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众人听闻,一时间欢喜,一时间担忧。欢喜的自是父亲得朝廷赏识,终也没算辜负父亲兢兢业业操劳。担忧的是,从未遇过此间交际,不知如何应付。不敢太热情,恐怕人家说出贿赂之语,也不敢太冷静,又怕督抚大人们说不知礼数。
只父亲说了一句话“少言,少行,做的多,说的多,便错的多,也未免落了刻意二字。”
众人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言行出半分差错。只待父亲“大计”只是了结。
因着此次“大计”考核,皇上甚是重视,督抚大人们也不敢糊弄敷衍,只是按章办事一一考核。
乾元十年秋,只说父亲考核均为甲等,调父亲为处州知府。一时间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前来祝贺的人也络绎不绝。
前面自是有父亲与弟弟应酬,也有夫人小姐前来恭贺,是母亲和萧姨娘应付周旋。我和妹妹只在一旁协助。
章佳樱儿嫌人来人往烦闹不堪,我禀了母亲,只拉了她的手,去了我的屋子,只在庭院石椅上品桂吃茶。
我让了她坐下,只见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小小黄杨木雕空的小匣递给我。
“怎的,这会儿又要送我东西,刚才不是送了吗,姐姐疼我太过了吧。”我笑着接过,行礼谢过。
她拿着扇子拍我肩头“我倒是想多多疼你,只不过这样好的物件我却是没有的。这是静姝让人送来的,只让我亲手送你,好好的贺贺你。”
“你快看看,可还喜欢吗?”
“妹妹在这儿谢过姐姐了。姐姐们送的我自是很喜欢的。”
我拿着那个小匣子,左右仔细打量。只见上面雕刻着蝙蝠游云,牡丹盘枝花的吉祥图案。也细细描着珐琅点翠的装饰,一两只缠银丝的珐琅点翠蝴蝶,因着我拿着正隐隐颤动,阳光下显得愈发的可爱。只是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打开,脸上微微一窘。递到章佳樱儿手里。
“姐姐给我打开吧,我竟不知这木匣有什么机关。”我们两个一起笑。
她说“你看这儿。”
她只指着那牡丹攀枝花处,有一个鸳鸯蝴蝶佩,只轻轻一扭,木匣自开。
章佳樱儿递给我“快看看。”
只见小小的匣子里,放着一汝窑烧制的青月色的瓷盒子,上面用色描画了一枝紫藤花枝,又带着几只滚圆可爱的蜜蜂,一旁自配着金镶翠玉的挖勺。打开瓷盒,一股紫藤香气喷薄而出,又甜,又香,宛如开了一室的紫藤花,沁人心扉。
“这可是什么香啊,怎么闻起来那么甜甜的,可是不是吃的。”章佳樱儿只凑过来闻。
“这是膏香,香气也便罢了,奇在这个儿色如雪凝,倒不大像是我们这儿的东西。这香里,藤花为君,又有些琼花清香为臣,先是藤的香气,慢慢散了便是这琼花的清香了,又用了几种白花儿,研了汁子淘澄净了,蒸了出来。这颜色反倒废了些工夫的。”
“这可算投了你所好了。”
香膏盒子下是一块鎏金镶宝的琉璃怀表,自顾自动着。
章佳樱儿看了也不禁称奇“咱们也不是没见过这自鸣钟,只是没见过这么精巧的,倒是显得家里的物件,愈发的笨重了。”
“这物件忒奇了些,还是放起来的好,没得让人打眼。”
章佳樱儿点点头“很是呢。”
转而又说“可是真的应了那句话,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下,你也要走了吧,偏偏只留我自个儿在这儿,当真是无趣。”
“姐姐可真是待烦了这儿,我告诉你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
“姐姐何不相中了哪个地方,找个好姐夫,嫁了去,日日和姐夫吟诗作对不就不无聊了。”我只笑。
“哼,你这个烂了嘴的,我当你有什么好的象牙要吐,果真才说了几句正经话,现在又要打诨了。今个儿,我定要撕了你的嘴,让你再也吐不出象牙。”她说着,用手指作势捏我的脸颊,我只是笑。
十一月初六日,父亲任上的事务,均已交接清楚,只带一行小厮先去处州上任。
我们家虽然不甚大,到底各样物件,仆妇田庄等事,也都得一一安排。母亲和萧姨娘都忙的手脚不沾地。
弟弟仍旧去他师傅庄子上,学习文章,通达经济仕途。自是不提。
这宅院,原是前些年置办的老宅子,并不打算卖出,按照父亲的话来说“总是要回来养老的,那时再买,岂不折腾。况这也是住惯了的,留下些人看家便是了。”
直到十七日,诸多事务打理妥当,又让人看了祟书本子,只二十一日才启程上路去处州府。自是有各自亲从者相送。
处州府,在松阳县西南方向,二十多里路。行程不敢太快,只怕车马颠簸,母亲,姨娘和妹妹她们要受不住。只沿着官道慢慢行着。
二十八日午间方到处州府,自有先来的府中管事仆妇,来接应进了城中。街道门市林立,路也都用青砖铺就,干净异常,也端着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入城又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府邸,面阔四间之余的衙门上,只书“处州衙门”。
这座衙门经了两朝,建筑自保留了,前朝与现在的建筑风格。中轴线两侧左文右武,前堂后寝,单檐硬山式的样子。
我和母亲,姨娘和安陵玥,安陵瑶下了马车,大门并不打开,只打开左边角门,自有仆妇抬了小轿。
进了门,各是照壁,照壁呈凹型,用青砖石砌成,砖上有“处州城府”“处州府”的砖铭。
照壁前左右侧自有“吴三公”与“玉娘坊”。只是为了纪念“吴三公”发明养菇,造福一方百姓福祉的事迹,更有他写的诗词。“玉娘坊”则是赞其女子忠贞不渝的高尚情操,一旁自有玉娘写的词曲《山之高》“山之高,月初小。月之小,何姣姣,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忧心忡忡,其何以堪。······”端着是情真意切。
大门前筑女儿墙,两侧是八字墙,墙体内各嵌石碑四通。
进入则是面阔三间,进深两间,拱券式大门,便是仪门。我抬头看,仪门形制同大门一般,唯前坡内侧檐部采用木钩卷棚。
仪门,为礼仪之门,凡是新官到任,至仪门下马,由迎接官员迎入仪门内。嘉庆大典,皇帝临幸,宣读圣旨或举行重大祭祀活动,也要大开仪门。
仪门之后便是大堂,它面阔五间有余,进深三间,是第三进院落。檐下置斗拱,斗拱疏朗,梁架奇珍,明亮宽敞。
大堂是开读诏书,接见官吏,举办重要仪式的地方。堂中设有公案,两侧列有“肃静”“回避”及其他的仪仗。
大堂之后便是二堂,是衙门长官处理一般公务的地方。现下自有官吏在,我们多为内府女眷,只从隔院一旁的花廊上绕过去,只是地方狭小,众人只下了轿子。各自笑着往前走。
穿过花廊便是三堂,是接待上级官员,商议政事,处理公务及燕居的地方。
堂后便是花园,一汪池水流过,穿假山,过拱桥,绕雨亭。其间自是山石玲珑,树木葱郁,奇花异草,虽已是秋天,却也葳蕤生趣。
一众女眷从花园过,又经一斗檐镂空廊,廊前也植芭蕉,杜鹃等物,看似隔断却风景自从镂空的墙窗透过,很是别致。廊的尽头便是一个暖阁,里面各设盆景,桌椅,多宝阁等物,正中桌椅后是一黄木镶嵌青瓷的屏,那屏只穿梁顶壁,自有仆妇领着,穿过屏,便是内宅了。
府庭为一四合院,由宅门及左右门房,左右廊坊和后堂组成。
后堂东有偏房,其东南侧有一轩阁,名为“听风轩”或许因其侧一片竹林,风吹过自有树叶婆娑之音。北侧偏植数十株桃李树,也有一房舍便称为“成蹊”大约是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
后堂西南有一花厅,四面皆由活门所围,一时打开,四面风光可皆览于眼下。
转西自有一舍,邻一潭,潭里种些莲藕等物,这舍便称“爱莲居”。
后堂北为“静舍”舍后隙地里有一菊圃,种些菊花桂花等物。其他便是些耳房,廊房为府中奴仆所住。
众人极有兴致的游完园子,各自选了住处,母亲住了后堂正院,萧姨娘住了后堂边的偏房。安陵瑶和安陵玥选了“听风阁”和“成蹊”,我便住了“爱莲居”又觉得的名字不好,忒俗气了,重新换了匾自己写了“微雨”。
各自选完住处,收拾物件行礼各自睡去,自是不提。
第二日,午间时才起,想必是昨日又赶路,又游园子累着了,只是蔫蔫的不想动弹,身上略有些酸痛。
青芜捧着一束新撷的花儿进来,只拿一只汝窑瓶插着。
我看了,只说“怎么插到那个瓶子里去了,插别的花也罢了,只是这菊花和它不配。”
她当下立在那里,不知如何。青芜是府里新采买的丫头。家里原不是这边的,只是家里遭了难,父母俱亡,只剩一兄长,只怕养不活,她八九岁大小的模样,因突遭变故也不太爱说话,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只静静的侍立在一旁,不想其他丫头那样四处打量,我觉得合眼缘便要了来,她此刻呆呆地反倒有些可爱。
我拿了香片木,放进《小窗幽记》我看到的那一页,起身走到她身旁,轻声“你采的花儿很好,半开着,插到瓶里还能开好些时候,只是这瓶子用的不对,天青色的瓶配淡黄色的花,反倒让人觉得瓶子更好看了。”
我拿起剪子,剪去黄叶杂脉,笑着对她说“你只把那边几上,那个土陶的大瓶拿来。”
她点头去了,拿来那瓶放在桌上,又倒了些水,我把几只菊插了进去,又让她看,她笑“小姐,这菊花果真显得更好看了呢。”
“只是单单看菊,却也未免单调,你去园子里,剪几枝松来。”
她兴冲冲的去了,这时茜云捧了东西进来,只笑“这丫头,今个儿是怎么了,兴冲冲的跑园子里去了。”
“没什么,只是让她采枝松来配花,她和你很像呢,都是爱花儿之人,爱花之人,内心多为良善。你可要好好的教她,不必让她做哪些杂活儿,近身伺候的事儿也让她学学。”
“那她可是得了您的眼缘了,她虽有些木木的,但贵在懂规矩,不爱说那些闲话的,倒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