场筵席。
第二日正午,城主府早早派人来相迎。
“不愧是绣城。”
前去城主府的路上,月梵窃窃私语:“丫鬟国色天香,小厮俊美无俦,厉害。”
谢星摇点头:“听说城主就是因为太美,才坐上了如今的位子。精怪的价值观,和人族不大相同。”
她生有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相貌,加之嘴甜性子外向,已经和好几个随行的小妖怪搭上了话,被漂亮姐姐们围在中央。
“一辈子活在这世上,不就图一个悠哉享乐么。”
一只海棠花妖莞尔,朝谢星摇口中递去一颗葡萄:“逍遥快活夜夜笙歌,不比人族累死累活有趣得多?”
谢星摇点头:“谢谢姐姐!”
城主府建于绣城中央,称不上恢弘奢华,却独有一份别致的风韵。
入目便是满园的春意蓬勃,柳绿花红、杏雨梨云,藤枝盘旋大半个院墙,漫开大片大片泼墨般的青绿。
木质楼阁上爬满小草小花,与雕梁画栋相映成趣,细细望去,飞阁流丹间,还能见到镶嵌其中、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城主静候在府门之后。
与牡丹花妖对视的须臾,谢星摇心中暗暗惊叹。
她见过不少相貌精致的姑娘,然而艷丽至此的,还是头一遭。
美人如花隔云端,秋水为神玉为骨。眼前的女人身着一袭薄粉云纱,瓜子脸狐狸眼,肤如凝脂青丝如瀑,华美之余,隐约透出几分慵懒韵调。
仿佛把艳色浑然铺开,沉甸甸撞击在眼眶,震颤不休,自眼底直直渗入心口上。
“诸位便是降伏恶妖的仙长吧。”
女人颔首微笑,喉音清泠,好似银铃击撞:“我是绣城城主,霓笙。”
好漂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种温温柔柔的大姐姐。谢星摇点头应声:“城主好。”
女人轻瞥她一眼,半晌,溢出一声轻笑——
未等谢星摇有所反应,漫天花香扑面而至。
不过一个眨眼,霓笙身侧陡然花枝缠绕,女人修长的双腿化作纤瘦枝桠,顺势向前迅速生长,直至来到她眼前。
“这位……想必是谢星摇小仙长。”
霓笙含笑同她对视,指尖化为牡丹藤条,轻轻拂过红衣少女下巴:“我听说过你,很有趣的小姑娘。和想象中一样,味道果然很好闻。”
老实人温泊雪:……
温泊雪险些惊恐吃手,迅速传音:[这这这,这是干什么?味道很好闻,城主要吃唐僧肉?]
月梵瞳孔地震:[不。这……这更像是某些不可描述的……]
昙光大受震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海王buff?]
晏寒来默然不语,微抿薄唇。
[这是草木的习性。]
作为同样被邀请而来的宾客之一,沈惜霜跟在他们身侧,虽然听不大懂某些用词,但总归理解了大概
。
[草木没有血肉之躯,比起后天形成的相貌,更注重先天拥有的气息。]
沈惜霜道:[绣城的精怪大多随性而为,倘若遇上喜欢的气息,便情不自禁想要贴近——谢姑娘的灵力澄澈柔和,的确很受喜爱。]
她说罢停顿一刻,继而低低补充:[至于城主……是城中出了名的热情大胆。]
花枝轻盈,悄无声息蹭过下巴,动作温柔,却也藏了点儿缱绻之意。
谢星摇下意识觉得有些痒,被温热和煦的花香团团裹住,面上不由发热。
女人毫无瑕疵的美艳面庞与她只有毫厘之距,霓笙悠悠注视她的神色变化,倏地噗嗤一笑。
“也罢,来日方长。”
花枝褪去,藤条重新化作修长双腿,绣城城主长袖掩唇:“筵席已经开始,就在不远处的中庭,侍女们会带诸位前往。我先行告退,回房梳妆打扮。”
旋即长袖轻挥,女人的身形消失不见,徒留阵阵花香。
“城主性子就是这样,还望仙长们莫要见怪。”
领路的海棠花妖缓声道:“城主很是看重今日的筵席,早早做了准备。待她梳妆打扮结束,会将仙长们引荐给全城百姓。”
另一只花妖笑道:“诸位,请随我来。”
*
据海棠花妖所言,今日的筵席格外盛大,几乎有小半个绣城的精怪前来参加。
行至中庭入口,谢星摇新奇眨眨双眼。
中庭极宽极广,四面八方皆是绿荫花草,中央则是八珍玉食、曲水流觞。
庭中人影纷乱,个个面露喜色,有些精怪索性化作了原形,绿意流淌,花枝乱颤,一派盎然生机。
侍女将他们平安护送至此,很快逐一退下。
“其实我想说。”
温泊雪看着满庭人影,悄然压低嗓音:“既然这是为我们准备的筵席,待会儿等我们进去,不会被他们围起来吧。”
就像在连喜镇的医馆里那样。
他不擅长和人打交道,面对旁人一拥而起的夸赞更是紧张,上回在连喜镇,就和月梵双双手忙脚乱。
“这种时候,就要问一问神奇的易容术了。”
昙光神秘笑笑,面上白光倏过,变成另一副模样。
他绑定着《合欢宗养鱼手册》,奈何身份特殊,不可能通过真实面目完成任务,因而绝大多数时候,都披着这个名为“谭光现”的易容马甲。
筵席里宾客繁杂,保不准会出现一个需要他刷好感度的攻略对象,此时此刻尽快易容,是未雨绸缪的最佳选择。
昙光竖起大拇指,在穿越者范围内悄然传音:
[副本快结束了,在结局之前,我得努力提升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争取拿到更多的游戏奖励。我想好了,就用《一起去看流星雨》的剧本——一起去看桃花雨,够浪漫。]
“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谢星摇安慰道:“城主尚未将我们引荐给城中百姓,认识我们的精怪,只有寥寥几个。对于绝大多数精怪来说,我们不过是比较面生的普通人族罢了。”
温泊雪松下紧绷的脊背,轻轻点头。
筵席中摆放有不少美食美酒,谢星摇四下张望,本欲上前品尝,忽然撞见晏寒来的目光。
这说明,至少此时此刻,晏寒来正在看她。
她习惯性扬眉:“怎么了?”
青衣少年眸光淡淡,微微蹙了眉头,望向她的视线里隐有几分不悦:“花香。”
谢星摇不解:“什么
?”
“花香太浓,难闻。”
谢星摇闻言一愣,低头嗅嗅自己袖口。
她一路上和花妖姐姐们走得很近,后来又被城主的花枝撩过下巴,不可避免地,身上沾有浓浓花香。
这种气味并不惹人厌烦,反而幽郁深远,像香水一样。
然而晏寒来的语气过于笃定,让她生出几分不自信:“真的?这要怎么去掉?”
她方才用了除尘诀,并不管用。
晏寒来轻嗤:“妖族的嗅觉,可比谢姑娘敏锐许多。”
见对方露出苦恼之色,少年话锋一转:“我不介意帮你。”
谢星摇自然点头。
于是青衣来到她身前,以指画符,动作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等晏寒来停下,她周身的花香也消散殆尽。
谢星摇:“多谢。”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陌生女音:“谭……谭光现小师傅?”
听语气,很可能又是鱼塘里的某一条鱼。
[停停停,停止你们的想象!]
昙光屏蔽晏寒来与沈惜霜,正色传音:[这位姑娘不是鱼,我也从不养鱼!我曾无意中救过她一次,她对我颇有好感。]
他说着握拳:[不如这样,为了斩断她的念想,谢师妹,你陪我演一出戏。]
谢星摇凝神听他传音,抬眼一瞧。
中庭里站着个身穿淡紫长裙的姑娘,杏眼鹅蛋脸,模样很是可爱。
“是我。”
昙光颔首:“多日不见,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介绍一下,这是摇摇,我的未婚妻。”
晏寒来淡淡瞟他。
与其让这姑娘淹死在昙光的鱼塘里,不如早早帮她脱离苦海。
谢星摇很是配合,礼貌微笑:“你好。”
紫裙姑娘先是一愣,很快眸光渐暗,后退两步,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是、是吗?二位……看起来很是相配。”
谢星摇于心不忍,默默垂头。
紫裙姑娘很快告辞离开,月梵怜悯摇头:
[《合欢宗养鱼手册》,这游戏不如不要。还记得我和昙光小师傅在城里搜查线索时,也曾遇上个小花妖——他谎称我是他道侣,才让人家死了心。]
游戏设定如此,偏生昙光是个老实人的性子,不愿瞒骗无辜的姑娘,久而久之,只能夹缝求生。
昙光叹气:[放心,等我修为突破元婴,系统就不会强制养鱼了。]
中庭面积很大,晏寒来不喜嘈杂氛围,独自去了偏僻一些的角落。
沈惜霜带着小花小草的幼灵,幼灵们叽叽喳喳四处乱窜,她需要时刻监护,同样先行告退。
谢星摇压抑了这么多天,今日好不容易能放纵一把,正值兴头上,猝不及防,又听见一道似曾相识的声线。
“谭光现?”
不大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谢星摇循声抬眸。
视线所及之处,赫然是他们在沈府参加面试时,遇见的采朱姑娘。
与此同时,也是昙光一个翻了车的攻略对象。
想起那次轰轰烈烈的翻车,谢星摇与昙光皆是后背发凉。
采朱对他的好感度早就降至零点,幽幽投来一道视线:“几日不见,二位关系还是这么好。”
谢星摇还记得自己见她时伪装的身份,飞快接话:“亲兄妹,一家人,关系自然是好的。”
采朱闻言敛眉,正欲开口,却被另一人抢占先机:
“光现小师傅!”
糟。糕。
熟悉的嗓音穿透耳膜,昙光眼角一抽。
不久前见过的紫裙姑娘欣喜上前:“好巧,又见面了。你怎么还待在这儿?不打算带着未婚妻去逛逛酒宴么?”
采朱一怔:“未婚妻?”
“采朱姐姐!”
紫裙姑娘竟同她认识,粲然笑开:“这位红裙子的仙长,就是光现小师傅的未婚妻。”
昙光:……
谢星摇:……
[噢。]
月梵停下嘴里的咀嚼动作:[不。]
不出所料,仅是转瞬,采朱眉头紧锁:“未婚妻——?不是亲妹妹吗?”
因她一句话,原本喧哗不止的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妖影憧憧里,不知是谁窃窃私语:“啊?这两人应该不是未婚夫妻吧。我之前见到个少年郎,因这姑娘染了花香心生不悦,为她除尽了其它妖物留下的气味……我还以为他俩才是一对呢。”
[完、完蛋了。]
预感到即将到来的悲剧,昙光心如死灰:[我在绣城副本苦苦坚持这么久,居然要在最后一刻翻车……两个人下跌的好感度,等于两道天雷。如果我被劈死,朋友们,为我收尸。]
谢星摇咬牙:[别急,我这里还有个办法。]
死寂蔓延,不明真相的妖物们面面相觑。
良久,于凝滞空气里,骤然响起一声惨笑。
“什么未婚妻,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昙光笑得凄厉,形貌颓靡:“我在外漂泊多年,许久未曾归家,直到此时此刻见到爹娘……才知道自己竟有个妹妹。”
他们两男两女,刚好能组成一家四口,符合“此时此刻见到爹娘”的说辞。
采朱心有所感,看向谢星摇:“莫非那个妹妹——”
“……没错。”
谢星摇哀声:“我只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却从未与他见过。直到兄长此时此刻见到爹娘,我才忽然明白,为何我们二人会那样一见如故。”
作为气氛组的温泊雪十分配合,闻言双目无神、神情崩溃:“怎、怎会如此?!”
有他开了这个头,群众间立马响起声声惊呼:“天哪!”
“这、这也太残忍了!”
紫裙姑娘于心不忍:“方才在中庭入口见到,你们还是欢欢喜喜的一对……命运为何如此作贱有情之人?”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昙光长舒一口气:[虽然离谱,但她们好像信了——这都能不翻车,绝处逢生啊!]
他一句话堪堪说完,却见采朱面色微沉:“方才还是一对?”
采朱:“可我记得,好几天前,你们不就是一对兄妹了吗?”
谢星摇动作僵住。
糟糕。
他们之前为了混进沈府,特意找过采朱帮忙,而那件事……显然发生在今日之前。
逻辑全都解释得通,时间顺序却错了。
这个转折意想不到,昙光又一次心如死灰:
[看来翻车是我无法摆脱的命运,朋友们,保重。]
[不。]
月梵咬牙:[稳住,还有我。]
“各位,请听我说。”
白衣女修垂眸掩面,语意哀哀:“其实几天之前,他们就已知道了彼此兄妹的关系,之所以能恢复婚约,那是因为——”
月梵:“就在刚刚,我告诉了他们一个秘密。”
一瞬间,整个中庭都安静了。
花香幽幽,冷风簌簌,四面无声,唯有她凄然的低语贯穿始终。
“我是光现的后娘,按理来说,他与我女儿本应同父异母,但……”
不知怎么,温泊雪下意识感到不妙。
当他顺势低头,果然见到月梵悲切的目光,惨痛而决绝。
“抱歉,阿雪,我骗了你。”
月梵凝视他双眼:“其实摇摇并非你的亲生女儿,而是我和前一任道侣的孩子。”
得,他从置身事外的气氛组,变成一家四口里绿油油的爹了。
温泊雪双目无神、神情崩溃:“怎、怎会如此?!”
温泊雪传音呐喊:[什么剧情啊这!!!]
月梵:[我也不懂啊!!!]
“这个秘密已经在我心中烂了几十年,今日见两个孩子魂不守舍、以泪洗面,我怎能忍心不告诉他们真相?”
月梵拭去眼底不存在的泪滴:“摇摇、光现,不要怕,你们毫无血缘关系,仍然能做一对鸳鸯。”
[稳住。]
剧情起起落落,昙光勉强稳下心神:[唯一值得庆祝的是,这场戏,终于要演完了。]
又是一刹。
短暂的沉寂里,猝然响起另一道女音:“娘亲?”
女子迟疑:“你们二人,不是道侣吗?”
不。是。吧。
昙光绝望回头。
养鱼,总要付出代价。
有时看似一帆风顺,实则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角落里站着的,正是他与月梵在城中搜集线索时,曾见过的那个姑娘。
这姑娘亲耳听过,昙光声称他与月梵二人乃是道侣。
绝了。
月梵她不懂,也不明白:[救命啊!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温泊雪竭力保持面上的平静,狂下定身咒:[怎怎怎么办?]
昙光:[这什么丧心病狂修罗场,我也不知道啊!]
“……呵。”
又是瞬息的寂静,吃瓜群众们尚未理清人物关系,忽听白衣女修冷声笑笑。
“都是过去的事了。”
月梵笑得怅然:“几十年前,我的确与他情投意合,结为道侣。然而谭光现生性不羁放纵爱自由,他志在走遍整个修真界,至于我,根本无法将他留下。”
温泊雪大脑卡壳:[啊?]
谢星摇大受震撼:[啊!]
昙光不愧为网文写手,很快跟上她的节奏:“可你怎么会……唉。”
“没错。既然做不成你的新娘——。”
月梵冷笑:“那我就嫁给你爹,做你新的娘!”
谢星摇:……
变成丧心病狂的小.妈文学了是吗!
温泊雪双目无神、神色崩溃:“怎、怎会如此?!”
谢星摇:……
你这个角色好可怜,妻离子散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巨大的狗血雷阵雨席卷全场。
绣城精怪们哪曾见过这般景象,纷纷目露悚然,感慨人族险恶。
“等等。”
采朱思绪活络,若有所思:“如果谭光现是白衣姑娘的上一任道侣,而这位姑娘方才又说,她同上一任道侣生下了女儿。”
她一顿:“这个女儿,恰好是——”
带着悲悯与同情,在令人心悸的死寂里,
无数目光缓缓移来。
这都能把剧情连上,真行。
谢星摇:……
谢星摇:[毁灭吧。]
众目睽睽之下,红衣少女身形颤抖,望向她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是她深爱的未婚夫,满目皆是不敢置信:“爹……?”
相貌俊朗的年轻和尚瞳孔剧震:“女、女儿……?”
昙光面容扭曲:[怎……怎么会这样?]
月梵眸光柔和:“想不到,我们一家三口,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团聚了。”
她说着一顿,看向温泊雪:“孩子,他不再是你爹了。乖,叫爷爷。”
月梵:[有病啊!!!]
角落里,唯一老实人温泊雪双目无神、神色崩溃:“怎会如此?!”
温泊雪:[???]
时至此刻,一场合家欢的大戏终于落下帷幕。
窃窃私语之声尚未停歇,不远处,缓缓行来一袭鸦青。
有精怪当即出声:“这就是那个给红衣姑娘驱散妖气的少年人!”
忽然被好几道目光直视,晏寒来不自在地皱眉。
他习惯独来独往,无意中见到几款某些人中意的点心,本欲来问上一问,没想到,这地方不太对劲。
“恭喜啊兄弟!”
一个树妖青年向前几步:“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她本有了意中人,没想到那意中人先是成了她兄长,之后又和她父女相认,一家人团聚了。总而言之,你有机会啦!”
晏寒来:……?
目光穿过层叠妖影,他遥遥望见几张熟悉的面孔。
昙光面如死灰,呆立一旁。
温泊雪双瞳之中丧失高光,烂泥般瘫坐在墙角,仿佛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背叛与挫折。
谢星摇尴尬笑笑,朝他挥一挥手。
月梵沉默好一会儿,指指昙光:“来来,这是你叔。”
又指指温泊雪:“你爷。”
晏寒来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你们又开始了是吗。
昙光的绣城副本,终于如愿以偿圆满结束。
他养鱼多日,直至最后,即便触发了惊天动地的史诗级别修罗场,所有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仍都保持在六十以上。
包括本已对他厌恶至极的采朱。
分别之际,紫裙姑娘拍拍他肩头:“小师傅,坚强。”
采朱叹一口气:“光现,坚强。”
最后出现的少女掩饰不住同情之色,看看他,又看看温泊雪:“唉,坚强。”
昙光:……
这不是他心中的一起去看流星雨。
——这分明是一起来看雷阵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