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烟愣住。
她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楚逸轩他……他刚刚说什么?
她动了动唇,清澈的眼透露着茫然和困惑。
“你……”
只说了一个字,手腕蓦地被捏住,他倾身凑近,因为要给楚逸轩上药,若烟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此时他覆身上来,居高临下睨着她说,那幽冷的气息瞬间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笼了个严严实实。
两人离得极近,记得若烟可以清晰地看到楚逸轩漆黑的眸里自己的倒影,她不禁感受到了一丝压迫。
他鼻息微动,浅浅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颊,黑眸闪动着隐晦不明的光,低声哼笑,“说啊。”
若烟喉咙发干,脑袋不自觉朝后仰,努力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脑子迅速运转着,她语速飞快,“当,当然啦,陛下忧国忧民,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明君,阖宫上下,谁不喜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她这样说总挑不出错吧?
然而楚逸轩却不依不饶,他微微蹙起了眉,眉眼间明显有不悦,停顿一下,眸光凝着她,“那,你喜欢我吗?”
他没有再说朕,而是换成了“我”,这个转变意味着什么,若烟自然知道。
“朕”是皇上,天底下人人敬畏的存在,而“我”,只代表他这个人,抛却身份和一切光环,完完整整的他。
他不想用身份压她,所以换了一种问法,当然,她可以选择否定的答案。
对上他深沉的眼神,若烟心底不禁生出一丝异样,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急促,犹如擂鼓,她看不见自己的脸,可隐约知道,一定红成了番茄。
若烟不确定他说的喜欢具体指什么,是单纯的不讨厌他这个人,还是……更深一层,更复杂的感情。
她犹豫了很久,每每想要开口,撞入他深邃莫名的眸,却总是欲言又止。
理论上讲,他们是夫妻,理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若烟甚至曾想过杀了他,虽然她现在已经很少有这种想法了,可也不代表着她就能全身心信任这个人。
若烟很少思考她和楚逸轩的关系,可眼前的这个问题却不得不逼着她正视两个人的关系。
她对楚逸轩,究竟抱有怎样一种态度?
若烟眼神迟疑。
她并不讨厌楚逸轩,可要说喜欢……她心里腾起一丝异样,心脏像过了电一样,掀起酥麻的颤栗。
她迟迟没说话,楚逸轩的眸光也一点点黯淡下去,手上的力道渐松,若烟惊觉回神,动作比思维快一步握住他,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若烟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对上他怔愣的眼神,她清了清嗓子,呐呐地开口,“其实,我不太懂什么是喜欢,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不讨厌你。”
说完这话,若烟莫名感觉一阵羞耻,没注意到楚逸轩的耳根慢腾腾红了,她匆忙松开手,目光落到他腹部的伤口,匆忙开口转移话题,“你,你快躺回去,别再乱动了!”
说完她觉得自己似乎胆子有点大,居然敢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大暴君说话。
若烟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却发现大暴君脸色异常平静,甚至有些……乖巧,他顺着若烟的力道坐了回去,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若烟:……
楚逸轩这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附身了?
她抿了抿唇,脸也有些发烫。
若烟动作小心翼翼给楚逸轩上了药,又裹好了纱布,额头上隐隐沁出一层汗,她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一抬头,就见楚逸轩依旧直勾勾盯着她。
……
莫名有些尴尬。
若烟生出一种遁走的冲动。
楚逸轩像是洞悉她的想法,突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在红袖招的时候,我会突然发病吗?”
若烟微愣,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她能感受到,楚逸轩不愿意提起他的病有关的一切,不管那人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什么,所以她一直小心地不越过这条线。
若烟心里微动,缓缓在旁边坐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他,没有同情,没有恐惧,只是单纯的好奇,“难道不是因为那阵古怪的琴声?”
楚逸轩摇头,若烟撑着下巴,青丝柔顺的披散在肩上,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唇角微掀,声音沉而缓,“琴声只是催化剂,真正有问题的,是那出戏。”
他这么一说,若烟的思绪不由倒退,回想起那出戏的细节,内容的确有些残暴血腥,她突然想起,楚逸轩看那出戏时古怪的表现。
好像……的确有哪里不对。
即使过了那么久,再提起来,楚逸轩心中依旧不甚平静,他侧眸,就见若烟抿着唇若有所思,她思考问题的时候神情认真又严肃,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腮帮子鼓起,有些不自知的可爱。
他忽觉手心有点痒,垂着眸虚握了握,按捺下来,心中的躁动也奇异被安抚。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就像久旱逢甘霖,四肢百骸都舒畅了起来。
他稳了稳神,以平静的语气,开启了不甚平静的叙述。
“那出戏里发生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只不过,戏里是屠村,现实,是灭国。”
这两句话犹如石破天惊,若烟猝然瞪大了眼。
心里突然有了猜测。
灭门已是极其骇人听闻,更遑论灭国?
纵观整块大陆的历史,唯一一次灭国,灭的,是南召。
其中的因缘际会,她大概也知道一些。
这件事发生在几十年前,大笙,东麓,蛮北,西狄四国联手,灭了当时的小国南召。
南召国土面积不大,子民也很少,但却没人敢小觑他们,只因南召多能人异士,而且国民都擅蛊,据说他们的巫师,更是能通鬼神。
对这种古怪神秘的东西,哪怕不信,大多数人都抱有一种敬畏之心,敬畏的同时,也有排斥心理。
自古以来人们都信奉一个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南召的覆灭,和其野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