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邂逅相逢好,初心各壮志

那淡蕊香红色的裙边上滚着周圈银线腾云的吉祥图案，一头秀发如墨般耀眼，挽了个凌云髻，愈发显得高挑可爱，头上插得珠环银钗也是极适合她气质的，再看那人的脸，双颊微丰，色如凝脂，挺鼻细眉，眉角唇齿边流露着万般风情。

众人除了杜夫人方氏外，其余夫人皆行礼道“杜二夫人安好。”

来人正是杜二夫人张氏。

张氏笑着说“夫人们可折煞我了，我年纪轻，怎么能让众位姐姐们向我问好。合该我向众位问好。”

杜夫人方氏走上前，拉着二夫人对众人说“大家可别被他唬住了，他可是最爱玩笑的。”

众人熟络起来，纷纷向二夫人说，气色好，衣服漂亮云云。说话间，丫鬟婆子已摆上茶果，众人坐下品了一盏茶。后又丫鬟来报说老太太已经用完早饭，先下正和孙子孙女在福瑞堂说笑。

众人起坐说应该去给老寿星拜寿，杜夫人方氏和杜二夫人张氏领着众位夫人小姐去往福瑞堂。

出了院子垂花门，绕过一片罗汉竹，又过一座六角听雨亭，也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看起来要比刚才的院子大些，院子里并不种什么花花草草，只放一两块孤赏石，中间湿透透的长着一些薛荔藤萝，石头下是半尺见地的扁平赏盆，里面游着几尾小鱼，院里通透阳光充足，只是前廊修着像是廊房一样，夏天可摆桌于廊前，乘凉话闲，冬日里也能摆着碳炉子赏雪品茗，倒是极有雅趣。

廊前帘子是卷着的桅杆编成的桅帘子，只是当下拉起，系着，下面垂着一块石头穿的穗子，并着挂鹦鹉，鸟雀，叽叽喳喳的生趣异常。

众人已行到廊前，只听正堂里正一派其乐融融，太夫人是不是哈哈大笑，又有几声莺啼婉转似的说话声，斗着老太太笑。

早有人去内堂通报，杜夫人方氏等待空闲，讲院子里的趣闻，让人不禁莞尔。

一会儿，丫鬟回传“老夫人有请众位夫人。”

众人跟着杜夫人方氏进门。

一进门就是一个小梨木架子的石屏，旁边并摆着几盆旺盛的兰花。穿过石屏，便是个极大厅堂，到不像平常厅堂一般修缮着四四方方，而是周围窗扉众多，一时间打开，四面皆是郁郁葱葱的翠竹，水松，杜若蘅芜，屋内并不焚香，却是一股清香散发。

众人进屋，堂里已无任何男丁，想必是听了丫鬟通传，人已经从后堂离去，不便扰了一众女眷。

只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夫人坐在堂中几前。旁边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立在身旁。

众人向老太太行礼贺寿“恭祝老太太，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好啊，好啊，大家都快起来，别拘着，老大家的快让客人坐下吃茶。”老太太笑着说道。

杜夫人方氏点头应是，说话间，已摆上茶果，杜夫人方氏捧茶捧果，张氏立在一旁，帮衬接洽。

“老身老的眼睛都花了，也不知众位夫人喜好些什么茶果，招待不周的还请诸位夫人见谅。”

众人起身说不敢。又说着一些吉祥话来哄着老太太高兴。

我和母亲坐在众位夫人的末尾之席，母亲依旧紧张的只盯着前方的交际场面。我心不在焉，捧茶喝了一口，是牛乳茶，杜夫人看似大马哈似的性格，到底也是心思八面玲珑，连小孩子不爱喝茶水，也想到了。面前的果子蜜饯，也是京里才有的样式，我趁人不注意轻轻夹了一块七巧点心，一口一口慢慢品尝。

七巧点心还是当年的味道，而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我在这里走神的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前的画风已经变成了杜夫人方氏，挨个走到人跟前介绍谁的夫人，女儿叫啥，多大了，然后那家的女儿行礼，说一些吉祥话，可是这个场面却有点不太对。

如果陵容知道后世有一个名词叫内卷，此刻便是了。各家的女儿行礼，然后说祝寿词，可是祝寿词慢慢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到“福海寿山，北堂萱茂”再到“满酌玉杯萦舞袂，南春祝寿千千岁。”

待到了我，几乎所有的吉祥话都说了个遍。

杜夫人方氏走到我身边“这便是安县丞的夫人和嫡女。”堂前的小女孩像是向老太太耳语一番。甚至拿起了挂在脖子上的哈哈镜打量着母亲和我。

我和母亲起身行个福礼，母亲有些紧张的看着我，我向母亲点点头。

“小女，安陵容，今年七岁了。”我向着堂前的老太太行礼，笑笑。

朗声道“族姑庆八十，来索俳语。更休说。便是个，住世观世音。甚今年，容貌八十岁，见底道，才十八。莫献寿星香烛。莫祝灵龟椿鹤。只消得，把笔轻轻去，十字上，添一撇。”

室里寂静一堂，还是老太太先笑了“你这猴，倒是乖觉，净哄得老太太我高兴。”众人也迎合笑着。

也非我找着词来糊弄事，当下脑海里便是这首了。

老太太又说“听说那个双面绣的小猫扑蝶和大猫遥立的绣屏是你和你母亲绣的，这个我可是喜欢的很呢，绣的活生生的像我的团子和琉璃呢。”

“准备贺礼之前，仔细打听了一下，听说老太太甚是喜欢猫，就比这猫绣了绣屏。还请老太太不要嫌弃，绣工粗糙才好。”我又行了一礼。

“这手艺，不能算得上世间绝有，但是在我们南省算的上有名的了，更何况还是双面绣，安夫人可是真是一双巧手。”这句话显然是对母亲说的。

“太夫人谬赞了，老夫人喜欢就好。”母亲垂着头，倒是显得有些紧张。

周围诸位夫人小姐的注视，极为热切，母亲鲜少出门应酬，此刻定是激动万分。

我握着母亲的手，我此刻平静似无风的湖。激动，面露怯懦之色，是上一辈子的安陵容，就算是上一辈子的安陵容，后来成为鹂妃，面对那些诰命贵妇，面对皇帝皇后都能从容应对，更何况这区区几个人。

我站的更为挺拔，一一应对太夫人的话。

太夫人拿着哈哈镜，仔细打量着我。她慈祥的让我起身。我缓缓退回到坐位上，端坐着，我知道那些视线还在注视着我。

“这些个女孩，都很不错，礼行得及扎实，行走，端坐，说话到不像是我们这儿的小孩子，倒像是我老家的那边的，进退有礼，不像我们家这几个猴，整天就知道疯玩，语言无状的。”

又对身边立着的女子说“静姝，你可要向你这些姐姐妹妹一样知礼才好。”

小女孩行礼对太夫人道“是，祖母。”那个女孩一脸寻味的看向我这边，我则当做没看见。

老夫人笑盈盈道“哎吆，我这老婆子真是老了，只把这些孩子都拘在我跟前，看把孩子们拘束的不行，让她们姐姐妹妹的，都出去戏耍游园才好，没得拘束成个木头美人。”

众人说不敢。

又对着众位夫人好一顿夸奖，才让仆妇丫鬟领着我们十来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去游园。

仆妇领着我们从院子另一侧圆拱门走出，杜府的院子是典型江南府苑，假山亭阁。奇树怪藤，郁郁葱葱，引着一流活水从院里流过，里边游着鱼，栽植着水荇，苇草极富有野趣。

我走在这群官家富贾小姐之后，得一闲趣，看这些山山水水，景色甚是迷人。前头三五成群聊着什么，无非是什么胭脂水粉，那里开了一家珠宝首饰行，更甚有聊那家什么俊朗郎君的，说着说着双耳通红，单纯而又可爱。

那位叫静姝的小姐，在队伍的前头，领着各位小姐逛园子，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疏离。无论是对官宦女还是商贾女，端的是一碗水平的样子，但额角鬓边带着轻微的蹙眉，想必也是觉得杂事厌烦。

过了一座青石拱桥，是红巷过道，邻水靠阴，种植牡丹花圃，只因着秋季，廊台上多摆着菊花盆景，高大的枫树，叶子渐变微红，显得饶有兴趣。

廊台尽头是三座抱怀姊妹亭子，并摆着三四张桌子，座椅，放着茶水，各色点心干果蜜饯，小食杂件等物。

由丫鬟领着入座，官家女子，什么知府长女，多坐主桌与静姝小姐一桌，我则坐在第三桌与商贾小姐一起，是一些比我看起来要比我小一些的孩子，眼里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吃食，我也省的从中周旋，只等着主人家发话。

“各位小姐还请自便。”

我只夹了一块马蹄糕，细细品着糕点，喝着热茶，看着几个小女孩，努着嘴吃东西，我觉得无多大意思，起身让一个丫鬟领着我去更衣。也想着出去走走，透透气。

哪知道三走两走正面碰上杜静姝，看见时，想躲开已经来不及，索性上前行礼。“静姝小姐”我要比她小上几岁，她却显得很是老道，果真从小就从老夫人身边长大，眼界甚高，聪明又沉稳。

她上前略微搀扶我一下“安小姐不比多礼。”

我搞不清她的意图，她俨然一副要和我一同游园的态度，我有些后悔偷偷从亭里溜出来，我静静跟在她身后，等待着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