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烟雨一蓑，新词旧梦长相忆。日月入席，新茶老酒敬相欢。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路遥马亡，而是这偌大的尘世啊，唯独装不下一个你……

随着上元节烟火的升起，东旭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那条长长的好像没有尽头的白玉石阶上，他看上去瘦了许多，可，脸上的神情却是从来未有过的笃定和自信。

他走了一路，烟火便送了他一路，直到把他，以及其他人送到木芙面前，那烟火也没有消散。

木芙好不容易压下胸口那颗不停狂跳的心，正想说一句：“东旭，欢迎回家！”

东旭却已掉头，一点好脸色也不留给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从她面前转身而过，然后去到她身后，牵起佳儿的手，低声温情道：“傻佳儿，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不在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说着就把佳儿拥入怀中。

也不知佳儿有没有回答他，木芙此刻只觉得有些站不稳笑容也僵在脸上，若说佳儿在哭的话，那她身体里早已下起瓢泼大雨。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走了上来，扶住了她，不仅如此，那名被东旭带回来的男子将她扶住后，还对她笑了笑，眼里还不可思议地有几分怜惜。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仙都的大掌柜竟是位弱不禁风楚楚动人的……女子……”男子说这话的时候也并未松开扶着木芙的手，直到木芙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身子，又瞪了他一眼，他才松开她，然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在下云州人士，是东旭的朋友，以后仙姑就唤我云忝吧！”

木芙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衣着华丽，举止看上去也没有大的不妥，但，不知怎的总给她一种不祥的感觉，就好像有个声音自心底响起——不要靠近他！不要靠近他！

不由得，她后退了两步，才朝他身后的另两名年轻人望去，却不做声，想来，怕也是东旭外出“游历”这一趟结识的朋友吧，那么，她也不便过问，便朝侍女示意了一下，准备带他们去早已安排好的宴席。

虽然东旭不待见她，他带回来的人底细也不清楚……但仙都头一次接待客人，那就不能失了礼数，她努力敦起笑容，对着似乎若有若无地一直观察着她的云忝，淡然道：“既然是东旭的朋友，那便是我仙都最尊贵的客人，少侠这边请！”

“仙姑请！”云忝也直起身来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紧紧跟在木芙身后，紧盯着她，目光既痛又惜，还有些隐藏在眼底的暗潮在他心口拍击，这让他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

而在他之后，东旭牵着佳儿的手，两人像说不完闹不完似的，一会儿东旭捏捏佳儿的脸，一会儿佳儿嗔怪地掐他的臂，只要见到他们的，谁不说，这是一对璧人啊，并感叹两句，这两小情人终于团聚了，看起来感情更好了呢！

这让在前面走了一会儿的木芙不经意地回头寻找东旭的身影时，不免，有种眼睛里突然长了针似的怪异和难受，眨眨眼，那种怪异和难受的感觉还是去不掉，而且，她又有些站不住，幸得这一次，她又被云忝及时扶住了，并搂进怀里。

木芙呆了一瞬，看向他，虽只有一眼却又是一惊，如果说先前那一扶她看到的是怜惜的话，那这一次她看到的就真的是赤果果的担忧了，这是为何？木芙疑惑地在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怀里忘了呼吸。

而云忝也似乎察觉到了他自己的失态，于是，笑道：“仙姑恐怕也得像东旭兄一样时常出去走走才行咯，常年隐居仙都怕是会气血亏虚啊！”

木芙冷哼一声，重新站稳后，拿掉他扶着她肩膀的手。想那过去的一百多年，她走的路，去的地方还少吗？至于气血什么的……呵呵……

木芙不说话只是回头又去看了东旭一眼，却还是很失望，东旭只是牙关紧咬地站在那，牵着正一脸雀跃并望着东旭的佳儿的手，目光却冰冷地对上木芙欲言又止的眼。

蓦地，木芙眨巴着双眼赶紧回头，因为佳儿也发现东旭在看她，于是也朝她看了过来，木芙赶紧深吸一口气，提脚就要离开这里，却听佳儿道：“阿姐这是怎么了？都怪我，旭哥哥回来了，我一高兴就把你忘了……要不要紧啊？没事吧？”

闻声，木芙缓缓放下脚，却把脊背挺得笔直，然后慢慢转身，笑道：“没事，只是脚滑了，你们也看着点路哦，不要……滑倒了。”旁若无人的黏在一起。

木芙说着，目光滤过佳儿掩映在睫毛下的狡黠，转而望向东旭，见他竟然撇过脸去不看她，她的心玄即猛地抽了一下，自怨自艾地觉得这尘世怎么这么好笑呢？这就是她日日夜夜盼望见到的人吗？

可转念，她想起那些惨死在她手上的东旭的亲人，她又觉得有什么好不满的呢？他能回来让你看一眼，你就知足吧！她安慰着自己。

可，越是这样想，一股股悲凉的气息就越是汹涌地从四肢百骸泛滥而起，困住她的咽喉要地，不能呼吸。作罢，她苦涩地一笑，转身朝宴席方向走去。

按理说这种排场大的席面，主人家是不能失态的，可，木芙就是很想喝得酩酊大醉，就想哪怕是装疯卖傻也好……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去面对那些残酷的早已发生的现实。

而坐在下方的所有人都被她吓到了，包括那些早被她控制了意识的新一代左膀右臂，眼看着她就要喝醉了，连忙前去劝阻。

东旭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同寻常，却并不想开口，因为换做从前，他连和她同在仙都他都觉得难受更不要说和她同席而坐。

可这时却莫名的，在木芙被人劝下，坐定后，东旭却开始焦躁起来，因为，木芙虽然不再喝酒了，却睁着迷离的醉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蓦地，就在他想要愤然离席的时候，木芙终于开口了：“东旭……我把仙都，不，黎昭还给你，可好？这本来就是你的……”

却不想她话音刚落，东旭却直接将他手中的玉盏捏成碎末，心道，你说得轻巧，你还知道啊！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没有立即发火，而是默了一瞬，又让身边的佳儿不要担心后，拱手，冷冷道：“多谢尊主美意，但有些事有些东西，还得靠我自己去争取，对于别人的施舍，我不稀罕！而且，有些事就像这玉盏，碎了就无法还原了！”尊主这番话无异于多此一举。

木芙望了他一会儿，打了个酒嗝，接着冷哼一声，目光闪了闪，心道，行啊，出门一趟果然长进了！呵呵……好一个不稀罕别人的施舍……这是终于有骨气了还是腰板硬了？那你这次回来……

想着她就挑眉朝云忝、单冷、莫峰几人望去，不免，又让她冷哼一声，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撼动我？哈哈哈哈……凡夫俗子，自不量力！

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她就等着吧，等着他用他的方式如愿以偿吧！

“这屠苏酒真是好喝啊！年年屠苏春常在，岁岁桃李又相逢。”说着又饮了一杯，才扶着桌案道：“转眼东旭和佳儿也长大了，既如此，我也就不把你们绑在我身边了。从今往后，你们来去自由……如果……呵呵……”如果想要我的命也可以随时来取……若那是你的愿望的话……就让你如愿以偿吧！

木芙望着杯中的自己幽幽出神，直到守在一旁的侍女上前来斟了杯水递给她，并轻唤道：“尊主，酒烈，勿贪杯哦！”

木芙才从那杯中掠影中抽离出来，同时觉得可笑，心道：“果然不管是仙还是魔，在这般若汤面前都得犯糊涂。幸好，只是幻影而已。”然后看向一脸关切的侍女愣了愣，放下撑在太阳穴的手，笑道：“还是你贴心啊！”说完便把那杯水灌入腹中。

了了，她才觉得清醒了几分，便朝下方望去，只见那唤作云忝的男子似乎对桌上的珍馐佳肴并不感兴趣，吃得很少，不过坐得笔直端正，一看就是个家教严明的主；而他边上两人却又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狼吞虎咽，倒是一点也不拘束。

至于东旭和佳儿……自他们入席后，就在为谁坐里面谁坐外面，谁爱吃什么菜开始了斗嘴，玩闹……这不，东旭给佳儿夹了根她不爱吃的鱼腥草，佳儿就开始嘟着嘴不依不饶了：“旭哥哥，咱们才两年不见，你竟然就把我不吃鱼腥草这事给忘了，如此看来，旭哥哥平日里也没把佳儿放在心上吧，呜呜呜……哪像我，每日清晨必沐浴祷告，盼望着能早些见到旭哥哥呢！”

东旭虽出了趟门，却并未和什么女子接触过，所以面对佳儿的小题大做无理取闹，他顿时没了主张，正慌乱地抚慰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佳儿焦头烂额之际，却听木芙面无表情道：“对不住，本尊不甚酒力，需先去歇息，诸位请便！”

说完便不等众人反应，很快折身离去。徒留一屋子顿时鸦雀无声的人目光追随她的身影而去。

之后，木芙出现在她的寝殿里，那精致的木炭炉里还有余烬，殿内也依然温暖，可木芙却手脚冰凉，脸色铁青地来到露台边幽怨地望着天边升得越来越高的月亮。

她这一百多年来，从未如此生气过，不，是嫉妒！而之所以如此嫉妒的原因不过是见着被她养大的两个孩子相亲相爱而已。

而这又是哪门子的原因呢？不过是她也想任性也想无法无天的无理取闹却没有那个笑着对她说：“你怎么胡闹都行！别怕！我给你当靠山！”的人而已。

所以究竟是嫉妒那人可以无拘无束地无理取闹还是嫉妒别人有靠山呢？也许都不是！

而是，她发现爱的人不仅对她嗤之以鼻，还根本不了解不在乎她的心思并将她视作仇敌吧！

过去，她听人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话时还只以为是世人惜花期苦短，叹春之无情，现在却知那是作诗之人心有千千结解不开啊！就像她只以为是顺手无意间救下两个普通孩童而已，不想，却是命中注定！还有那些寻常百姓处，多少人本以为只见一面就没有下文，却相依相伴一生；又有多少人以为可以相知相识相守一生，却挨不过岁月的利刃和人心的叵测，不仅身心受创鲜血如注且在心底结下厚厚的疮疤。

木芙在寒风中静静地屹立着，就连一把更加冰冷的剑刃已抵在了她的喉咙，她也没有一丝动摇，只是，过了一会儿，她才对剑刃的主人道：“原来你没死！只可惜，你的主子没告诉你，想要杀本尊是要付出代价的么？”

看到这儿，刘香香喜不自胜地拿着剧本朝着李依然尖叫，并不可置信道：“我，我，我，青儿，竟然没死！”

李依然坐在她身边正在涂晚霜，见她这么大惊小怪地，先是对着梳妆镜朝她看了一眼，然后并无任何惊讶地，道：“是呀，谁叫我们何爵何大人何老板心疼他老婆，不想卫琳太累，就让编剧把剧情给改了呢，这要是换作其他剧组啊，别的演员非得把这事闹上娱乐版头条不可啊！”

“说得也是！这，这多耽误功夫啊！而且，还关乎演员收入和档期的问题……肯定就得锱铢必较了。”刘香香还拿着剧本，激动得准备翻页，又突然顿住，且忍不住多考虑了些。

“嗯，说到底，争来争去还是个钱的问题，不过，幸好，我们遇到的是何爵，他不但一早就和别的演职人员通了气，而且已经把我们戏份增加部分的片酬打来了。所以，你也别担心了！”

“我没担心！也不怕被人赖账！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其他的事做，闲得发慌，正求之不得呢！刚才我不过是分析下别人如果遇到这事的反应而已，差一点就被你误会了，还好这儿没外人！”

李依然顿了一下，揉散残留在手上的面霜，又对着镜子看了眼她，见她气鼓鼓地也看着她，便起身戳了她额头一下，又像是怪刘香香竟然和她生气地挤了挤眼才扭头往床铺走去，并道：“那就好！我也只是随便说的！”

接着就听拿着剧本也过来的刘香香道：“不过，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何爵……他是真实存在的么？哪个老板像他这么任性？”

“呵呵，我们不就遇到了么？以前只听说结了婚的男人会心宽体胖大腹便便……”

“油油腻腻……”刘香香接过李依然的话，跟着笑嘻嘻上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