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缘之所至

今天是花灯节，青吟一大早帮我梳洗时嘴里便一直念叨这事儿，虽然她没直说，但是我知道这小妮子是想出去玩儿了。

这几日来忙着和慧敏郡主的大事儿，几乎连院门都没有出，青吟这活泼的性子，怕早就想出去闹腾了，想来事情有了进展，稍微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便允了她晚上一起去花灯节。

要说这越城的花灯节还真是热闹。街道两边布满了花灯，夜晚恍若白昼，街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来往往，手里都提着花灯。感觉有人在拽我的衣角，低头一看，是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我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小娃娃抿着嘴，小脸通红，低着头不说话。

我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小娃娃，你怎么了？”

青吟本来在小摊面前挑选花灯，见我迟迟没有跟上来，便回头来找我。

“呀，哪儿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娃娃。”青吟伸出手去捏小娃娃的脸，小娃娃一脸嫌弃地躲开。“不要捏我，还有，我不叫小娃娃，我叫彩彻。”

青吟收回手，望着我：“这小娃娃真……”

小娃娃嘟起嘴抬头望着青吟，青吟干笑两声：“呃，嘿嘿，可爱，可爱，真可爱。咦，那花灯真好看。”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我看着这丫头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手上有软软的触感，回头一看，小娃娃拉着我的手，瘪着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爹爹不见了。”

我思忖原是跟爹爹走丢了，双手托腮问她：“那彩彻的爹爹是在哪里跟彩彻走丢的呢？”

小娃娃学着大人的模样皱着眉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彩彻不记得了，但是爹爹说过，要是跟他走丢了，就到那边的桥上去找他。”她用手指了指街道的那头，我极目望去，除了漫道的花灯，远处的亭台楼宇都看不真切。

“那我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我拉了拉她的小手。

“嗯。”小娃娃点点头，紧紧回握住我的手。

青吟提着花灯，表情十分哀怨，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甚是可爱，可脾气却也古怪，这才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拒绝了青吟的捏脸、摸头、拉手等一系列示好。

“彩彻不喜欢让陌生人碰我。”小娃娃一本正经。

青吟也撅起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那阿沅姐为什么就可以碰你？”

我低头看着这小人儿：“嗯，这问题我也想知道。”

“因为姐姐不是陌生人。”

这一下我就好奇了，这么粉雕玉砌的娃娃我如果见过，必定会记得，可我印象中并没有见过这小孩。

小娃娃瞪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姐姐，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我蹲下身去，小娃娃立马趴在我耳边小声说：“因为彩彻的爹爹喜欢姐姐哟。”

我看着这小孩一脸认真的模样，笑意攀到嘴角。“原来是这个样子呀，那彩彻怎么知道，你爹爹喜欢姐姐呢。”

“因为彩彻在爹爹的书房看到了姐姐的画像啊。”

“画像？”

“嗯！以前苏三哥哥带我听过一出戏，戏里讲一个书生爱上一个女鬼姐姐，就偷偷画了她的画像，时时观摩。苏三哥哥说，男子遇上喜欢的女子，大抵都会如此。”小娃娃瞪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用郑重的语气跟我讲着。

青吟不知什么时候也蹲了下来，托着腮说：“嗯，你这苏三哥哥分析的真有道理，韩侗就有拾忆姑娘的画像，天下男子爱慕女子的方法果然都是一样的。”

小娃娃像是得到了肯定，略带激动地转过头和青吟进行了一番眼神的交流，我蹲在这儿看着这一大一小俩娃娃，心里不觉好笑。

“彩彻。”有男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似乎在哪里听过。

“爹爹！”眼前掠过一阵风，小娃娃呲溜一下跑了出去，我转头看着这孩子直奔向一个身着绿衫的男子。

“居然是他……”我暗想。

我走上前：“莫兄，未曾想竟能在这里相逢。”

莫轩一手抱起彩彻：“缘之所至。”

彩彻在莫轩的怀里扭动着：“爹爹放我下来，彩彻可以自己走。”

莫轩敛起笑容看着彩彻：“出门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彩彻揪着莫轩的领口，埋着脑袋。

“彩彻很聪明，知道走丢了，要去约好的地方找爹爹。”我伸手摸了摸彩彻的头，彩彻立马瞪大了眼睛，狠狠点头，继而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望着莫轩，“彩彻很乖，没有跟不认识的人走哦。”我笑意更浓，轻轻捏了捏彩彻的脸。

抬眼发现莫轩正看着我，眼中的情绪我看不分明，彩彻在他怀里闹腾着要下来，莫轩将彩彻放下，叮嘱了几句，彩彻糯糯地保证不再乱跑后，就一溜烟地跑到青吟那里，跑之前还对我眨了眨她水灵灵的眼睛，我不觉好笑，这小娃娃真是鬼灵精。

青吟和彩彻走在前面，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儿在各个小摊前蹿来蹿去，我和莫轩慢慢地跟在后面。侧头看莫轩，他的目光落在彩彻身上，眼里是我未见过的温情，莫轩回过头来：“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回过头看着前面的彩彻，“彩彻的娘亲呢？怎的不见你们一起出来。”

“过世了。”耳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我唐突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妨，除了我和苏三，彩彻从不让其他人碰她。”

“嗯，彩彻说过。”我暗想着莫轩这话题转得真是生硬。

“刚刚你碰她，她并没有抗拒。”

“嗯？”转头看着莫轩，他没有回头，但从他上扬的嘴角，我感觉得到他心情不错，“彩彻说在你书房见过我的画像。”

“哦，原是这样。”

“你不觉得，该解释一下？”

莫轩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下来，伸手摆弄面前的小玩意儿：“白姑娘觉得呢。”

“总不会是真的思慕于我，睹画思人。”我轻笑。

莫轩没有回应我，自顾自地拿起一支纯色的玉簪细细把玩。

老板在一旁搓着手，脸上堆满了笑容：“令夫人戴这支玉钗再合适不过了。”

“这玉钗的确精巧别致，不过店家可是眼拙了，我可不是这位公子的夫人。”

话音未落，胳膊猛地被莫轩一拉。“小心。”

我回头看，身后有一辆马车刚刚过去。“看车厢的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我喃喃道。

“是梦仙楼的花魁连翘姑娘。”莫轩松开我的胳膊。

“你倒是清楚，不知这连翘姑娘是何妙人。”

耳边似有笑意，我抬眼看他，只见他略带青黑的下颔和扇动的睫毛，我将距离拉开，抱胸看着莫轩：“莫兄为何笑？”

莫轩把银两递给老板，将玉钗递给我，我看着玉钗，挑了挑眉，并未伸手接下。

老板像是不嫌事儿多地接话：“这位相公怕是惹了夫人不高兴，我这里胭脂水粉应有尽有，买来送夫人讨个开心再合适不过。”莫轩点点头，伸手作势又要去挑选胭脂。

“老板，今日就先不买了。”我瞪了莫轩一眼，顺势拉住他打算拿胭脂的手，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前走。

青吟和彩彻蹦蹦跳跳地拿着花灯过来。“阿沅姐，你看这个花……”青吟突然瞪大了眼看着我身侧。

“花灯？花灯怎么了？”我一脸茫然。

“姐，你们的手……手……”

“手？”我低头，发现彩彻站在我和莫轩中间，直愣愣地盯着我和莫轩牵着的手。

我赶紧将手放开，想要解释一番：“莫兄，我……”谁知莫轩自顾自地弯腰抱起彩彻，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彩彻转过头来对我明媚一笑。

花灯会后，莫轩送我们回府，彩彻已经在他怀里睡熟。半道上有一个年轻男子来寻莫轩，想来是彩彻口中的苏三哥哥，他跟莫轩耳语几句后，莫轩将彩彻抱给他，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了。到了香叶会馆门口，青吟连打了几个哈欠，说是困了，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白姑娘，方才还未回答你。”

“什么？”

“前段时间，我的宅邸附近一直有人在暗查什么。”他将手背在身后，“那人我见过，是你的朋友。”

“你是说韩侗？不错，我的确授意让他刻意探查你，不过我本意是想佯装中计，怀疑于你，进而引蛇出洞，并没有想对你做什么。”我一脸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

“嗯，此事我已经查清了，彩彻在我书房看到的画像便是我派去的人探查到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我眼波微动，“你就不担心，我有所图谋？”

莫轩看着我，微微眯眼。“不知为何，我觉得你不会，”他抬头看天，“起风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乌云匆匆掠过月梢：“是啊，看来要有一场大雨了。”

“你畏寒，进去吧。”

收回目光，我微微颔首，抬步走上阶梯，踏完最后一步台阶，回头看，莫轩已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