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公主41

出站口错落停靠着不少车子。

梁佑齐将车停进空位，熄火，拔出钥匙。

叶奚瑶解开安全带，侧头开门，窗外如织的人群从门内鱼贯而出，而她的正前方，落日逐渐沉入地平线，映照在大地上的那最后一点余温，宛如一场世纪诀别。

夜幕很快降临，高铁站内灯火通明，铺在地上如同结了一层雪霜。

两人一起下车，叶奚瑶走了几步，见梁佑齐没跟上，转头看他站在原地按了一下手里的钥匙。

梁佑齐抬头看到她站在那里等，微怔了怔。

路灯从桥头延伸到桥尾，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龙，那灯光如同龙的鳞片，她站在某一片闪亮的鳞片之下，被光照得通透的肌肤，乌黑柔顺的马尾从帽子扣里顺下来，漏出的几丝乱发也显得元气又可爱，在这夏夜里，每一丝的生机烂漫都是她给的。

站在不远处，歪着脑袋对他笑着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驾驭，梁佑齐没来由地好心情，弯起了唇角。

“走吧。”他走过来，刚要拉起叶奚瑶的手，被一声清亮的叫唤打断，“我的大瑶瑶——”

眼前飞跑过来一道少女的影子，紧接着和叶奚瑶抱了个满怀。

“啊啊啊啊瑶瑶，想不想我？”

“想啊，超级无敌想！”

梁佑齐被糖糖挤到了旁边，无奈又无语地看着这两小妮子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又抱又跳，宛如失散多年的姐妹相聚。

过了会儿。

“哥，”糖糖才想起旁边站着的亲哥，摘下书包给他，“这给你。”

梁佑齐接过，顺眼看了看她身后，“行李箱呢？”

“喏。”她伸手遥遥指向后面，距离出站大门三四米处，孤零零一个黑色登机箱，推拉杆竖着，箱子上放着一个大纸袋。

梁佑齐走过去，扯开纸袋里面的锡纸袋看了眼，装着个蛋糕，还有几个降温的冰袋。

他重新把锡纸袋上面的封条贴上，拎起纸袋，注意到logo是叶奚瑶最喜欢吃的那家，动作自然地瞥向了她。

糖糖正挽着叶奚瑶的手，像发现了新大陆，“咦，这不是我哥的帽子吗？”

叶奚瑶低头拉了拉帽檐，脸不红心不跳的嗯了声。

糖糖若有所思看了眼她，又望了眼拎着蛋糕，推着箱子走回来的梁佑齐，眼里闪过疑惑，“瑶瑶，”她放低了声，“我哥洁癖挺重的，他的东西我都不让碰！”

“啊，是吗？”叶奚瑶眨了眨眼睛，不知该怎么接话，因为她暂时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糖糖，怕引起惊慌是其一，另外一点是，她还没和梁佑齐说开到底要不要交往，反正她不想这么快主动答应，因为想好好感受一下被人追的快乐。

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梁佑齐走过来，到她旁边，旁若无人地低头问道，“渴吗？”

这个动作太明显。

叶奚瑶轻轻嗯了声，低着头没敢与他目光交汇，怕被糖糖看出端倪。

“我去买水，”感觉到叶奚瑶的不自然，梁佑齐停了停，仔细看了眼她。

小姑娘埋着头，鸭舌帽挡着脸，露出挺翘细腻的鼻尖，因为热，上面沁出一层薄汗，一张樱桃小嘴轻抿着，红红的，像颗草莓。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抬手将帽子从她头上掀起一点，汗水黏着发丝贴在额头上，她也不摘。

叶奚瑶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双手按在帽子上不给他碰，可她哪里有梁佑齐动作快，帽子被他捏在手里轻转了转。

她抬起的双眼惊讶又惶恐，看清是他时，怔了怔，想说话又像是忌惮着糖糖在身边，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来。

她越是这样，越是勾出了他的坏心，梁佑齐捉弄似的，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将帽子重新戴回她头上，双手插进兜里，俯身靠近她耳边，“怕什么啊？”

顽劣地轻吹了一口气，气息拂过，拂乱她脸侧的发丝，带着淡淡烟草味裹在一片雪松香水味中，那样熟悉，也那样撩拨人。叶奚瑶怕死了，红到了脖子根，耳朵烧着，偷偷从帽檐下挑眼看他，神情就差说“求你别闹了”。

梁佑齐舔了舔唇角，看出她的抓狂，不再闹她了，却并没有马上离开，仍弯着身，伸手隔着帽子按了按她的头，低声在耳边问：“能喝冰的么？”

叶奚瑶楞了楞，后知后觉明白他的意思，女生只有生理期才不能喝冰的，也就是间接问她到没到生理期。脸似滚水里沸腾着，隔了几秒，她咬着唇，极微地点了点头，声细若蚊呐，“能喝。”

“知道了。”他笑着，手掌撤离她头顶，随着他手上的体温一同撤离的还有身边让人窒息的男性气息，叶奚瑶轻轻松了口气，目光自然而然尾随他的背影而去，忽然想起网友们说和心动的人在一起后会害羞和紧张，原来是真的。

“瑶瑶，嘿嘿嘿。”听到糖糖不怀好意的笑声，叶奚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挪回视线瞅她，要不要继续装傻？但好像除了装傻，确实没有别的方法了。

她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鹿眼轻软一眨，“什么？”

糖糖也学着她的模样眨了眨眼，故意问道，“刚刚你和我哥在说什么悄悄话？”

叶奚瑶揉着红红的耳朵，轻辩，“哪有悄悄话。”

心里却想，这两人一个坏得要死，一个阴阳怪气，真不愧是兄妹。

糖糖假装没听见她的话，又问：“我哥去干什么啊？”

叶奚瑶没多想的答：“买水。”

“咦？”

尾音上扬，叶奚瑶不明所以，侧头看向糖糖，帽檐下露出一双被光打亮的澄澈眼瞳，疑惑。

糖糖嘴角勾起坏笑，和梁佑齐坏笑的时候酷似，“还说不是悄悄话，他为什么不问我，只问你，快老实交代，要不然我挠你痒痒了。”

说着，手指揉搓着在嘴边哈气，作势要伸手挠她。

叶奚瑶连忙缩起脖子，想躲开她的魔爪，不小心撞进了身后走来的人怀里。

她刚要往旁边退开，纤瘦的手臂被人一拎，将她锢在了原地。

叶奚瑶心尖猛然一跳，似有所预料般的，下意识想抬头，帽子却在这时从头顶摘了下来，光线流水般落进眼底。

与此同时，脸上一冰，握着瓶子的手指轻蹭了蹭她的脸，冰冰凉凉，带着湿意，心跳骤然加快时，头顶上方掉落一个熟悉的，含笑的声音：“不热啊，还戴着帽子？”

叶奚瑶有些窘迫抬起眼，清晰看见那双星眸闪动着笑意，梁佑齐拎着帽子，拧开瓶盖，递给她。

“谢谢。”叶奚瑶下意识说道，接了过来，手心沁凉，她轻轻抹了下挂在瓶子上的水珠，才看清上面写着“柠檬水”的字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次参加婚礼，给过他一瓶柠檬水。

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喜欢喝柠檬水才给她买的。

叶奚瑶没纠结，嘴唇贴上瓶口，仰头喝了几口，喝完，抹了抹嘴角，刚要把瓶子重新递还给他时，眼前阴影覆下。

梁佑齐俯下身，戏谑道：“谢谢？”

“啊？”叶奚瑶没一下子明白过来，呆呆地抬起头，一脸困惑迷茫望着他。

那眼瞳如同宝石般纯净，梁佑齐滚了滚喉结，声音低下去：“跟我还用得着说谢？”

她恍恍惚惚有点明白过来，手里一空，柠檬水被抽走，她盯着那双修长透白的手握着瓶身，慢条斯理拧上瓶盖，出着神，忽然意识过来，嘟囔道：“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因为怕被旁边的糖糖怀疑，她说得小声，听到梁佑齐耳朵里却像是在撒娇，他低着头，拧瓶盖的动作一顿，光影勾勒下嘴角微抿起了一些。

她大概不知道，越是心虚害怕，越是惹人怀疑，她的行为勾出了他的坏心，男生骨子里对喜欢的女孩天然的逗弄和恶作剧，忍不住抬起手，指尖微屈，沿着她滑腻挺翘的鼻尖慢慢滑下去，嗓音天然带蛊般跌落：“耳朵怎么这么红？”

当他手指伸过来时，叶奚瑶条件反射闭上眼睛，往后轻缩了缩脖子，他的轻笑声在耳边，漫不经心又懒散，另一边，传来糖糖的咳嗽声，拉长着调调，“你们当我是瞎子吗？”

她的声音像是打破了结界，梁佑齐直起身来，眯起眼眸望过去，眼里有一瞬的停顿，像是这才注意到了糖糖的存在。

糖糖故意忽略了自家哥哥眼里的潜台词，神情无辜又可怜，却还是掩藏不了眼底狡黠的光亮，“我都没有水哦，想喝还得自己去买的。”

梁佑齐没说话，从背后糖糖的书包侧袋勾过一瓶矿泉水，修长手指捏着瓶子晃了晃，表情像是在说“你自己有水还让我买？”

对她和对瑶瑶完全是两个态度，糖糖心想以前觉得她哥闷，是她天真了，果然是千年的老狐狸玩聊斋，她是玩不过她哥的。

于是直接忽略了他，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挽起叶奚瑶的手，“瑶瑶，我们走，不理这个大坏蛋。”

叶奚瑶欣慰的想，还是糖糖善解人意，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对，就是大坏蛋。”

“……”

大坏蛋？梁佑齐危险眯起双眸，望着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勾了下唇角。

梁佑齐开车，叶奚瑶和糖糖一起坐后面。打开车门，糖糖眼尖看到里面放着一束花，“哇晒，好大一束。”她夸张地叫了一声，拿过花看了看，是绣球花，她知道这是瑶瑶的最爱，“瑶瑶，是你的吧？”

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一出，叶奚瑶摸了摸鼻子，心虚道：“朋友送的。”

“真的吗？”糖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你朋友送的，怎么会在我哥车里。”

这话就差说“这真不是我哥送的吗？”

叶奚瑶心里咯噔一下，此时她们已经上了车，梁佑齐放好了行李，关上门准备发车，从后视镜看了眼她，叶奚瑶感觉到一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糖糖的话。

呼吸都紧张起来了，她低着脑袋，刻意压低声，又要装的像是随口不在意的模样，心跳砰砰砰中说道：“早上送过来的，下班就来车站接你了，只能暂时放车上了。”

“哎，”糖糖无限可惜地叹了口气，“我哥压力山大啊。”

糖糖这话里有话的样子，让空气凝滞了。

叶奚瑶转头望向窗外，夜已经染上了浓重的暗，沿路灯光逶迤，车飞驰着下了高架，像一支冲破黑暗的箭，朝着遥远的未知驶去。

周围车辆很少，车里放着轻音乐，叶奚瑶降下窗户，让夏天傍晚的风吹进来，乱发飞舞，糊住脸颊，她却觉得自在，身心都荡漾了，闻着空气里都充满了自由和花的芬芳。

身边，糖糖也安静下来了，正捧着手机在看，她把脸轻轻贴在手臂上，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安谧氛围。

片刻。

她被一只手推了推，糖糖的声音在耳边叫她，“瑶瑶，你睡着了？”

叶奚瑶掀了掀眼帘，侧头看过去，糖糖不知何时凑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着声说：“y是不是我哥啊？”

叶奚瑶一凌，瞌睡虫全都被这句话吓没了，心乱糟糟跳着，也不知糖糖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她坐直身，拨了拨乱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糖糖，慢吞吞道，“你在说什么？”

糖糖却当她是装傻，把手机递过去，指了指。

叶奚瑶接过，低头看到页面，手机屏幕的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到她明显的一愣，乌睫低垂着，轻颤了几下，须臾，她把手机还给糖糖。

“是不是你发的啊，帖子？”糖糖笑眯眯的，不等她回应，继续，“我一看就看出来了，这就是你的口气，都上热门咯。”

这兄妹俩一个赛一个腹黑，叶奚瑶知道，如果糖糖不是十拿九稳，不会这么问她，相比于和梁佑齐暧昧不清被撞见，让她更不想承认的是暗恋他多年这个事实。

抿了抿唇，她淡声否认：“不是。”

糖糖却不再理她，“哥。”她突然叫道。

叶奚瑶脑门一紧。

可已经来不及了，糖糖：“你不是想知道y吗，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

叶奚瑶头皮发麻，脚趾微微蜷起。

如果现在可以隐身就好了，她一定会选择消失不见。情急之下，叶奚瑶死命揪了一把糖糖的大腿，警告她闭嘴。

可这丫的却变本加厉了，笑嘻嘻道：“就是瑶瑶喜欢了很久的人啊，哥，你不好奇么？”

叶奚瑶全身的细胞都紧张起来，想把自己自动屏蔽出去，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每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在凌迟她的意志，咬着嘴唇，屏住了呼吸。

两三秒后，前面传来男人淡淡的回答：“不好奇。”

明显能感觉到糖糖被噎住了，也失去了刚刚那股兴奋劲，像是被打击到了似的，郁闷地垂着脑袋靠在旁边刷手机。

叶奚瑶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可心里却又莫名地升起来浅淡的失落感，缓缓升起了窗户，像是隔开了与外面世界的连结，重新回到暗影里。

夜里的车窗玻璃仿佛一面明镜，映着外面的灯光和她的影子，两者交融中，她清晰看到自己眼里的落寞。

侧回头却无意间和后视镜里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不知是车内的环境还是狭窄的镜子，他的视线低沉而漆黑，显得黑压压的，心再次突突跳了起来，心虚，又或者是有鬼，耳根一热，主动躲避开了。

而同时的，跳进心里的问题让她越发的不安。

他为什么说不好奇，难道已经知道了她暗恋他多年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