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庚年被困在了这片黑色的竹林之中,纵然这里环绕着死气,但他并不担心:
毕竟从根源上来说,尧庚年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就算这些死气的确可以入侵活人体内来蚕食他们的生命之源,那又如何呢?
他尧庚年压根没有这个,所以他不在乎,就算这些死气已经浓稠得快有实体了,他也旁若无物地行走在竹林之中,左顾右盼着,只为能找到来时的路。
不过尧庚年自己也明白,来时的路估计再难找到了,他现在应该掉头去寻找那个所谓的禅魔裂谷才是正事。
可正因如此,尧庚年才有些犹豫不决,因为他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拉扯着他回头,仿佛先找到言灵儿才是正事。
“……啧,不对劲啊……我为什么要执着着把小狐狸找回来呢?我是怕她自己落单被欺负……?算了,不该想这些的,我真是奇怪,我居然会关心那个小狐狸的情况……”
尧庚年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并及时地打消了自己这个愚蠢的潜意识。
正当尧庚年正准备掉头的时候,他察觉到脚下一软,好像是踩到了什么晦气的排泄物似的。
“……不会真的是什么……奇怪的软垃圾吧……?”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表情立刻变得丰富了起来,他一边缓缓低下了头,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却在看清脚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前被一股力量扯到了一旁的草丛里去了!
“唔?!!”
就算如此,尧庚年也不忘瞥一眼方才脚下的地方,在见到只是一个软体的小动物后,他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尧庚年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人摁住了?
“哎哟,谁呀?”
本着对这位‘伏击者’的基本尊重,尧庚年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叫了一声,虽然他感觉不到疼痛,但叫一声又无伤大雅,万一还能有额外收获呢?
可还没等尧庚年叫完,他的嘴巴就被一张苍白的手掌给摁住了。
“别出声,嘘。”
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在尧庚年身后响了起来,尧庚年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身材消瘦的人锁在怀中。
这人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总之是一脸的衰相,看起来就是一个准死人的样子,可以在深更半夜去吓唬小孩子的地步了。
这种体型的话,是困不住尧庚年的,他想要挣脱是十分简单的。
但莫名其妙被人拉进草丛里躲着,这件事本身就是有些诡异的,尧庚年想了一会就决定按兵不动,静看事态发展。
随后只是过了一会儿,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就从黑色竹林的深处传了过来,尧庚年被这死人压在草丛里偷偷看过去,才发现是一队穿着酷似祭祀的家伙从眼前路过。
“……”
“……”
这群奇怪家伙们在沟通,但说的话尧庚年全都听不懂,只知道他们叽里呱啦说了很多,语速非常快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焦急。
这群人的领头是个男人,从表情上来看,他的情绪应该是特别激动的,这个时候正指挥着身后的跟班们就步履匆匆地在追着什么。
追什么呢?
尧庚年想到这里,移目看向了身侧的神秘人,这个时候身前的那群追击者已经离去了,可这位神秘人显然不准备松开他的嘴。
尧庚年见状,索性就伸出舌头,舔了舔这位神秘人的手掌心。
果不其然,神秘人的表情变化了一番,随后松开了尧庚年:“你生前是什么变态吗?为什么要舔我的手掌心?我看你死了活该。”
“……我要是不舔的话,我们之间可能就不会这么和谐了。”尧庚年委婉地回道。“好了,现在那群人也走远了,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把我拉扯进这个草丛里了吧?”
“我叫谢宁。”神秘人这个时候才开口,只不过这时她的声音从雌雄莫辨化成了女性清冷的磁性声音。“你是鬼,他们是斩鬼师,我救了你一命,你不谢我就算了,怎么还质问起我来了?”
“斩鬼师?”尧庚年一愣,有些纳闷地看向了谢宁。“这是什么职业?我为什么从没听说过?斩鬼师也是修仙者的一种……额,职业分支吗?”
“修仙者?差不多吧,都是修士,只不过修仙者好像是追求寿与天齐,而斩鬼师则是修炼自身,然后专门猎杀我们这种鬼魂。”
“……鬼?”尧庚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你说我是鬼?不会吧?我是有实体的,你不也有么?怎么我们就是鬼了?”
谢宁听完,看着尧庚年的目光更加微妙了,她甚至抬手向着尧庚年的前胸贴了过去——
察觉到谢宁想做什么的尧庚年立刻抱胸后退几步,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脸死相的谢宁,眉头紧皱地问道:“干什么?我是良民,虽然我觉得你可能是个女人,但我也没有到这么来者不拒的地步。”
“……”
谢宁听后,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过了一会后才收回去,沉沉地叹息一声:“我只是惊讶于你这么没有常识,我还以为能留在人间的鬼,多多少少都会知道斩鬼师的存在呢。”
一提到常识性问题,尧庚年立刻就心虚了,他将目光从谢宁的身上移开,并努力笑了一下来缓解尴尬的气氛:“我,我比较宅,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概念……”
“那你这也太没概念了。”谢宁不可思议地盯着尧庚年。
“我这不是在请教你嘛。”尧庚年呵呵笑了一下,努力地转移着话题。“对了,我为什么听不懂那群斩鬼师说的话?我们和他们的语言差别这么大吗?”
“……”
尧庚年问完这句话,谢宁的表情更加复杂且精彩了,到了最后,尧庚年偷偷瞄了一眼谢宁,却发现对方正在用看白痴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完了,更心虚了。
尧庚年咧咧嘴,努力笑了一下:“姐姐,我真的是宅,你看你刚才都救我了,也不介意在给我讲讲斩鬼师的事吧?”
也不知道是被‘姐姐’还是什么牵动了心弦,谢宁的表情又有了一些变化,最终她无奈地看向了尧庚年,缓缓问道:“斩鬼师的事先不提,我倒是想知道,你这样的少年,是怎么死的?”
尧庚年一怔,伸手指了指自己,重复道:“我,我怎么死的?”
“嗯。”
“……额,就是,就是那么死的呗……”尧庚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已经很久都没回忆起自己死去的场景了,可一旦开始回忆,他就难免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与挚友。
一时间,尧庚年的情绪低落了下来,整个人也沉浸在了悲伤的情感里。
谢宁见状也明白尧庚年是一个苦命的鬼,她忽然觉得是自己冒犯了,便走上前去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说道:“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一直以为像我们这种鬼……是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的。”
“……其实也没那么坦然。”尧庚年嘟哝了一声。“谁能坦然面对死亡呢?那些坦然的人早就去孟婆那边喝汤转世了,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鬼,大多都是心有不甘吧?”
“的确。”谢宁认同地点点头,看着尧庚年的目光里也带了些认可的味道。“看来你虽然对外面的世界一问三不知,但还是有自己的个性在的。”
尧庚年撇撇嘴,抬头看向了谢宁:“所以,斩鬼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说话我听不懂?”
“其实我也听不懂。”谢宁摇着头说道。“但我知道,他们是一群以斩鬼为己任的家伙,本来他们不该来到这里的,可不知为何前些日子一道雷劫落下,这里的死气就突然溢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群斩鬼师其实是因为死气的溢出才来到这里的?”
“嗯。”谢宁忧心忡忡地说道。“而且我听说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我们这种小鬼小妖,而是……鬼王。”
“鬼王?”
“你不知道吗?”谢宁一愣。“你还真是……好清纯的一只鬼啊。”
“……谢谢,我知道我很清纯,所以你能不能有话直说?”
“鬼王也就是灾厄,好像是灾厄之神现世了,这群家伙倾巢出动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那个灾厄之神的。”
“……哦。”
“哦?”谢宁有些惊讶。“你这小子,虽然不知者无畏,但你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吧?灾厄之神、鬼王啊?你真的不好奇吗?”
“嗯……”这次轮到尧庚年的表情微妙起来了。“说实在的,不太好奇,对了,问个路啊,我听说这里有一个叫禅魔裂谷的地方,你知道怎么走吗?”
“你去那做什么?”
“我说旅游你信吗?”
“……”
谢宁看着尧庚年的表情更怪了,她没有立刻回答尧庚年,可也没有走开,只是这样盯着尧庚年,看得他浑身都不舒服。
这个时候,尧庚年有些莫名其妙地怀念起柳沉舟了——至少这家伙的鄙视与赞赏都很直接,而不是像这个死人谢宁一样磨磨唧唧。
‘啊,柳沉舟啊。’
尧庚年抬头望天,内心感慨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啊?是不是开着会开宣传我的邪恶呢?虽然你这人天天算计我,但不知道为啥,我突然好想你……’
“阿嚏——!!”
刚出漠下神宫的柳沉舟,就这样又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柳北朝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但最终没敢上前关心。
的确,柳沉舟也不需要柳北朝的关心,他现在心中盘算的是另外一件事。
柳沉舟在收了耀作为自己的仙使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耀之神女天生就是救世主的仙灵,而这个所谓的仙灵,是不占用仙使的位置的。
也就是说,柳沉舟实际上还能再拥有一个仙使来协助修炼。
得知这件事后,柳沉舟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毕竟尧庚年的仙使是凤凰,而他随后又收了临光,自己若是也能另外找寻一头不输给凤凰的灵兽,那么在这方面来说,也算是与尧庚年打了个平手了。
正当柳沉舟琢磨去哪里弄一头灵兽的时候,他就在耀的指引下带着柳北朝离开了漠下神宫,本以为整件事情就顺利结束、可以回清君门筹备开天塔与通缉灾厄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到熟悉的声音。
是言灵儿。
言灵儿与尧庚年是寸步不离的,可这只小狐狸竟然单独来到这里找自己?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柳沉舟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的核心,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柳北朝,吩咐了一句后就先将他支回了清君门,而自己则假装有私密的事要做,兜了一圈、确认柳北朝已经走远后,后才迎向了言灵儿。
“小狐妖。”柳沉舟带着耀靠了过去。“怎么了?”
“柳沉舟,尧庚年他……等等。”
言灵儿也是懂事的,当她看见柳沉舟支开柳北朝的时候就配合着躲了起来,等柳北朝走远后才迎上来,刚想开口,就看见了柳沉舟身旁的耀。
“你把她收了?”言灵儿问。
“嗯,收了。”
柳沉舟并不想让耀与言灵儿有什么接触,他摸了摸耀的头,就将她劝回了自己的元魂之内。
对此言灵儿翻了个白眼:“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和她说两句?”
“你们没什么可说的。”柳沉舟淡淡地回道。“有话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言灵儿见柳沉舟一副‘我赶时间’的样子,也就把耀的事放在了一旁,简单易懂地给柳沉舟说明了一下在南城外孤岛竹林处发生的诡事。
言灵儿的概述很简单直接,柳沉舟也听懂了。
“所以,你帮不帮忙?”言灵儿看着柳沉舟,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怎么这个眼神看我?我看起来很……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有,你的脸很干净,但我看你的心却并非如此。”柳沉舟看着言灵儿,口气冷漠地说道。“你和白听雨,一个去清君门找我,一个来漠下神宫找我,这可真奇怪。”
“嗯?”言灵儿困惑地歪了歪头。“哪里奇怪了,我们一人去一个地方找你,不是最优解吗?”
“找人的话,的确如此。”柳沉舟说到这里,奇怪地看着言灵儿,问道:“可按理来说,我是尧庚年的敌人,我们虽是朋友,但在利益相关的事情上……你该清楚,我们谁都不曾让步,对吧?”
“……这个的确,但……”
“如果你们真的关心尧庚年的死活,为什么不自己亲自进去呢?若是尧庚年当真遇见了什么危险,没准还来得及第一时间赶去支援。”
“……尧哥儿才不会那么菜呢……”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柳沉舟口气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言灵儿。“你和白听雨是一类人,你们嘴上说着要保护尧庚年,但实际上谁都不愿以身涉险,都指望尧庚年能在危境中照顾好自己,然后坚持到你们带着援兵过来。”
说到这,柳沉舟奇怪地笑了一声。
“真‘聪明’啊,小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