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木芙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这几个月来，她走了一路杀了一路，却偏偏放过了那四个人。头和壮汉们。

离开村庄后，她继续走，走过天涯海角，走过山川湖泊，走过雪山草地，她走得看似漫无目的，又似乎有些急迫。

一百年后，她终于在一处全部用白玉铺就的仿似天梯的道路上停止了远行的脚步。

这里，十年前她来过。

一百年间，在为数不多的让她记住的事情中，就有十年前她经过这里时看到的奇观。

那是一簇火球突然从天而降，在将将要砸到她头顶的时候，火球却突然改变了方向，朝着当时还是普通石梯的这条道一路向上，不一会儿，她就见到石梯尽头的木质房屋燃起熊熊大火，同时一声嘹亮的啼哭在火光中响起，可她并没有就此停留，她继续走着。

而现在，她停了下来，并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

白玉长阶之上还是白玉。不过却是一幢幢用白玉修建的高耸的房屋楼宇。

她似乎在梦里见过这样的美景，又好像在类似这样的地方居住过……冥冥中，她隐隐觉得这就是她一直不停行走的原因，一切好像都是为了寻找它而已。

可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欢迎她，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走得再近一点，这里的人都不让。

于是，她恼怒不已，大开杀，戒，杀，光，了她双目所见的所有人。

一夕之间，这个上百年的门派黎韶派毁于一旦，派中上万人就此殒命。

他们的尸体统统被木芙扔进山下的扇河中，致使下游的百姓多年后都不敢下河捞鱼，即便是引水灌溉也改用其他河流的水；又因他们几乎都死于内伤，吐出来的鲜血很少，所以木芙并未费什么功夫就把此时空旷的黎月派打扫干净。

只是当她有些兴奋地在这里住了一宿后，她觉得这里太安静了，还不如她独自行走的时候有趣。

于是她想着也像其他门派一样去招揽门徒，扩充势力。可她刚走出黎韶大门不久，白玉梯也还剩了一大截没有下，她就被人拉住了裙角。

这身裙裳还是她为了下山招揽门徒特意花了半天功夫新做的，现在却被人弄脏了，她原本想一掌下去劈断那惹人厌的手，却顿住了。

因为那是一双女童的小手，女童看上去不过四五岁，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早哭肿了，脸上也脏兮兮的。

女童身旁是一昏睡中的男童，看着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不过长得到是好看，虽然年纪小，眉宇间就透露出一股俊朗的英气；而男童边倒着一对早已死去的中年男女，他们穿着平民的衣服，没带刀剑，木芙这才蹲下身子，捏着一直在冲她呼喊：“姐姐，姐姐……救救我们，救救我爹娘……救救哥哥”的女童的小脸，又看了看后，竟忘了她此行的目的，不假思索道：“好啊，从今日起，我就收留你们。”

说完，她转头再去看那男童时，莫名的，她心中竟突然泛起比看着女童哭泣和乞求还强烈感情。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当她将男童从地上抱起时，她竟莫名地难受得想哭。

可，她终究还是没哭，也没落下一滴泪来。

因为在难受过后，她又觉得异常的烦躁，她只得匆匆将他们抱进黎月后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同时她也没了下山招揽门徒的心情，一个人窝在寝室里一反常态地好几日没出门。

原本以为，等她出门时，那两个小童就因为没人照顾死掉了。如此，也就不用她动手，不想，那走路还不怎么稳当的女童竟会自己去找吃的，并且超出常人毅力的一直照料男童，直到男童苏醒过来。

木芙不知该怎么形容，当她看见他们都还活着时的心情。

只是，从此以后，她再没抱过他们，也不再与他们靠得太近，即便那名叫佳儿的女童怎么热情、亲昵地呼喊她，想要拥抱她或见她，她也是赶紧退开或闭门不见。

不过，男童却似乎并不喜欢见到她，即便是远远地碰巧地看一眼，他也会立即低头或者转过身去，可，木芙却不知怎么地，时常想见到那名叫东旭的男童，为此，她时常像个鬼魅一般，虽面无表情却急切地隐在暗处或站在高处注视他。

就这样，两月过去，一天，她正站在黎韶大门处，考虑着要不要把大门外牌坊上的“黎韶”两字抹去，另外取个响亮的名号再换上去时，山下突然密密麻麻涌出上万名自称武林侠士的人。

他们由其他门派的掌门、徒弟或得力干将，也有不属于哪门哪派的游侠，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组成；他们衣着干练，姿态凛凛，身侧佩剑或刀，配暗器或鞭子并不等她反应地朝她袭来。

可她丝毫不惧，纹丝不动，就在那些人将木芙团团围住，以为他们就要得手，并觉得这个灭了黎韶派的女魔头也不过如此的时候，突然一阵强风刮起，紧接着，山中的雾气也跟着袭来，这，对那些以为胜利在望的人来说没什么要紧的，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那雾越聚越拢，越聚越多，让他们彼此看不见彼此，这些江湖人士才察觉到不对。但为时已晚，他们四肢已经不得动弹，功法也根本不能使用，他们就像掉进的一滩用雾做的泥沼一般所有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而木芙早已跳出他们的包围。圈，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杰作。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距离有些远的阁楼里，男童捂着女童的嘴不让她哭出声，而男童自己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他目光中并没有胆怯反而异常坚毅，同时还隐隐有丝恨意一点点地激荡开来又沉淀下去。

渐渐地，被浓雾裹挟着的江湖侠士们发现不仅四肢、功法，就连意识也开始不受控制，他们本来在呼救，在说教、咒骂面前这个一袭红裙的女魔头，但渐渐地没人再呼救更没人咒骂，所有人竟都觉得女魔头不再面目可憎，反而越发可爱起来，最后，他们彻底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一个个匍匐在木芙脚下，像见到了神祇一般双目放着崇敬的光看着木芙。

木芙心知，目的已达到，便让雾散去。其实她这也是临时起意想到用这招，若是像两月前那样，估计这些人都没命了。后来，她一想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了这些想要她命的人，她就高兴得不能自已。因为省了她再去招揽门徒的麻烦，同时这里也终于热闹起来。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人不等她吩咐下去，就“自觉自愿”且细致地给自己分了工，省得她一对怎么统领门派事务一窍不通的人费心。

于是，带头的几位掌门自告奋勇地成了她鞍前马后所向披靡的左膀右臂；其他人也各尽其职，有替她护院的，有替她梳洗的……反正，从此以后，这被她改作“仙都”的地方，就再没缺过银子，再没少过衣裳，也没缺过人，所有的房间都住得满满当当的人。

所有人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她，她也不推辞享受着他们的崇敬和劳动成果。为了免除后患，她又让这些人回去杀掉同门和对仙都和她不尊之人，一时，整个武林血流成河，“仙都”至此无人能敌，木芙的威名也随着一次次残酷血腥的胜利传遍天下。

只是，东旭和佳儿却越来越不愿见到她，东旭也就罢了，佳儿也一样。

她后来也看出来了一些，那是对她的惧怕。可她并不生气，给他们好吃好穿的，还为了给他们挑个配得上教他们的师傅，她让那几个左膀右臂进行决斗，只有胜利者才担得起他们的师傅之名。

可即便他们躲着她，她依然会偷偷溜去看东旭，而他基本都和佳儿在一起，索性，她两个都看了，不过依然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有年冬天，她见他们练完剑后，东旭兴高采烈地带着懵懵懂懂的佳儿去一珠枝头被雪覆盖的果树上摘那上面的红果子吃。

天气很冷，树也很高，可东旭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一点也不觉得高，即便手冻红了，衣裳被冰刺儿划出几道口子，寒风直往里钻，他依然在树上愉快地摘，而佳儿就在树下欢快地兜着裙摆接。

真是好一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有些相依为命的温情画面啊。

木芙默默地看着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丝气恼来，可又不知在气恼什么，而且很快烟消云散。

待她回去后，她立即找人来问那是什么果树，竟冬季里结果，问完后又派人出仙都寻觅这种果树她要让整个仙都都是这种果树，也好让东旭更加开心。

只是，当她把这种果树栽满仙都，并亲自把果子送去的时候，她却没有看见，她期望从东旭脸上看到的笑容，反而是东旭一掌打翻果盘，扬长而去。不仅如此，东旭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吃过这种树结的果子。

这让她一连几个月都终日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