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微别过目光,抬步下阶。
“虽是做戏,王爷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慕寒渊抬脚跟上:“既是做戏,自然该以假乱真。否则不是前功尽弃了?”
“现在就你我二人,王爷还是歇歇吧。”
不知为什么,慕寒渊如今这般模样,让姜南微很不习惯,这样的慕寒渊让她觉得很熟悉,但也觉得很陌生。
反正不如之前两人互相呛声的时候舒坦自然。
姜南微甚至希望慕寒渊对自己和之前一样冷淡。
“今天那些人,是王爷提前打点过的吗?”姜南微想起方才在朝堂上的种种,问道。
“跟我没关系。”
慕寒渊自己还纳闷呢,“那几个人,都是闻相门生,今日突然出言维护你我,我也很意外。”
“所以说,这是闻彦庆的意思?”
姜南微顿时想不通了。
那些人向来唯闻相马首是瞻,若是没有闻彦庆的首肯,定不会这般齐心协力开口。
更何况,今日在朝堂上,闻彦庆并没有拦着他们。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就在姜南微纳闷的时候,慕寒渊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向前方的宫门看。
以往朝臣上朝,都会将车马停留在宫门外。
此刻,其他大臣的车驾都已经离开,唯有闻彦庆的马车,还稳稳当当的停在公主府的车马旁侧。
“殿下既然想不明白,何妨直接问问闻大人?想来他也正等着你我呢。”
一路行至宫门,丞相府的车夫显然也瞧见了二人,侧头对着车里低语几句,没等姜南微和慕寒渊上前,闻丞相先从里面撩起车帘。
“殿下,王爷。”
“相国大人。”
“不知殿下可方便借一步说话?”闻彦庆看向姜南微。
姜南微:“……?”
所以,闻彦庆等的人只有她?
姜南微上了闻彦庆的马车。
车帘落下,眼前的三朝元老脸上的沟壑,清晰可见。
入仕四十余载,闻丞相共辅佐过三位姜国皇帝,从姜南微的皇祖父,到姜南翊,全都竭尽心力。
“丞相大人的心悸近日来可有好转?若是府上的冰不够用,可尽管从内廷支取,前两日本宫已经和福生公公招呼过了。”
姜南微突如起来的关心,让闻彦庆先是一愣。
自从上了年纪,他的身子骨越来越差,尤其在夏天,因为闷热,经常夜里心悸惊醒,屋里必须多摆冰块,才能有好眠。
这件事,其实很少人知道,相府的冰不够用了,他也宁肯自己忍着,或是夜半起身用冷水擦身,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姜南微这话……闻彦庆想到了先前公主殿下逼他收下的那些补品。
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意,闻彦庆声音和缓不少。
“殿下的好意,老臣铭记在心。还有上一回的老参……也是老臣误会殿下了。”
“丞相大人为姜氏操劳,南微所做,实在微不足道。更何况,今日丞相大人还为南微解围,这份情义,南微必不会忘。”
见姜南微看了出来,闻丞相也不再藏着掖着。
“当初先皇将陛下和殿下您托付给老臣,老臣自该竭尽全力。不管是今日的回护,还是前些日子想让殿下撤帘,都是应做之事。不针对殿下,而是为了姜国的江山。”
“当初先皇还在的时候,殿下与老臣之间,也算是有过一段师生之谊,今日话头既然挑了起来,那老臣便厚着脸皮,与殿下多唠叨两句。”
“如今殿下垂帘之事,摄政王与众臣既已表了态,日后老臣也不会在以此作筏多言,但殿下到底是姜国的长公主,便是为了陛下,为了姜国在三国中的脸面,于声色之事上,也该有所节制,更何况,殿下您年纪尚小……”
姜南微终于弄清楚闻彦庆到底想说什么了。
搞了半天,还是为了容昭的事。
姜南微明白闻丞相的好心,但如今既是做局,便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尤其是闻相这样中正刚直不善伪装的人。
稍有差池,就会让华阳大长公主看出端倪,前功尽弃。
姜南微心中有愧,但依旧扬起下巴,做出一副傲气蛮横样。
“丞相大人既知自己唠叨,便少说几句!本宫宠幸谁,又带了谁回府,那是本宫自己的家事,可轮不到丞相大人您指手画脚。”
“您有这闲工夫,还是先关心关心闻家几个孙儿的亲事!至于本宫,便不劳您费心了。”
“若是丞相大人没有别的话要说,本宫便先走一步,阿昭还在府中等着本宫呢!”
说完这话,姜南微撩起车帘,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
慕寒渊还在车外等着。
见此,连忙凑近几分低声关切。
“出了何事?”
“闻相怕是要被我的混账气到了,你若方便,替我宽慰他几句,可别真让老人家受了刺激。”
“你放心,我明白。”
慕寒渊刚应了一声,便听丞相府的车夫忽然惊呼。
“老爷!老爷!”
慕寒渊当即跳上马车查看。
好在闻相只是一口气不顺,舒缓过后,便没了大碍。
见慕寒渊投来一个“无碍”的眼神,姜南微这才松了一口气。
面上却依旧跋扈:“丞相大人下次记得换个方式来胁迫本宫,这种手段,可实在不够看!”
说完这话,姜南微上了自己的马车,让车夫径直离开,只留下慕寒渊坐在闻丞相的车内。
“这个长公主,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闻丞相靠在车壁上,一脸怒气不争的神色。
慕寒渊看着远去的公主府车驾,澹声开口。
“长公主殿下到底只有十七岁,真要论起年龄,跟相爷的孙女儿差不多大。”
“谁家还没个娇蛮的小姑娘了,任性起来发发小脾气,倒也正常。”
“孩子还小,待长大了便懂事了,相爷身体为重,莫跟她一般计较。”
闻彦庆听着慕寒渊这一句又一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摄政王这话,怎么跟当爹的说闺女儿似的?
就在闻彦庆纳闷的时候,慕寒渊已经吩咐车夫回相府。
“天热,莫让相爷中了暑气。”
马车辚辚向前。
闻彦庆缓了一会,也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话要跟慕寒渊说。
“王爷如今搬进长公主府,可是为了殿下?”
“是啊,为了殿下。”
慕寒渊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自知的柔和笑意。
写完话本之后,他越发觉得直面内心,并没有那么难。
于是承认的很爽快。
可闻彦庆却以为,他是为了更好的掰正姜南微。
“老夫的唠叨,殿下铁定是听不进去了,以后公主府那边,还望王爷多多看顾,莫让殿下走上歧途。有周祈晟的例子在先,切莫让殿下再被那些面首欺骗,尤其是那个容昭。”
“相爷便是不说,本王也会如此。”
“辛苦王爷了。”
闻彦庆慨叹一声,越发觉得牺牲自己名声,也要帮姜南微走上正道的慕寒渊值得尊敬。
毕竟他可豁不出这张老脸,住进公主府去。
“既如此,王爷且安心在公主府运筹,若有人因此攻讦或是针对您和殿下,老夫定会竭尽所能,帮你们扫清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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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闻彦庆坚定了要帮着慕寒渊扭正姜南微的念头。
另一边,华阳大长公主府,也有人匆匆而行,带来最新的消息。
“什么?你说闻彦庆想向姜南微示好,却差点被姜南微气个半死?”
华阳大长公主意外又惊喜的从榻上直起了身子。
“真是没想到啊!容昭这小子还真有几分手段!”
能让姜南微为了他,和闻丞相翻脸,以往那些面首,可一个都没有做到!
“说来也是可惜,她竟没有直接气死闻彦庆那个老家伙。”
华阳大长公主语气中有些遗憾。
若是闻彦庆被姜南微气死,到时候姜南微在朝中难以立足,她可就一下子少了两个劲敌。
“摄政王当时也在场,后来是他亲自送闻丞相回的相府。”报信的人道。
“慕寒渊?怎么又是他!”
华阳大长公主皱起眉头,忽然想起昨日之事,“慕寒渊搬进姜南微府里的真实原因,可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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