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阳这一番话, 竟然让蛊公子生出了几分感动,原来自己一直讨厌着的这位师兄,会用这种理由来保全他。
他突然就开始反思起了自己的行为,好歹是几百年的同门师兄弟, 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些......
古之阳并不知道蛊公子在想什么, 因为他说的这番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在这个安宁和平的眠川修真界,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是一个门派发展的关键, 只有有了足够的人才,门派才能运作起来,才能走向更好的未来。
这一点,作为七星门掌门的季无渊自然是非常明白的,只不过七星门属于眠川有名有姓的大宗门, 并不会出现招生困难这种情况, 他们还是有得选择的,但炼骨堂可就不一样了。
炼骨堂,三大魔教之一, 虽然在现在的和平年代里,也就是个以前有点儿黑历史的小门派,但是除了东海城当地的修士可能会选择炼骨堂,大部分的修士还是希望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发展。
季无渊还是能够理解古之阳的难处的, 毕竟作为七星门的掌门, 他有时也不得不包容好管理, 但人家的本职工作做得挺好的, 作为一个掌门,就得学会包容和因材施教,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岗位,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古之阳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季道友啊,现今的眠川就是这个局势,像你们这样的大宗门呢,修士们都挤破头想往里进,在经过一轮轮的筛选后,剩下的才是我们这种小门派的,但是眼高手低的修士太多了,他们很多人既进不去你们这样的大宗门,又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小门派,就导致我们真的招不上来有用的人才,只能自己培养了。”
说着,古之阳指了指蛊公子道:“他身上的问题很多,但好歹是我炼骨堂一手培养出来的,在他身上花费的时间和资源都不少,勉强还是能用的。”
蛊公子:“......”
虽然知道堂主这么说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但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呢?
古之阳心中感慨着,现在这世道就是这样啊,大门派是掌门压榨弟子,掌门只需要提出发展方针,剩下的让手下的弟子去执行就行了,像他们这样的小门派则是弟子压榨掌门,什么都得掌门去亲历亲为,手下不听话还不敢教训,怕人家直接辞职走人,到时候只会让本就人丁凋零的他们更加雪上加霜。
季无渊的神色微微闪动,古之阳说得真情实意,道尽了一个魔教掌门的辛酸与苦楚,姿态也放得很低,他若再咄咄逼人确实容易伤了和气,横竖正道盟的弟子也都还活蹦乱跳的,而且此事也明显是蛊公子一手铸成的,只惩罚他一人,倒是合理。
季无渊摸着下巴看向了蛊公子,直看得后者心里一阵发毛。
他道:“此人的心思相当恶毒,竟然妄图挑起正魔之争,只简单地惩戒一下实在是过意不去!”
古之阳大度地伸出手来,然后道:“季道友可随意处置!只要留他一命继续给我炼骨堂做事便好了!”
季无渊的目光在蛊公子身上上下打量着,他看着这个一头银发,头发上还疑似摸着发油,脸上被他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青年,突然就有了注意。
他道:“不如这样吧,把他头发剃光,让他顶着卤蛋头......嗯,就三十年吧。”
“什么!”蛊公子脸色大变,他惊恐地向后退去,捂住了自己的头,大叫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能这么做!”
古之阳倒觉得这个惩罚方式不错,既让正道盟解了气,又没有伤到蛊公子的性命,甚至还保全了他的实力,除了形象受损以外,并不影响他继续给炼骨堂打工。
于是古之阳一本正经道:“师弟,我
觉得卤蛋头其实挺好看的。”
蛊公子大呼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觉得好看你怎么不去剃个卤蛋头?!”
毒姑姑也帮着劝了起来,作为眠川的著名美妆博主,毒姑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蛊道友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丑男人,只有懒男人,就算你真的剃了个卤蛋头,也可以靠着穿衣和适配的妆容,让自己看起来好看的!比如你可以穿一件合身的袈裟,不知道的人第一眼看过去会以为你是个秀气的小和尚!”
“不!我不当和尚!你们都在忽悠我!”蛊公子都快哭了。
季无渊则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起初还觉得自己想出来的这个惩罚手段是不是太轻了些,但看到蛊公子这副抗拒的样子,他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他一把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狞笑着对蛊公子道:“蛊道友啊,我来帮你剃头吧!”
“桀桀桀桀桀!”他一边笑,一边一步步上前。
此时的季无渊宛如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叶拂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词——“鬼剃头”。
下一刻,剑光闪过,还不待蛊公子反应过来,便看到片片如雪般的银发从头顶掉了下来,而自己的脑袋也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清凉感。
他呆滞地坐在地上坐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了过来,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摸向了自己头顶光洁锃亮的头发,手指触上之后,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般,又猛地缩了回来,他的脸上交织着痛苦和不可置信两种情绪。
几秒之后,他突然疯了般地将落在地上的银发一把把抓起来,但破碎的发丝还是无情地从他指缝间溜走,他的动作显得那样的徒劳和可笑,仿佛这么做,那掉落了一地的发丝就可以重新长回他的头上一般。
他抓着抓着,动作越来越慢,最终慢慢停了下来,他终于不得不接受自己变成卤蛋头的这个事实了。
蛊公子抱着一把把的银发,仰天痛哭:“不要离开我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啊!啊啊!这份孤独我承受不了!”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残忍了,叶拂闭上了眼睛,不忍继续看下去。
季无渊简直要乐开花了,爽,真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对古之阳道:“道友,此人已经惩治过了,我七星门就不多追究责任了,还请道友将我正道盟的弟子从幽冥虫窟中带出来。”
古之阳无视掉了痛哭流涕的蛊公子,点头道:“没问题,我这就亲自去将他们带出来。”
......
之后的事情就很快了,季无渊跟着古之阳一起深入幽冥虫窟,找到了顾沉玉他们几个,并且还发现了地底的幽冥虫窟和吕家的地底祠堂相连接,宁簌簌也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告诉了季无渊,季无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古怪地在里面转了好几圈,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发现。
来到此地的这群正道盟弟子都活蹦乱跳的,当然,除了裴清让,他受了极重的伤,等到季无渊来营救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昏迷,只不过他的伤是吕家祠堂中的阵法造成的,所以也怪不到人家炼骨堂头上。
宁簌簌看到裴清让的时候,急得都快哭了,顾沉玉倒是很好心,他拉着萧晚眠这个天才医修一起,把宁簌簌和重伤的裴清让送回了玄天宫。
叶拂和舒小茵则跟着季无渊一起,踏上了回七星门的旅途。
自此,这场混乱不堪的东海城之行终于结束了......
......
炼骨堂。
古之阳正在清算着此次事件造成的损失,越是清算,他的脸色就越是不
好看。
炼骨堂本就手头拮据,经历了这次创伤之后,没个三五十年估计是没办法恢复原气了。
蛊公子还坐在旁边抱着自己的头发伤春悲秋呢,毒姑姑向古之阳汇报着此次的各种情况。
古之阳皱起了眉头,他指着一边的蛊公子道:“你是说他搞了这么多事是想篡位当堂主?”
毒姑姑点头道:“对,他好像对堂主之位有什么执念。”
古之阳一脸的愤怒,他扭头瞪视着蛊公子,愣是把蛊公子从伤春悲秋的状态里给拉了回来,他顶着自己的卤蛋头,有些不安地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想当堂主?”古之阳语气不善地问道。
“我、我......”蛊公子“我”了半天,最后将气全撒在了毒姑姑身上,“你不能这么过分!我给了你那么多灵石!你却一直在坑害我!不行!我现在要求你立马将我支付给你的灵石退还!”
毒姑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是在帮你啊,你不是想当堂主吗?”
不等蛊公子再说什么,古之阳已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然后质问道:“你想当堂主为什么不早说?!”
蛊公子:“?”
怎么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
很快,古之阳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人骨制成的巴掌大小的令牌,塞到了蛊公子手中,然后道:“滴精血吧,从此以后你就是炼骨堂第二十七代堂主了。”
蛊公子:“?”
他不是在做梦吧?
“快点儿啊,发什么愣?”
蛊公子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要将炼骨堂堂主之位给我?”
“对呀!”古之阳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
“我来当祭祀,你以后每个月定时给我发俸禄就行了。”
蛊公子心中生出了几分狐疑,但此时此刻,炼骨堂堂主的令牌就捏在他手中,他只要将精血滴于其上,这整个炼骨堂,包括历代堂主会得到的极品蛊虫可就是他的了!
蛊公子很激动,他终于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了!
他抬起手,指尖按在了眉心处,很快就引出一滴精血,滴在了堂主令牌之上。
那滴精血很快就溶入了白色的骨制令牌中,令牌发出了淡淡的红光。
古之阳也很激动,而且他激动得快哭了。
他激动地对蛊公子道:“来,回答我的问题,蛊公子,你是否愿意成为炼骨堂的第二十七代堂主?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它,照顾它,尊重它,接纳它,永远对它忠贞不渝,将它的荣辱置身于自己的利益之前,直至生命尽头?”
蛊公子潜意识里觉得这个誓言有些怪怪的,但他已经被喜悦冲昏了脑袋,于是他大声道:“我愿意!”
随着誓言的立下,骨制令牌之上升起了一道血色的光芒,朝着蛊公子的眉心飞去,很快就没入了他的眉心。
古之阳惊喜地大叫:“恭喜你,从今以后,你蛊公子就是炼骨堂的第二十七代堂主了!”
不待蛊公子说些什么,古之阳已经仰天长笑了起来:“解脱了!终于解脱了!这东西总算滚了!再也不用当这个鬼堂主了!从今天起老子就获得新生了!哈哈哈哈哈哈!”
蛊公子:“......”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那个,师兄,不是说历代的堂主都会得到一个极品蛊虫的传承吗?不知那蛊虫......”
“哦,对,差
点儿忘了。”古之阳赶紧在储物袋里翻找了起来。
蛊公子见真的有这种东西,终于放下心来了,极品蛊虫,他来了!
很快,古之阳就从储物袋中翻出了个小木匣,即使上面贴着封条,但蛊公子依旧感受到了其中强大的蛊虫的气息。
他满怀期待与激动地接过了古之阳递来的小木匣,然后小心翼翼地撕开封条,将气打开。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闪过,蛊公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好半天他才睁眼向木匣中看去,只见小小的木匣子中竟然躺着一个小册子,而那小册子便是由一种极为罕见的极品蛊虫幻化而成的,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可将其上的内容保存千万年。
这是......
这难道是炼骨堂不外传的传世功法?!
蛊公子一把将小册子抓了起来,激动万分地翻开了起来,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那并不是什么绝世功法,而是......一个账本,其上记载着炼骨堂欠下的高额债务,一项项像一座大山一样地往下压。
他抬头看向了古之阳,后者正一脸的眉飞色舞,似乎正在盘算着自己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为什么是个账本?”蛊公子问道。
古之阳道:“我们炼骨堂历代相传的极品蛊虫便是这个账本,而堂主是第一债务人,要承担起还债的责任。”
随着古之阳的话,蛊公子的脑海里慢慢响起了自己此前立下的那个誓言。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永远对它忠贞不渝,将它的荣辱置身于自己的利益之前,直至生命尽头......”
将它的荣辱置身于自己的利益之前?!
还直至生命尽头?!
蛊公子很快就察觉到,这道誓言竟然已经在他的丹田之中形成了一个法咒,倘若他违背誓言,法咒就会爆裂开来,而他也会自爆而亡。
看着手中厚厚的一叠账单,蛊公子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他颤抖着嘴唇道:“怎、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以前都不知道?”
古之阳心情轻松地对他道:“这种事情肯定不能传播出去的,要不然堂主之位不就砸手里了,没有倒霉蛋来接手,岂不是很惨?”
蛊公子沉默了,沉默了半晌,他指着毒姑姑道:“那为什么她会知道。”
毒姑姑笑道:“我收了灵石,自然会帮他物色好的下一任堂主的人选,本来古道友看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不想对你下手的,但没想到你却一门心思地相当堂主,只好让你来体验一下了。”
蛊公子:“我现在反悔可以吗?”
古之阳笑眯眯地看着他:“加油!你一定能成功找到下一任接盘侠的,在此之前,师兄我会作为祭祀协助你好好治理炼骨堂的!”
......
东海城之行结束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近日来,东海城的局势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渡血窟窟主血衣散人已经消失了五十多年了,很多人都怀疑她是否出了什么事,连带着也对渡血窟生出了一些不轨的心思,但此次炼骨堂的爆炸事件,渡血窟却表示会对此负责,还提供了一部分的赔偿,足以见得渡血窟的实力并没有退步......”
“炼骨堂的堂主古之阳成功晋升到了化神期,眠川修真界又多了一名化神期的大能,但奇怪的是他却突然退位,自愿成为炼骨堂的祭祀,而堂主之位则传给了他的师弟蛊公子......”
“正道盟在调查吕家灭门惨案时,玄天宫的宁簌簌宁道友不慎落
入了吕家祠堂,发现了一个沾染有魔气的蒲团,在各门派专家的分析之下,正道盟长老们认为吕家灭门案乃是吕家家主一人所为,他偷偷修炼了邪功,导致走火入魔,一人屠遍了整个吕家,正道盟针对此事加强了对门派中弟子的邪功普及知识,让弟子们更深刻地了解修炼邪门功法会带来的危害,引以为戒......”
吕言将《仙门杂谈》上报道的眠川修真界近日来的大事一一读了出来。
读完之后他轻轻松了口气:“还好正道盟没有发现祠堂中的真正真相。”
螭龙苍老的声音从他的脑海中传了出来,他嗤笑一声道:“正道盟那群小辈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说着,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又道:“玄天宫的宁簌簌便是那个极品冰灵根兼天生剑心。”
吕言“嗯”了一声:“正是她和叶拂一同落入了祠堂之中......只不过,在《仙门杂谈》的报道中,正道盟对于吕家灭门案的调查线索,都是来自这个宁簌簌,上面甚至还有一篇针对宁簌簌的独家采访,却只字未提叶拂......前辈是觉得,宁簌簌有问题?”
老者沉吟片刻,然后道:“此事说不好,本座还是认为你那位小师姐身上的问题更大一些,她给本座的感觉很古怪,说不好她在吕家祠堂中是否有什么不一样的发现......”
“那前辈的意思是?”
“她们都是筑基初期吧,过不了多久应该要去万灵阁寻找本命法宝了,你跟着一起去,好好观察一下你这位小师姐,顺便再关注一下这个玄天宫的宁簌簌,若她们真的有什么威胁,便在万灵阁中将她们杀掉好了。”
老者苍老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
“前辈,我此时还处于修为尽失的状态,若突然恢复修为,会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不会,”老者道,“你原本的修为便是筑基初期,而且修为尽失只是服用了特殊毒药的症状,季无渊是认得这种毒的,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解药他应当已经找到了,这段时间,你只需要好好为万灵阁之行做准备就行了。”
“是,前辈。”
......
七星门,天枢峰的一处洞府内。
一名身着青衣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
少女的五官生得极为清冷,眉眼清淡,唇薄而润,一眼望去,让人觉得美则美矣,却太冷了,令人不敢过分去亲近。
但此时的清冷少女却出了一额头的冷汗,细密的汗珠遍布在她的额头上,她抬手轻轻擦拭,眼中也浮现出了压制不住的惊恐之色。
她的衣衫也被冷汗打湿了大半,她剧烈地喘息着,好半天,心绪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少女慢慢地环顾四周,眸中很快闪过了一丝茫然。
这里是她的洞府,而她是七星门掌门季无渊的三弟子,南宫悦......
可是她分明记得,上一秒,尖锐的匕首才刚刚没入她的心脏,为何下一刻,她却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金丹被生生剥离出体外的痛苦仿佛还残存在记忆之中,令她的身体都不住地颤抖着。
她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双手,记忆和感官终于慢慢复苏了,她的修为怎么变成了筑基后期?
她茫然了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好像重生了,重生回了刚突破筑基后期的时候......
不,不对,准确地说,她更像是在突破筑基后期的瓶颈时,做了一场梦,在那场梦里,她经历了自己的一生。
只是那梦却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令她冷汗直流,让她浑身发抖,使她痛
苦不堪。
第一卷【路人甲不会梦到油壳大蟑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