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拘留期结束, 唐强军被释放了。
出了派出所的门,他在马路边上站定,抬头看一眼太阳, 很快又像是被灼伤了似的抬起手遮挡阳光。
已经过去七天了吗?
这段时间以来遭受的打击太大, 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
警察把他被捕时收缴的手机和钱包还给他,只是手机已经没电, 暂时不能继续使用了。
唐强军也不在乎,甚至不关心现在是几月几号,招招手打个车, 疲惫的坐进去,报了自己家的住址。
地点到了,唐强军从车上下来, 紧接着记者的□□短炮就伴着闪光灯探到近前。
“唐先生,对于最近的新闻,您有什么看法?”
“您能谈一下跟养子生母的真正关系吗?”
“事到如今, 您能否诚实的告知大众, 唐勇安先生是否就是您的亲生儿子?!”
“您到底是单纯的被骗了,还是婚内出轨搞出了私生子,带回去想叫原配接盘?!”
这一个个的嘴里冒出来的是问题吗?
这他妈都是刀子, 毫不客气的直往他心脏里边钻!
唐强军疲惫极了, 无力极了,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回家关上门好好睡一觉。
对面记者们嘴唇张张合合, 他谁都没有搭理, 面无表情的到了家门口, 开门之后第一时间从里边把门锁上,隔绝了门外的嘈杂与提问。
他太累了。
长舒口气, 唐强军经由天井进了屋,打眼一瞧,脸色就变了。
屋子里边乱糟糟的,活像是遭了贼,衣柜里的衣服都被翻出来,胡乱的堆在地上,桌椅的位置也都被挪动过了。
唐强军心头涌现出一个不妙的猜测来,快步走进卧室,就见这里边比客厅还要乱,床头柜的抽屉都被抽出来了,床板也被掀开,有可能藏钱的地方都被撬了一遍,搜刮的干干净净。
之前压在床头柜最底层的银行卡已经不见了,再看床底,空罐头瓶子里边塞的几万块应急现金也不见了踪影。
唐强军深觉悲凉。
这不就是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吗。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打电话报警,要命的是手机还没电了,充电器也不知道被盗贼翻到哪儿去了。
唐强军在心里连骂了三声晦气,满面乌云的出了门,问蹲守在门外的记者:“用一下你手机!”
他说:“我手机没电了!”
被问的记者颇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一边把手机递给他,一边跟机关枪似的不住地发问:“你要打给谁?养子的生母吗?你有时间吗?我们约个采访吧,不是白采的,我们可以给钱——”
紧接着他就听见唐强军对着手机那边说话,声音难掩愤怒:“公安局吗?我家里遭贼了!”
……
“现场勘察的结果就是这个样子的。”
负责的警官说:“我们调取了附近的监控,确定这几天没有生人过来,又对比过指纹和脚印,确定翻箱倒柜拿走现金和银行卡的人就是你的养子唐勇安。”
唐强军坐在天井地面上,呆滞如一只木鸡。
警官见状都有点同情他了:“我们在客厅的沙发底下找到了你的充电器,连接到手机上以后,发现就在四天之前,你的手机陆续收到了十几条转账信息,你名下银行卡里边的钱都被转走了,联系银行那边,说那几笔钱转入唐勇安的账户之后,他很快就以现金的形式取了出来。”
唐强军没做出任何动作,也不说话,宛如
行尸走肉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警官叹了口气,半蹲下身,尝试着跟他沟通:“这件事情吧,不能简单的用盗窃来界定,毕竟你跟唐勇安是父子关系,即便他只是你收养的孩子……”
“啧,”想起最近沸沸扬扬的新闻,他顿了顿才说:“话又说回来,你跟唐勇安究竟是不是亲生父子,大家都觉得很模糊,薛定谔的亲生父子,我可以这么说吧?”
唐强军仍旧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警官见状也是无奈,又说:“不过他已经成年了,完全能够承担刑事责任,如果你坚决要告他,也是能告到的,现在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唐强军听到这里,麻木的面孔上总算有了些许表情:“告。”
他的声音太低,警官没听清楚:“什么?”
唐强军猝然笑了一下,大概是太久没说话,嗓子有些沙哑,他咳嗽了两声,聚集了气力到喉咙里:“告!”
他面容扭曲,满口牙咬得咯咯作响:“为了这个小畜生,我这辈子都毁了,他还想花着我的血汗钱逍遥自在?做梦!吃牢饭去吧!”
含辛茹苦养大他,结果这狗东西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
警官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真告啊?”
唐强军铿锵有力道:“告!”
旁边鉴识科的两个人忍不住低声议论:“破案了,不是亲生的。”
“就是不知道是头脑简单被人骗了,还是被劈腿对象绿了无脑接盘。”
唐强军被刺痛了,他愤怒的投射了两道死亡射线过去。
带队的警官见状拍拍手:“成了,干事去,别墨迹了!”
苦主都说追究到底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抓人呗。
人当天就抓回来了。
主要是唐勇安也没想过跑。
他又没念过几天书,根本不觉得这事儿性质有多严重,他的名字在唐家的户口本上,他就是唐强军的儿子,儿子拿爹的钱,这能叫偷吗?
然而警察告诉他,算!
于是唐家父子又双叒啜上头条了!
#唐强军养子唐勇安以盗窃罪被批捕#
吃瓜群众:“……”
啊这。
一整个呆住了。
“昨天:不会再有比唐强军寻衅滋事被拘留更好笑的事情了!
今天:对不起,是我见识浅短了。”
“都说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爷俩咋回事,父子各自飞了?”
“笑死,薛定谔的父子。”
“不过从唐强军送他进局子看,实锤了,是假父子!”
……
办案的警察把追索回来的财物返还给唐强军,大半的钱款都物归原主,只是被唐勇安挥霍掉的那几万块是没法再回来了。
唐强军专门咨询了办案警察,这种涉及大额钱款的盗窃罪,大概会被判处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
听到这个数字,他有种出了一口恶气的痛快。
只是与此同时,也愈发懊悔于自己从前的愚蠢与被蒙蔽之下所做出的选择。
他是不是失心疯了,怎么会全盘相信张雪梅的说法,毅然决然的收养了那个小杂种?
他怎么会为了那个小杂种动手打亲生女儿,毁掉了自己本该圆满的婚姻和家庭?
现在也是因为那个小杂种和那个表子,他原本顺遂的人生被搞得一团糟!
新闻爆出当年的真相之后,唐强军就被停职
了,就在装垫儿台发布声明肯定真相之后,单位正式宣布将他开除。
工作没了,妻离子散,声名狼藉,人人喊打。
这下子,他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唐强军在家里喝了一宿的酒,醉醺醺的给邓爱华打电话,这边打不过去,又继续给萧绰打。
这俩人老早就把他拉黑了,电话当然无法接通,唐强军也不气馁,第二天清早起来把自己收拾的像个人样,砸钱买了各种贵重东西,大包小包的提着往邓父邓母居住的小区那边去。
只是他连门都没进,就被拦下了。
邓家人老早就跟物业说过了,拒绝跟唐强军见面。
打电话没人接,找上门没人见,唐强军被逼得没办法,就找回了最古老的方式,写信。
第一次收到的时候萧绰还不知道是他,展开一看,就见唐强军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说后悔了,说想她和邓爱华,说他想起当年那些事,狠狠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说他的一切——房子也好,存款也好,都归她继承。
萧绰:不是很需要你这背后无路之后退而求其次的施舍呢!
她都没叫邓爱华知道,直接把信给烧了。
唐强军左等右等都没接到回信,心里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前妻也好,女儿也罢,她们都冷了心,怎么都不想再跟自己有所牵扯了。
因为这件轰动全国人民的事件,唐强军完成了全国性的社死,单位那边没法去了,同事也都断了联系,妻女如同陌路,老家……
老家那边更加闭塞,这要是回去了,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他工作了三十多年,总有些家底在,再怎么不济,也还有一套二环内的房子呢,只是人活着所追求的并不单单只是吃喝,还有精神上的慰藉与安抚。
唐强军想用房产和存款来打动女儿,因为他觉得女儿会想要这些,也是因为,这是他此时唯一拥有的筹码了。
只可惜,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在唱独角戏。
而比众叛亲离更糟糕的是这件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宋家的人就名誉侵权一事正式对他提起诉讼,不仅如此,宋琦甚至公开发声,让他阐述当年宋铭牺牲的整个过程。
这些年唐强军一边对宋家的避之不及,一边又收养宋铭名义上的遗腹子,这两种行为之间的矛盾本身就令人生疑,网络上甚至有一种说法——备不住宋铭烈士当年受伤牺牲,唐强军不是作为被救的人存在,而是幕后黑手!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再想调查肯定是难了,然而唐强军又一次遭受到来自全国的口伐笔诛,却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他本来就是一个极为好强又爱脸面的人,事情发展成这样,于他而言真是比凌迟还要叫人难受。
事情的后续萧绰没有刻意关注,只是在宋家打赢名誉侵权的官司之后请他们在首都吃了顿便饭一叙,之后又亲自送他们去了机场。
事到如今,真就是应了那句话: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用来形容唐强军和宋铭烈士再合适不过。
就在萧绰以为之后唐强军会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终结这一生的时候,他出乎预料的又一次上了热搜,还是跟张雪梅一起。
张雪梅死了。
死在唐强军的家里。
大概是心死了,他连收拾残局跑路的心思都没有,事后自己打电话报了警。
网络上热度爆掉是理所应当,萧绰也扫了一眼警方的通报,说今天下午两点左右,被害人持刀来到唐某军家中,因与丈夫离婚和唐勇
安被判刑一事与嫌疑人产生争执,继而大打出手……
行吧,萧绰想。
这个故事由这个女人开始,也该由这个女儿结束。
所谓的有始有终。
……
吕雉刚一睁眼,就觉面前天光朦胧,鲜红一片,略一定神再看,才发现那并不是红色的天,而是因为自己穿着喜服、顶着盖头。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微微合上眼睛,甚至能够清晰的分辨出来者几人、几瞬之后到达门前。
五,四,三,二,一。
门被人从外边打开了。
紧接着就是中年女人急切中难掩不安的声音:“况氏那边儿还没来人,再等等,再等等——”
吕雉自是闭口不言,而身边早有婢女急躁不已的开口:“马上就到吉时了,怎么还不来?已经过了迎亲的时辰了,若是连拜堂的时辰都误了——况氏一族欺人太甚!”
周遭又响起几道细碎的抱怨声。
而吕雉也在这时候,知晓自己究竟是进入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分配到一个什么人设。
苦情虐文女主。
今天是她成婚的日子,但她的丈夫况天决已经注定无法前来。
他抛下她和满堂宾客,去救他的师妹了。
况天决的师傅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他,这师妹也就成了他的责任,而一直爱慕他的师妹在听说他今日大婚之后,任性的玩起了失踪,并且留书一封,倘若午时没有在幽花谷见到师兄,她就举剑自刎。
况天决就去了。
他倒不是全然的没有脑袋,临走之前留书一封给心腹,叫心腹将事情原委告知未婚妻和岳家。
但是很不巧,心腹也是个对他爱而不得的女子,为了破坏掉这桩婚约,叫他的未婚妻颜面扫地,瞒下了这封书信。
明明是四个人的游戏,悲剧的只有女主自己。
呵,男人。
吕雉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影响我拔剑的东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