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大放送,补上昨天的,每天两章,今日更四章~
是被晨光唤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莫轩的肩头,身上披着大氅。
我不动声色地坐直身子:“怎么不叫醒我。”
“本来也无事。”莫轩轻微地动了动胳膊,我装作没有察觉。
“什么时辰了。”我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递给莫轩。
“快辰时了。”
“玉前辈该起了吧。”
话音刚落,玉宗棠就出现在院中,想来是来制药的。
“玉前辈。”我在屋顶唤他。
“你们俩在屋顶做什么?”
“玉前辈,您瞧那架子上的是什么。”
玉宗棠闻言便凑到架子前看:“你,这,这,这是月翎草?你们真的采来了?”
“你别激动,我下来跟您说。”我猛地站起身,却没料到在屋顶坐了一夜,腿已经麻木了,一个踉跄,瓦片都踩滑了。
莫轩一把托住我的后腰,站起身来,我微微靠着他。
“你慢一点。”莫轩皱眉。
我干笑两声,示意我想下去。
“抱紧我。”我还未回应,莫轩便搂着我飞身下了屋顶,我死死地拽着他的腰带。
落地轻盈,我松开莫轩,走到玉宗棠旁边,拿起月翎草对他笑意盈盈:“玉前辈可还记得,您说过的话。”
“什么话?”
“您说过,只要有月翎草,就能保彩彻平安。怎么,医仙难道对自己的医术没有把握?”
“那是自然。不过,这月翎草,你们究竟是如何采来的。”
我一时无话,突然想起还有这茬事儿要解释,心里蓦的有些慌乱。
“我们自有我们的办法,而医仙也只需做好你要做的事情。”莫轩突然插话,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眸中带着些许暖意,似乎是在对我说,别怕,有我在。
万事俱备,接下来便是为彩彻祛毒了。
玉宗棠说,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施针,但是司方学艺未精,恐无法相助。
“那不如我来助前辈一臂之力。”
“你?这针法可不一般,白姑娘虽是行医之人,但也怕是难以掌握啊。”玉宗棠捋了捋他本就不长的胡须。
“小女子学医数年,虽说不上能术精岐黄,但大抵还是要比司方小弟经验丰富些。”
“前辈无需多言,我相信她。”莫轩突然从围廊里走出来。
玉宗棠与莫轩对视了一眼,终是转身走进了为彩彻施诊的屋子:“既是如此,姑娘便随我进来吧。”
进去时,我抬头看着莫轩,目光坚定:“放心。”
莫轩抬手抚上我的鬓发:“我等你们。”
我微微侧头,莫轩的手僵在半空中,我转身进屋将门关住,亦如关住我半掩的心门。
和我预料的一样,玉宗棠果然还是用了蒸疗加银针之法,辅以月翎草做药引,彩彻体内的毒算是排尽了。但她身体尚且虚弱,还需好好将养个把月,将元气补回来。
而我也知道,只要参与诊治,玉宗棠就必然会怀疑我的身份。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彩彻的命相比,我的事情也就不值得计较了。
果不其然,是夜,玉宗棠遣司方将我唤至他的清风苑。
“说吧,你是谁。”玉宗棠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我未答话,我们就这样静默的站着。
良久,玉宗棠转身看着我:“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由我来说吧。”
明明是畏寒的体质,我却感觉到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或许是知道接下来他所说的话,是一段我不愿重温的记忆。
“我有一师妹,名白慕琊,号医圣,不知你识不识得。”
“医圣的名号如雷贯耳,我自是听闻过。”
“只是听闻过?却不知姑娘又是如何听闻过家师亲传给我与师妹的十二路针法?”
我一言不发,默默地等待着,仿佛被人一层层剥开,生疼生疼的。
“早年间,我曾到师妹处游历,她同我说,收了一个极有天分的女徒儿,唤做白齐欢的,你只说,是不是你?”玉宗棠虽是问我,可语气里却充满了笃定。
我深吸了口气,缓缓跪下,额头触在冰冷的石地上:“不肖徒儿白齐欢,叩见师叔。”
“果然是你!”我听见杯盏触地的声音,破裂的碎片划过我的脸,冰凉的。
“我只道是师妹一家都在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了,却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活着,呵,活着也好,你来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师妹素来妙手仁心,江湖之上谁人不称赞一声,却不想竟遭此灭顶之灾,我思来想去,怕是救了你个祸害给师妹引来了杀身之祸。你要是死了,那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师妹一家惨死,而你居然还活的好好的,难道你就不羞愧吗?”
我止不住地发抖,想将头埋得更低,可额头早已紧紧贴在地上,再也无处可藏。
师叔走到我身旁,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拽起来,大声地质问我:“你说啊!是不是你害得师妹家破人亡,害得齐非孩儿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甩开师叔的手,发了疯似的往院外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只想赶快逃离那段可怕的记忆。
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入目是满眼的荷花,脚下是泛着月光的池水。
我趴在池边的石头上痛哭,我以为经历了那么多,自己早已经学会了坚强,可事实上,我只是将自己紧紧地藏在壳里,假装听不到,看不到,就不会难过,不会害怕。
我这一生,注定孤苦,是师父和齐非哥哥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却也因此承受了他们本不该承受的命运。
或许,正如师叔所言,我本就不该活着,或许我早该随那场大火去了,这样我就不会孤单,不会难过了。
这么想着,身体好像不听使唤,我看见自己的脚踏进了荷花池,一步步地往深处走去,池水没过我的腰身,没过我的胸口,快要没过我的鼻尖,我闭上眼睛,眼前似乎有一团光,越来越小,越来越暗,终将湮灭。
“阿沅!”
耳边似有人在叫我,我听不真切。是谁,谁在叫我?
我的脑袋很疼,眼皮很重,耳边轰隆隆的,这就是地狱么?好黑。齐非哥哥在这里么?不,他怎么会在地狱呢,即便是死了,我也还是孤孤单单的。
有一点光在远处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的萤火。
“阿沅!”
谁,谁在叫我?
“阿沅!”
你是谁?
“有我在,别怕。”
心头突然涌上一股热流,急速地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我拼命地朝那点光亮奔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咳,咳咳咳。”我微微睁开眼,入目的是莫轩慌乱的脸。
“阿沅,你吓到我了。”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即便是意识混沌,我都能感觉得到他的手在颤抖。
他将我抱起来,好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生怕将我打碎了。我的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悲伤的情绪刹时挡也挡不住,泪水混着池水渗入莫轩的衣衫。
莫轩的步子顿了顿,抱我的双手又紧了几分,加快步子往东苑走去。
刚行至院门口,青吟就奔了出来。
“阿沅姐,这是怎么了?”
莫轩没有回应青吟,径直将我抱至卧房,青吟紧紧地跟在后面。
“你快将她身上的湿衣服褪下,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物、被褥,她落了水,得赶紧驱散寒气。”莫轩将我放在美人靠上,嘱咐青吟。
“好,好,我马上去。”青吟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稍稍找回了些理智,看着莫轩眉头紧蹙地坐在榻上,我将手抬起来,想将他的眉头抚开,莫轩将我的手握住,我愣了愣,想将手抽出来,莫轩却握得更紧。
“我……”我想说些什么,可莫轩没给我机会。
“你现在不要说话,只需听我说。诚然,我一开始与你亲近,是误以为你是慧敏郡主,想要借你的身份,逼秦宇文就范。而后,又对你百般照料,也是由于因我失算,害你进了天思衙。”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听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本就冰冷的心,刹时沉到了谷底,我将脸瞥向里面,不再看他。
莫轩叹了口气,继续道:“可和你分开之后,我想了很多,我对你好,可能并不只是因为愧疚。与你初识之时,我便觉得你与旁的姑娘不同,外表虽柔弱的很,内心却刚强得要命。彩彻从不与旁人亲近,花灯会上却对你甚是亲昵,我竟莫名欢喜。我自认运筹帷幄,可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害你深陷险境,看到你虚弱的样子,我恨不得将秦宇文千刀万剐,看到你为了救彩彻精疲力竭,我又心疼得要命,你总是为了别人奋不顾身,全然不知疼惜自己,那时我便打算一定得好好护着你。在城外客栈那晚,你决绝的眼神让我害怕,可我从未因感情之事有过丝毫动摇,我的本能让我只能看着你离开。本想就将这段情愫压在心底,可许是上天有意,又让我们在这里相逢。那日看到你悬在崖边,我又气又怕,气你为何总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怕你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会多后悔没有好好保护你。刚刚看到你……,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我根本不敢想结果会怎么样。你就是这样,明明柔软,却又要强,什么都想自己背负,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心里酸酸的,眼睛也湿润了。我不敢回头看莫轩,听他说这些话,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我心里更多的却是害怕,我是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人,有什么资格被人如此疼惜。
“莫公子还是先回避吧,我要帮阿沅沐浴更衣了。”拾忆不知何时进了房间。
莫轩松开我的手,我听见他说:“劳烦姑娘了,我就在院中等着,待她歇下了,我再离开。”
“随你。”拾忆用屏风将我挡住,为我褪下湿衣服,又为我盖上被子。
韩侗将浴桶搬了进来,青吟和拾忆轮流往里倒热水,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暖意,哪怕如我这般不祥之人,也能有幸得几颗真心,夫复何求呢。
沐浴更衣之后,青吟又给我喂了暖身的汤药,她一反往常,什么都没问我,默默地给我脸上的伤口上药,眼圈红红的。
我将手从棉被里伸出来,覆在她手上。“放心,我没事。”
青吟将我的手放回棉被里,转头抹了把眼泪,将药膏装进药篮里,拿着铜盆和毛巾出去了。隔着门上的窗纱,我看到莫轩的投影。
“阿沅姐已经睡了,莫公子也快些回去休息吧,你在门口也站了一个时辰了。”
莫轩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走了没有,眼皮越来越沉,终究是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