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庚年的心情十分纠结,他现在生无可恋地被人背在背上,一路颠簸着向着很明显不是南城的方向前行。
至于他要去哪?
这种问题尧庚年怎么能回答得上来呢?他现在可是约等于被人绑架了啊!!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的蓝天,盘算着一些事情:好消息是他已经成功地拿到了龙轩血剑,而且这柄剑是真的能弑神的,坏消息是言灵儿不见了,他的鬼体也濒临破碎,现在只能寄宿在他人身上苟活。
那么,现在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呢?这具身子再怎么说也是个健康人,可自己的鬼体并不健全,就算能摆脱这个野人的掌控,可不能控制下体的自己,该怎么离开这片森林呢?
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认路。
时至如今,尧庚年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活得有多么的潇洒和自由——他甚至都不需要认路,只需要认识一个大致的方向,然后依靠自身实力冲就可以了。
至于路障?什么翻山越岭不是一个飞就可以解决的呢?如果有,那就飞两次。
“啊啊——”
“啊?”
尧庚年正发散着思维,就听见身下的野孩子啊啊了两声,他将视线从天空中移了下来,困惑地看向了这个蛮力大得离谱的家伙:“你想说什么?我听不懂。”
然后在尧庚年的凝视下,这个野孩子又啊了几声。
最初尧庚年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啊的次数多了之后,尧庚年就发现这些啊是有调子的——在很多个啊以不同的调子和长短拼接在一起后,这居然……好像,大概,是一个山歌?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听你哼山歌的?”尧庚年无语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这个野孩子看了半天,最终说道:“别哼了,不好听。”
“啊啊,啊啊!!”
“啊也没有用,就是不好听!”
“啊啊啊!!”
尧庚年忍无可忍,当即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他抬手对着这个啊啊乱叫的野孩子就是一个头槌过去,并在同时准备好了手骨折的结局。
大不了就是手骨折嘛!能有什么问题,这又不是我的身子!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尧庚年这么想着,就牟足了劲地狠狠锤了下去!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尧庚年这一拳下去,自己的手并没有骨折,反倒是这野孩子的脑门红肿了起来,并发出了“嗷!!”的一声惨叫。
随后这野孩子就疼得撒开了背着尧庚年的手,转而捂住了自己的头,嗷嗷乱叫地抱着被打的地方在原地打起滚来,看起来真的是打痛他了。
尧庚年虽然在这个过程中被人扔在了地上,与地面接触的脊背也被摩擦得生疼,但在爬起来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野孩子后,他突然觉得其实自己可能也没那么疼。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人欺负了的小狗似的。
尧庚年这么想着,忽然就对这个野孩子有了奇怪的感情——说实在的,他好像也没怎么伤害过自己,虽说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的确很吓人,但他后来似乎一直都在保护自己?
为什么会有一个野孩子会这样保护一个陌生人呢?尧庚年盯着还在地上打滚的野孩子,忽然觉得自己没准认识这家伙。
想到这里,尧庚年鬼使神差地就撑起了上半身挪了过去,而那个野孩子好像有感应一样,在尧庚年靠近他的时候就停下了哀嚎的动作,转而捂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尧庚年不说话。
‘坏了。’尧庚年看着这双泛着水光的狗狗眼,心里一凉。‘我忍不住了,这也太可爱了吧?’
可当尧庚年觉得这野孩子十分可爱的时候,二人的视线就再次相交了,而这一次,尧庚年在这野孩子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至于哪里不一样?尧庚年也说不上来,但就只是这一次,尧庚年看着野孩子的双眸,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这样溢满了心头。
熟悉啊,好熟悉啊,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尧庚年想着想着,就对野孩子伸出了手,他想要摸一摸野孩子的头,而对方也明白尧庚年的用意,也伸长了脖子,低下了头乖乖给尧庚年摸。
就这样,当尧庚年的掌心抚上了野孩子毛茸茸的发顶时,他五指插进了野孩子蓬松的发间抖了抖,抖下了一层灰——在灰落下之后,极为漂亮的银色发丝就显露了出来。
尧庚年看着这熟悉的银色,又看了看野孩子的体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就对着他脱口而出道:“师父?”
“啊,啊!”野孩子立刻抬头看向了尧庚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盯着尧庚年看了一会,又开心地点了点头,笑道:“啊,啊啊!!”
“……”
我滴个乖乖,这是我师父?银鳞巨蟒仇铭岳?
我只是去和白听雨闭关修炼了十年而已啊!好像那个萧如梦都混得风生水起了,我这个师父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尧庚年心中惊疑不定,他看着面前的仇铭岳,试探地问道:“师父,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啊啊,啊啊啊,啊!”仇铭岳好像没听懂尧庚年的问题,但他还是很热情地手舞足蹈了起来。“啊!!”
“你啊来啊去的我也听不懂啊。”尧庚年扶额,有些无奈地说道。“师父,十年而已,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啊?还有,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难道这也是你们灵兽的事我少管吗?”
“啊,啊啊!!”仇铭岳看起来完全听不懂这种高深的问题,但他还是很努力地表现出一副有认真听尧庚年的架势,挥舞着手臂,比画着一些尧庚年压根看不懂的手势。
“算了,算了,师父,您别比画了,我是真的一根手指头都看不懂。”
尧庚年摇了摇头,对仇铭岳摆手说道。“师父,既然咱们师徒时隔十年再度相逢,您也别跟我客气了,我想去南城,我去南城要找人,你带我去南城行不行?”
很显然,仇铭岳用另一种舞蹈告诉尧庚年:不行。
“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尧庚年无奈道。“师父,你看看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你就算要我帮忙,你也得先把我弄回原来的样子吧?我这副半身不遂的身子能帮上什么忙啊?”
“啊啊!!”
“师父啊,您别啊了,我求您了,真的,我们要不然就按我说的做,先去南城找言灵儿,等我生活能自理了,到时候您有难,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行不行?”
“啊!!”
“……”
尧庚年两眼一翻白,觉得仇铭岳是真的听不懂他的话,而巧的是,自己也完全听不懂他要传递什么想法,二人的交流就仿佛对牛弹琴,仇铭岳是牛,尧庚年是琴。
这两人的僵持到了最后,以尧庚年实在听不懂仇铭岳在说什么,但他勉强相信仇铭岳不会坑害自己、所以任由他将自己背起来,向着大山深处继续前行为结果落幕了。
仇铭岳虽然个头不高,但他的力量很强,一个人把尧庚年完全地驮在背上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哎,师父啊。”尧庚年被仇铭岳背着,他看着天空有些无聊。“您说就十年没见,咱们师徒二人竟然以这样的姿态重逢,的确有些造化弄人的味道哈。”
“啊!”
“我其实一直想找您和萧如梦还有楚潇潇来着,还有那个师姑,也不知道您和师姑的关系怎么样了,她好像的确需要我的帮忙。”
“啊啊!”
“对了,我和那个东方九霄又重逢了,而且还收了很多的信徒,我想要成神,您说我要是成了神,是不是就可以免去鬼体最终无知无觉的命运了?”
“啊!”
“哎,您都这样了,我其实也不指望您能听懂什么,但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我着实很好奇,还有,在河岸边的尸体,也是您处理掉的吗?”
“啊!!”
“那我就当是您处理掉的啦。”尧庚年轻快地说道。“师父,我出来之后遇见了很多人和事呢,有关于这个大陆的,还有关于那片耀大陆的事,还和柳沉舟一起搞了一个大活,要是柳沉舟那边没意外的话,我现在应该是臭名昭著的坏蛋啦。”
“啊!!”
就这样,尧庚年躺在仇铭岳的背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他出关后的事,而仇铭岳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只是一味地啊啊着复合,竟然硬生生地与尧庚年建立起了一种‘交流’的错觉。
但就算如此,尧庚年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在未了那帮以他为尊的人面前端着架势太累了,跟言灵儿一起去给她讨功德还要防范她的小心思也太疲了,而认识的那些其他人呢?
关系不远不近,远不到客客气气,近不到掏心掏肺,尧庚年总觉得有一层膜隔着,隔着他的真心,隔着他的善意。
尧庚年以为他这辈子都会这样了,他实在太想要一个‘伴侣’了,一个相处起来无压力的人,一个能在一个清凉的夜晚一起纳凉采风的人。
本来这个人有可能是柳沉舟的,尧庚年能从柳沉舟冷冰冰的外表下察觉到他的那颗炽热的心脏,但遗憾的是他们注定殊途。
可是如今呢?
一个只会啊啊叫的仇铭岳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虽然不能人言,而且也听不太懂尧庚年的话,但他用实际行动向尧庚年传递了一种消息:他在乎尧庚年。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乎尧庚年,但都不是发自内心的在乎,都是有利弊的——甚至说仇铭岳也是如此,但现在这个模样的仇铭岳对尧庚年散发出来的善意,是出于本性与本能的。
尧庚年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就躺在仇铭岳的背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安逸与祥和。
风清,日朗,多安逸啊。
此时的尧庚年好像是一个闲游的旅人,他行走在山川大河之间,看着大地无边无垠,看着天空碧蓝如洗,好不自在。
而这等自在,在‘咕噜噜’的叫声中戛然而止。
“啊。”仇铭岳停下了脚步,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扭头对着背上的尧庚年又叫了一声。“啊。”
尧庚年眯了眯眼睛,从仇铭岳的肩头探出了头,狐疑地看着他的小肚子,问道:“你……这是饿了?”
“啊!”仇铭岳胡乱地点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他的肚子也很配合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行。”尧庚年迟疑地说道。“虽然很诡异,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你明明那么高的修为却还会饿肚子……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啊!!”仇铭岳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怎么的,他立刻开心地点点头,转身就扛着尧庚年冲向了林子里区。
期初尧庚年还以为自己的师父又发癫了,但随后他嗅到了空气中的水汽,随着仇铭岳的奔跑,水汽越来越浓,最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居然是一个瀑布!
“我去,银鳞巨蟒不愧是灵兽啊……哪里有吃的哪里就有他啊……”
尧庚年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瀑布与它下面的河流,震惊地眨了眨眼睛——这要是换成他来找,他八成会选择在附近的树上扒拉扒拉,看看有没有野果子吃。至于这种河水?那是万万不可能找得到的!
正想着,尧庚年就被仇铭岳轻柔地放在了地上,随后他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溪流里,看样子是准备捕鱼的。
“蟒蛇还会抓鱼啊?”尧庚年见仇铭岳这么勤快也就没有推脱,他双手撑着地面靠在了一颗树上,就这样坐看仇铭岳在溪流里静待猎物。
仇铭岳的捕鱼技术好不好?尧庚年不知道。
但仇铭岳的耐心肯定很足,只见他站在溪水里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的溪流,好像里面真的有来回游动的鱼儿一样。
尧庚年本来还以为这顿烤鱼稳了,但在漫长的等待后,直至尧庚年的这具肉体都发出了饥饿的‘咕噜噜’声时,尧庚年忽然觉得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仇铭岳还没有动。
他的表情极其严肃,说是在捕鱼,但如果说他是在暗杀什么人的话,这种表情竟然也十分合理。
一种没来由的担忧在尧庚年的心中蔓延开来,他不想继续等下去,只见他双手一样,唤了几根树根缠绕成一个小小的板子垫在身下,控制板子慢慢像溪流旁靠近。
“师父。”尧庚年小心地问道。“怎么了?不是要抓鱼来烤吗?是没有鱼……我靠,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