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临光大陆的魔王,也就是灾厄。
尧庚年从没想过,自己与这个神乎其神的‘天道’的接触,居然是从这么一个交易开始的。
“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去成为魔王么?”尧庚年嗤之以鼻。
“这是你的宿命,你总就是要成为灾厄的,你难道没有注意过么?”天道笑道。“你现在走的路,就是一条血腥的杀戮。”
尧庚年对此无话可说,他犹豫了一下,又反驳道:
“那我也没必要成为临光大陆的魔王,我只是想帮言灵儿积累功德,助她重返天庭罢了。”
“你以为你杀了那么多的人,吞了那么多的畸形裂种,最终会成为一个积德行善的人么?你的心火已黑,注定不会白了。”
“我杀人只是为了自保。”
“那也叫杀人。”
“如果连自保的杀人都要成为邪魔,那么这世上真的有善人么?”
“这就是人心,尧庚年。”
“……”
天道这一番话下来,尧庚年竟无言以对,他这一路成长的确遇见了诸多这样的人,其中甚至包括萧余生的分魂。
——我的元魂残缺不全,我的手段不磊落光明,那么我就是一个邪恶的人,一个注定要成为灾厄的家伙。
什么烂道理,狗屁不通。
尧庚年想到这,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时他察觉到怀里的女孩扯了扯自己,便低下头看了过去。
“哥哥。”萧无名缩在尧庚年的怀中,怯生生地抬头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我感觉……好冷啊。”
冷?
尧庚年一惊。
冷吗?
这时尧庚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乎感受不到冷热了,他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
天道的声音在此刻响了起来:“不用试了,你的感官正在退化,你不会痛,现在你也感受不到温度了。”
“……”
尧庚年虽然知道自己终将如此,但没想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天道又说道,它的声线平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甚至连蛊惑的调子都没有。“你只要成为临光大陆的灾厄,我就送你回来。”
尧庚年接上了天道的话,他盯着面前被自己的尸龙息缠绕的球体,淡然道:
“或者我打败你,逼你送我回来。”
“你大可试试。”
“莫欺少年穷。”
“做不到就做不到,不要用这种优美的词来美化自己。”
“……”
这个天道,嘴巴意外的毒辣呢。
不过它说的的确是事实,尧庚年最狠厉且无赖的东西就是尸龙息了,这个以燃烧元魂为代价的火焰能灼烧万物,甚至能直接烧穿柳沉舟的大世界。
但它面对天道这个能量体?
尸龙息缠绕的时间也够久了,久到尧庚年都开始心疼自己燃烧的元魂了,而这个能量球……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厉鬼之息呢?
厉鬼之息不吃死物,天道只是一团纯正的能量,厉鬼之息是不可能吃的,甚至连吞噬的欲望都没有。
它说得没错,现在的尧庚年,的确对这团纯净的能量体没有任何办法。
尧庚年看着天道,突然笑了一下。
“天道。”尧庚年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么?”
天道显然也没有料到尧庚年会这么说话,它明显停顿了片刻,随后才在意识的层面与尧庚年交流。
“求人?我求谁?我用得着求人么?”
“你现在不就是在求我么?”
“……我没有求你。”
“哦,是么?”尧庚年有趣地收了熊熊燃烧的尸龙息,看着这团纯净的蓝色能量体说道。“你要是能直接控制我,用得着在这里和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么?”
“我这是讲人权,给你尊严。”
“哦,那你其实也不必如此客气,大可过来上我的身。”
“……”
天道沉默了,尧庚年也笑了。
“你们这些神啊,鬼啊,仙啊,其实都是一路的人。”尧庚年缓缓说道。“从言灵儿一言不合就上我的身我就明白了,但凡能站在面前与我讲条件的,都是那我没办法的家伙。”
“……”
“你们这些东西啊……”尧庚年嘴角上扬,有着几分邪性地看着天道,缓缓说道。“就是欺软怕硬,故作高高在上罢了。”
“……”
天道没有回话,似乎是被尧庚年的这番说辞命中了核心。
好半天后,天道才勉强地说道:“那你,是不做了?”
“我会考虑的。”尧庚年耸耸肩膀。“实际上你也知道,柳沉舟想要成为临光大陆的英雄,那么他就一定会把我送上邪魔的风口,我越邪恶,他杀死我的收益就越大。”
“我还以为你和柳沉舟是朋友。”
“我们私底下的确是朋友,但他那个人啊,我明白的。”尧庚年无所谓地叹息了一声。“只要有好处,他是一定会拿的,他就是那样的性格,改不了的。”
“所以?”
“所以我肯定会被柳沉舟推成邪魔,我也相信柳沉舟有这个本事把我变成临光大陆上最邪恶的家伙。”尧庚年说到这,目光就看向了天道,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那我可以勉强为了你不被柳沉舟杀死。”
“哦?为了我?”
“我这个人对生死是没什么留念的,我一定会在言灵儿成仙之后在与柳沉舟决斗,若是死前能成全他做英雄,其实也不亏。”
“……你还真是仁慈。”
“我就是这样一个烂好人,你奈我何?”
尧庚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天道,又说道:
“不过既然你这么求我,那么我就会考虑考虑,不让柳沉舟把我杀了,或许我可以成为临光大陆新的主人,反正都是为了活着嘛,不丢脸,柳沉舟也会理解我的。”
话音落地,天道的能量球似乎亮了一点,好像有了兴趣。
“你有兴趣了?”
“的确,但你要什么作为交换?”
“柳沉舟拥护的天道是你,而你也掌控着临光大陆上几乎所有的修仙者的命。”尧庚年眯眼笑了起来。“我想要的很简单,如果我战胜了柳沉舟,你就把你的权利交给我。”
“我的权利?”
“我知道你有一个收容了所有生灵的那个塔……”
“上古之塔?”
“对。”
尧庚年笑眯眯地看着天道,甚至伸手弹了一下这个圆滚滚的蓝色球体,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看起来并不想成为临光大陆的神,那不如行行好,如果我战胜了柳沉舟,你就把你的权利交给我吧。”
“你想成为临光大陆新一任的领主?”
“临光大陆不过是从耀大陆上分裂出来的一小块孤岛罢了,我既然要成为这个大陆上的灾厄,那么顺手在这个地方成王,不过分吧?”
“……你和之前不同了。”
“我知道,我知道。”尧庚年不厌其烦地点点头。“言灵儿成仙后会答应帮我复活家人,但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确保她不会食言,既然你能够将我从这个世界送往临光大陆,那么……”
“你想用自己的实力来倒逼言灵儿遵守诺言。”
“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们两个还真是谁都不信谁啊。”
“没办法,那只小狐狸太跳脱了,既然有机会,我总得想想办法来防一防。”
“可你在白听雨和言灵儿之间的选择,看起来可不像是防她的样子。”
尧庚年顿了一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回去,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憋了一句回道:
“用你管?”
“我管不着。”天道也心知肚明地回道。“所以,防人之心如此强的你,该如何确保我会遵守规则呢?”
“如果你不遵守,那么你的走狗,我见一个,杀一个。”
“我的走狗遍布临光大陆。”
“那就都杀了。”
“杀了我的走狗罢了,你以为会对我有威胁?”
“你从一团纯粹的能量体到如今能说人话,甚至能交流……难道吃的不是信徒的福利么?”
“……”
天道沉寂了好久,最后沙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香火,神佛必须由人供奉,这个逻辑并不难,难的是相信它是真的。”
尧庚年爽朗地说道。“我和言灵儿在一起很久了,言灵儿就是一个标准的仙人,我观察过她,因此当白听雨说你最初只是一团能量体的时候,我就隐约有过这样的猜测。”
“你就不怕你猜错了?”
“猜错又如何,最多惹你生气罢了。”
“……”
“我是这天地间最有本钱的赌徒,因为我一无所有了,我有的只是荒诞的梦,而这个梦谁也夺不走。”
尧庚年说的没错,而天道也做出了它的选择。
而当白听雨在这个漆黑的小屋内等的昏昏欲睡时,她面前的电茧突然发出了噼啪的声音,然后炸开了。
尧庚年抱着萧无名从半空中轻飘飘地落下,他的神色愉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被折磨了。
“你……没事吧?”白听雨走过去的时候,狐疑地看着尧庚年。
“没事,有什么事?”
“那就好,你看见了什么?”
“我啊,我看见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尧庚年说着就将萧无名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这个小姑娘又成了焦黑的模样,尧庚年摇了摇头,暗自惋惜了一番——多漂亮的姑娘,可惜了。
白听雨狐疑地看着尧庚年,追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只是一些有趣的老东西罢了。”尧庚年没有在这上多做解释,他牵起了萧无名的手,推门准备离开这里。“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我带着这个姑娘,来看看萧余生的过去?”
“你真的没看见什么东西么?”白听雨跟了上去,狐疑地看着面前额外热情的尧庚年,问道。“你看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对啊,我的确变了。”
尧庚年拉着被雷电的焦黑的萧无名,转身对白听雨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我突然知道未来该怎么走了,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不是吗?”
“你?未来?妙不可言?”
白听雨听的稀里糊涂,她刚想追问下下去,尧庚年只是牵起了萧无名的手,走向了房屋外面。
这漆黑阴森的小屋门被尧庚年用力破开,光也因此洒了进来。
光照到萧无名的脸上,她看起来在笑。
“所以,我们接下来去哪?”尧庚年低头,看着身旁的萧无名,柔声说道。
这时,尧庚年只觉得空间扭曲了一下。
再然后,他看见萧无名笑了起来,她伸手指向了前方——
“哥哥,哥哥!”
尧庚年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双瞳漆黑、模样俊朗的男孩举着一个火把,站在他们的身前。
他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是油。
“萧余生?”白听雨惊讶的声音在尧庚年身旁响起。“他怎么会出现在这?而且为什么是……”
还没等白听雨说完,这个男孩就像没看见尧庚年等人一样,他手中拿着火把,直勾勾地走向了房间的更深处。
奇怪的是他手中的火把明明正在燃烧,但他的身周却还是黑的,似乎这些燃烧的东西并没有带来光亮一样。
萧无名见萧余生拿着火把走向了屋子深处,连忙拉着尧庚年跟了过去。
“哥哥,这边,这边!!”
尧庚年被萧无名拉着跟上了萧余生,而白听雨也一并跟了过来。
“你在这这么久,就没有遇见过这种奇怪的事么?”
“没有,从没遇见过,这些怪事都是你来了之后才发生的。”
“难道这是什么幻觉?”
“那也是针对萧余生的传承者、也就是你的幻觉。”
白听雨话音落地,她突然震惊地看着面前:“尧庚年,萧余生,烧了他的父亲。”
尧庚年听后一愣,连忙扭头看向了萧余生的方向。
萧余生此刻正将一把刀捅进了一个男人的心口,男人似乎在惨叫,而萧余生好像在哭泣。
奇怪的是,这一切都是无声的,像一场回放的默剧。
但萧无名却哭了起来:“哥哥……哥哥……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呜呜……”
尧庚年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着萧无名,奇怪地问了一嘴:“什么不是故意的?”
尧庚年这句话刚问完,他就突然听见了萧余生的声音。
“你来了?”
他说。
“看起来你把我这个不该存在的妹妹照顾的很好,你是我的传承者,我只是想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
“希望你,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