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会结束后不久, 谢星摇收到了前往魔域的邀请。
楼厌亲自前来凌霄山拜访,寒暄一阵后,乘着一艘通体漆黑的豪华飞舟, 将他们送往魔域入口。
行下飞舟, 谢星摇下意识一怔, 身后的温泊雪没忍住惊讶, 发出一声低叹。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 “魔域”理应象征着颓败、阴暗、森冷与奢靡, 浑浊的空气必不可少,最好还能搭配一片极夜般幽暗的天空, 日日夜夜见不到阳光。
对此,楼厌义正辞严:“那是阴间地府。”
眼前的魔域,与他们熟悉的修真界并无太大不同。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和煦夏风含着暖意, 悠悠拂过每个人肩膀。
举目远眺,城门高耸、气势磅礴,一座座参天高阁拔地而起, 可见鸿图华构,画栋朱楼。
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唯有魔域的建筑风格。
比起中州一板一眼的楼阁样式,此地略有几分别样的异域风情, 红墙黛瓦随处可见,檐角飞翘,掩映出幽深回廊。
走近一些, 还能见到墙上红绿交缠的壁画。
很华美, 很精致, 也很有钱。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谢星摇道:“魔域这么多百姓,你来修真界的时间不算久,到底是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卷生卷死的?”
“最初来魔域的时候,这里之所以风气散漫,是因为上一个‘楼厌’颁布的政策。”
楼厌耐心解释:“他比较随性。”
在他之前的魔尊楼厌,其实是个很有能力的天才。
经历五百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后,无论人族还是魔族,都伤亡惨重。
楼渊战死,修真界与魔域缔结合约,彼此承诺不再发动战争,在那之后,魔域里接连有过三四个魔尊。
战后的烂摊子不好收拾,每名魔尊皆是焦头烂额,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一段时日,楼厌登临尊主之位。
他雷厉风行,主动与修真界交好,与此同时完善律法、修补基建、大兴教育,简单来说,大大提升了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
在新任魔尊的领导下,因战争而千伤百孔的魔域日渐修复,妖魔也不再与人族相互敌视,一步步形成今时今日修真界中的局面。
“‘楼厌’对魔域之内的管束非常松散,但是——”
楼厌一顿:“当年的楼渊,要求很严格。”
从古至今,在绝大多数时间里,人与魔都是彼此对立的关系。
要想不被人族欺压,魔修们必须不断变强,才能拥有与之对峙的底气。不止楼渊,在此之前,很多魔尊都奉行高压政策——
在楼渊统治下的仙魔大战时期,苦修之风更是达到了顶峰。
“原来如此。”
月梵恍然大悟:“这是魔域的老传统,所以你更改政策,他们才会欣然接受。”
楼厌一哂:“几天前,我把规矩又给改了。”
右护法积劳成疾,在连续三天三夜不间断地拼命后,终于发了高烧。
受此影响,万恶老板良心发现,在仙门大会期间,和谢星摇等人讨论了不少变法措施。
温泊雪好奇:“改成什么样了?”
楼厌眸光一动:“你们随我来吧。”
为便利行动,他特意用易容术遮掩了自己原本的样貌,晃眼看去,不过一个相貌平平的黑衣男子。
随他入城,谢星摇挑起眉梢。
魔都之内人潮如织,即便是外城,也随处
可见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脚步声、谈笑声与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常。
“哇。”
老实孩子温泊雪一声轻呼:“好多人啊。”
“也不是每天都这么热闹。”
楼厌道:“今天是休息日。”
休!息!日!
这三个字居然能与魔域联系在一起,饶是晏寒来也撩起眼睑。
“修真界没有周六周天,要做工的话,必须一年到头天天忙活。”
楼厌淡声:“我规定了月初、月中和月末的三个小假期,让他们能喘口气。”
无良老板迷途知返,这谁见了不感动。
温泊雪乖乖点头:“你真好。”
谢星摇却是欲言又止。
还没出声,楼厌就替她说出了心里话:“现在看来效果不错,大家都很高兴,而且——”
黑衣青年颔首一笑:“做起事来,效率是以前的两三倍。”
……快把最后一句话咽回去啊!
韩啸行在街边买了袋烤糖,逐一分给其他人:“还有么?记得当时一起讨论,我们总结了不少。”
不爱吃糖的甜点师不是好法修,他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买来当地的点心零嘴用以品尝,从中学习经验。
“嗯。”
楼厌点头:“比如群众监督和举报机制、加班补贴、还有考试制度——总之越公平越好。”
不愧是你。
谢星摇只想鼓掌:“想必不出一段时间,魔域就能脱胎换骨。”
和它比起来,修真界活脱脱一个封建老古板。
魔都繁华热闹,这会儿正值晌午,一行人兴致方浓,开始在街头巷尾闲逛。
至于魔尊,则是兢兢业业的导游。
“魔域民风开放,不过比起幽都和绣城的妖,大多醉心于修炼。”
楼厌吃下一颗烤糖:“非常努力。”
正因如此,放眼整个修真界,人人皆知魔修不好招惹。
“哇。”
目光流连于长街两侧,谢星摇拉一拉身边晏寒来的袖口:“快看,那是昙光小师傅的书!”
他们右侧是一处书摊,摊前摆放有琳琅满目的各类话本,其中最多最显眼的,俨然是一本《被师门抛弃后我遇见了天道》。
可惜昙光今日闭关,倘若他在这儿,一定很高兴。
“姑娘可是看上了这册?”
摊主是个美艳的女人,开口时红唇一勾:“这是近日大火的话本,风潮席卷修真界,好多地方供不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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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摇笑:“是吗。”
话本封页是硕大的书名,旁侧跟着几行小字。
[清冷绝尘师尊、温柔如水大师姐、娇纵黏人小师妹、孤冷暴戾魔族女王——]
[以及我和祂的故事]
“怎么说呢。”
月梵啧啧称奇:“不愧是他,这人物设定只要性别转换一下,妥妥就是某江文学城爆款啊。”
韩啸行双目微眯:“作者笔名是……‘光现’?”
“这位可是横空出世的天才。”
摊主道:“首作一出,立马掀起轩然大波,无论文笔、人物和剧情皆乃上乘——只可惜神秘兮兮的,始终不肯亮明身份。”
要是他亮明身份,恐怕就不是“掀起轩然大波”这么简单了。
毕竟是好友的作品,谢星摇买了几本作为纪
念。
书本厚重,装帧精美,她将话本子掂量一下,不由扬唇笑笑。
昙光从小就喜欢写作读书,后来得不到家人支持,过得并不容易。
他的小说能在修真界得以风靡,也算是终于实现了多年以来的心愿和理想。
“这位公子。”
书摊老板挑了挑眉:“可是对这几本感兴趣?”
哪位公子。
谢星摇抬头,顺着老板视线看去,居然见到晏寒来。
至于他身前的话本子。
看清封页上的书名,谢星摇后背僵住,飞快瞧他一眼。
那几本小说的名字一册比一册暧昧,晏寒来当然不可能对它们感兴趣,之所以多看几眼,是因为——
她眉心跳了跳。
当初阴差阳错让他看了几页类似的话本后,晏寒来不知怎么,学会了书中主角示好的法子。
他学东西一向很快。
觑见她的神色,少年勾唇笑笑:“不必,多谢。”
晏寒来显然觉出她的警惕,笑得慢条斯理。
就是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离开书摊继续往前,谢星摇四下张望,被一个角落里的小店铺吸引注意力。
铺子狭窄逼仄,不过一方小小天地,两侧亮着浅蓝色的微弱莹火,货架整齐排列,放满瓶瓶罐罐。
“那是秘药行。”
楼厌适时开口:“魔域有不少丹修,思绪古怪得很,炼出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丹药——秘药行就是他们开的。”
那岂不是跟女巫的魔药一样!
谢星摇颇有兴致,刚来到铺子门前,便听头顶一道慵懒女音:“来买药?”
但头顶压根没人。
一旁的温泊雪被吓了一跳,很快听见有人低声嗤笑——
房顶上的一只蜘蛛倏然下落,伴随灵力氤氲,化作婀娜窈窕的女子身形。
紫裙女人将他们扫视一圈:“原来是人族。”
晏寒来淡声:“她用了化妖丹。”
“正是。”
女人右手轻旋,手中现出一只烟斗,开口时微微挑起眉梢:“想要么?”
月梵毫无犹豫:“怎么卖?”
她当然想啊!
当时身在幽都,他们几人全都受了伤,唯有谢星摇的情况稍微好些。
为防止撕裂伤口,当雀知送来化妖丹,除却谢星摇,其余人都只能眼巴巴观望。
——但是化妖耶!超酷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新奇好玩的事,怎么能错过!
化妖丹价钱不贵,楼厌尽了地主之谊,为所有人买来一瓶。
这种丹药很是神奇,能根据不同人识海中的气息,将其变幻为特定的妖族。
谢星摇是布偶猫,月梵是青鸟,温泊雪则是一只很像狼的哈士奇。
最初化出形体,认定自己成了雪狼的刹那,温师兄发出一声威风凛凛的“汪”。
然后再没脸见人,朝着角落里缩成一团。
至于韩啸行。
形貌冷峻的男人服下丹丸,灵力聚散成缕缕白烟。透过烟气,谢星摇见到他漆黑的双眼、庞大的身躯、以及身上冷冽而纯粹的黑与白。
谢星摇:“是大熊猫——!”
韩啸行低头看向自己圆乎乎的肚皮,睁圆黑溜溜的豆豆眼,满目不敢置信。
这颗化妖丹能持续十二个时辰,万幸,既然是妖,就能像晏寒来一样化回人形。
谢星摇变回原本的模样,眸光一转,望见门边的店主。
他们在这里试丹,紫裙女人则立于门口,跟前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老人衣着朴素,执拗伸着右手,把几颗中品灵石往她手里塞,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隐约听见稀碎的“救命”和“钱”。
店主不断推拒,奈何老人态度强硬,僵持片刻,还是收下了灵石。
老人眉目舒展,轻咳几声,笑着同她道了别。
察觉到谢星摇的注视,紫裙女人侧目而来,收好手中灵石。
“是隔壁的阿婆。”
她并不避讳,抽了口烟斗:“她和孙子相依为命,不久前孙子身患重病,她在我这儿买药,赊了账。”
烟雾缭绕,她手腕一晃:“这几天魔域不是在发钱么?她得到灵石,就还回来了。”
韩啸行微怔:“发钱?”
“那什么……重病补助?具体我忘了。”
女人又吸了口烟:“魔尊最近不是中邪一样吗?什么富强民主文明、什么所有官员都要为人民服务,拜托,我们这里是魔域欸,被他这么一折腾,比万佛寺还万佛寺。”
她说罢嘟囔一句:“像是脑子不正常。”
是医疗保险和重病就医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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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摇能感觉到楼厌身边凝滞的空气。
她不敢抬头去看楼厌的表情,摸摸鼻尖,尝试出声:“他做的事,前辈你不赞成吗?”
“只是觉得,那肯定是个怪人。”
紫裙女人斜眼睨她,手里的烟斗打了个旋儿:“不过——”
她一顿:“人还行吧。”
楼厌身侧的气息动了动。
“魔域乍一看来纸醉金迷,其实魔都之下,处处是各有难处的平民百姓。”
女人扭头,遥遥望向门外。在长街尽头,攒动的人潮里,是老人单薄的背影。
“阿婆一直过得辛苦,千方百计给孙子筹钱治病。如今政令出来,她也能松上一口气吧。”
她道:“楼厌性子怪怪的,但比起之前那几位魔尊……大概算是不错?”
嗯哼。
谢星摇扬唇笑开:“我也觉得。楼厌嘛,体恤民意。”
晏寒来十分配合,顺着她的意思接话,似笑非笑:“锐意图志。”
韩啸行点头:“贤明果决。”
月梵在脑子里搜刮一番:“节俭爱民。”
温泊雪:“嗯……那个……”
温泊雪灵光乍现:“是个好人!”
他们表现得过于狗腿,店主欲言又止,略显嫌弃。
角落里的楼厌耳根通红,紧抿薄唇一言不发,半晌别过脑袋,不听也不看。
……成语培训班出来的吗这群人?
*
有魔尊这个导游陪在身边,谢星摇从头到尾吃吃喝喝,优哉游哉从没停过。
晚饭被安排在城中最高的酒楼,楼厌是个满分的东道主,特意备好珍馐美馔、陈酿佳肴,只等他们入楼。
吃饱喝足,天已入夜。
此时华灯初上,满城琳琅,正是观赏夜景的绝佳时机。
离开酒楼,温泊雪和韩啸行还在商量该去哪儿瞧瞧,忽听月梵斩钉截铁道:“往东边。”
温泊雪没反应过来:“啊?”
没有得到更多解释,月梵飞快瞥他一眼,将他、韩啸行与楼厌强行拉到身边,顺势推走。
临走前不忘挥挥手:“晚安!”
月梵师姐带着其他人溜了。
谢星摇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长街拐角,听身边那人轻笑一声。
晏寒来:“想去哪儿?”
*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场小型约会。
谢星摇毕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这会儿欢快又雀跃,一把抱住晏寒来手臂。
他不太习惯如此亲昵的姿势,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热气,呼吸顿了顿。
魔域是个好地方,魔都作为繁华的中心地带,更加引人入胜。
灯火流转,恰如游鱼惊龙,火树银花连绵不绝,恍若白昼。
街边尽是新奇有趣的商贩小铺,灵力浮跃,魔气流连,影影绰绰间,裹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暗香。
欢欢喜喜吃下最后一口点心,谢星摇给自己用了个除尘诀,嘴角碎屑消散无踪,徒留淡淡甜香。
晏寒来被她投喂了不少甜点,见状垂眼:“还要么?”
“都说人有两个胃,其中一个饱了,另一个还连在舌头上,永远觉得不够。”
谢星摇正色:“你呢?”
这句歪理被她说得认真,晏寒来挑眉轻笑:“只可惜我的口舌不比谢姑娘能说会道、变通灵巧,在吃食品鉴一事上,亦是远远不及。”
还“吃食品鉴”,说辞有够文雅。
说白了,不就是在笑话她的歪理邪说。
谢星摇习惯性回怼过去:“是吗?我看晏公子的口舌也灵巧厉害得很。”
她说话时没经过大脑,等意识到这句话有些歧义,已经没办法收回。
谢星摇沉默一刹。
她反思,她忏悔,当话音落下,她脑子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亲起来的时候,的确挺软挺灵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条街巷的尽头,往前是死胡同。若想离开,要么原路返回,要么绕去右侧的一条小路。
巷道幽寂,她正想问问晏寒来的主意,眼前突然划过一簇明丽亮光。
“砰”声在头顶张扬响起,起初只有孤零零一道,没过一会儿,似是对它的回应,四面八方炸开多不胜数的亮光。
楼厌告诉过他们,新政始颁,魔域百姓们从未得到过如此人性化的假期,对新政很是欢喜。
在每个休息日里,都能见到一场小小的烟火庆典。
巷道狭窄,被高耸的房檐挡下视野。谢星摇努力往上望,奈何黑影重重,只能窥见房檐边角的几点亮色。
晏寒来看她一眼:“不如上去?”
事实证明,房檐上的视角宽敞了千倍万倍。
被晏寒来环住后背领向屋脊,谢星摇吸了口闷热的晚风。
今夜月明星稀,天边一轮浑圆昏黄,像晕在宣纸上的墨,模糊浸开。
恰好这会儿走得累了,谢星摇坐上屋脊,长出一口气。
烟花朵朵绽开,皆如昙花一现,顷刻湮灭。
她好心情地伸个懒腰,心念一动,抬起右手。
与此同时,化妖丹发作,在头顶生出一对猫咪耳朵。
猫咪耳朵比狐狸的小些,摸起来手感差不多,都是毛绒绒的,泛着薄热。
只不过……都说动物的耳朵非常敏感,她左戳右戳,为什么感觉平平如常呢?
第不知多少次揉捏耳朵却毫无感觉,谢星摇困惑皱眉。
然后就整个身子颤了颤。
——晏寒来冷不防地抬手,食指微热
,落在她耳朵尖尖,隐隐旋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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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的触碰和自己碰来碰去,感受截然不同。
他力道不大,称得上轻柔,指尖落在耳尖,立马牵引出无影无形的微妙电流,自耳朵生出,一直蔓延到侧脸、脖颈和胸腔里头。
猫耳用力一晃,谢星摇睁大双眼。
晏寒来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看她,沉默须臾,眼尾稍弯:“想试试吗?”
他问得含糊,谢星摇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试试”是指什么。
这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语气和表情。
她抿唇点点头,怀揣着几分紧张和期待,向晏寒来靠近一些。
他用了右手。
少年人的右手修长漂亮,手指生有厚茧和几道旧伤疤,缓缓下压,将她耳朵整个罩住。
他动作生涩,指腹上下按揉,顺着耳侧的轮廓掠过绒毛,不敢用力。
即便如此,谢星摇还是一颤。
像是挠痒痒。
准确来说,比挠痒痒的感觉更加清晰细腻,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舒适至极,让她想要更多。
难怪动物都喜欢被摸一摸。
真的好舒服喔!
掌心被她的耳朵蹭了蹭,晏寒来喉结倏动。
谢星摇性子外放,从不会掩藏欢欣愉悦的情绪,此刻仰头看着他,鹿眼清亮,嘴角扬起小小的弧。
很乖,却也隐隐透出些许狡黠,果真像只慵懒轻盈的猫。
“对了。”
掌心下的脑袋蓦地一动,谢星摇笑意加深。
转眼间,绯红人影消失不见。
雪白的猫咪睁着一双圆眼睛,朝他摇摇尾巴。
谢星摇扬起下巴看他:“抱抱。”
她声音没变,清泠干净,悦耳得像是小铃铛,尾音脆生生,含着点儿撒娇的味道。
晏寒来这一辈子,似乎从没被人撒过娇。
若是面对利刃邪咒,他反而能面不改色地冷笑着迎上前去,此时此刻,居然心口发闷发慌。
少年抿起唇角,将雪白的猫咪抱在怀中。
她个子不大,被抱住时簌簌一动,仿佛有话要说。
晏寒来垂头,恰好见她仰起脑袋。
布偶猫绒毛蓬松,身体像个圆滚滚的绒球,鼻尖圆润小巧,与他四目相对,耳朵轻晃。
谢星摇轻咳一声。
半晌,猫咪伸出两只雪白前爪,露出浅粉色肉垫,在空中挥舞瞬息,并拢爪子。
两只圆眼睛还晶亮亮地眨了眨。
谢星摇笑得开心:“猫猫比心——你看爪子,像不像一颗爱心。”
晏寒来:……
“怎么样?”
她收回爪子,目露期待:“我在脑子里模拟了好多好多遍。”
布偶猫明明就很可爱,上次在幽都,晏寒来答得不情不愿,她下定决心,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改口。
……虽然以晏寒来的性子,顶多回她一句“还行”。
但“还行”四舍五入,就等同于“很可爱”了。
她还在胡思乱想,毫无防备,脸颊被人轻轻一揉:“可爱。”
谢星摇:……?
猫咪尾巴开始左右摇晃。
抬眼看去,少年生有一副冷冽眉眼,而今凤眼微垂,融开团团暗色。
晏寒来唇角轻勾,指腹温热,蹭过她侧脸:“很可爱。”
猫咪尾巴疯狂摇晃。
若是高兴得滚成一团,未免太掉面子,谢星摇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矜持别开脸颊。
晏寒来眨眼:“怎么了?”
明知故问。
他恶劣的性子藏在骨子里,摆明了想要逗弄,谢星摇挥挥爪子:“什么怎么了?”
“尾巴。”
指腹向上,按了按她耳朵:“一直在晃。”
……咄咄逼人!
近在咫尺的毛团神色由怔忪变为无能狂怒,晏寒来没忍住嘴角笑意。
手中的触感真实而温暖,像这样与人说笑谈天,在几年前,是他不敢奢求的事情。
更何况,那人是他倾慕的小姑娘,正被他抱在怀中。
一个恍神,手里的猫咪尾巴用力竖起,肉垫浅粉,一把按住他脸颊。
因为彼此之间本就隔得很近,谢星摇只需往前探出脑袋,就又快又准亲上他鼻尖。
“尾巴说它很开心,很喜欢你。”
尾巴又摇了摇,她语意含笑,是有点儿得意的胜利者姿态:“我也是。”
很好。
晏寒来的脸,已经由薄粉色变成浓郁绯红。
谢星摇心情大好,用肉垫摸摸他侧脸,凑近耳语几声。
少年欲言又止,神色仍是微怔,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沉默片刻,晏寒来身形不见,化作一只狐狸。
狐尾硕大,将猫咪轻轻环起,他不知怎么有些赧然,尾巴末端回蜷,把她揽得更紧,密不透风:“还冷么?”
柔软又暖和。
谢星摇低下脑袋,好似小猫拱食,用下巴蹭蹭他尾巴:“不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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