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若叶苍风自报了家门,盛霂眼疾手快地拍掉了想往自己脑袋上摸的手,一把子反手拽住,咬牙切齿道:“好的,青风先生。”
她伸出了手,指向浮在湖中被鬼鳄不停攻击的滑翔翼。
“道完谢了,我们现在需要来谈谈,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对着她的怒火,若叶苍风有点摸不着头脑:“我这不是看你掉下去,就伸手捞一把嘛。”
“你不来,我又怎会掉下去!”
事实确是如此,若非没有他腾空而行造成的气流变动,滑翔翼绝不会忽然改变方向,更不会速度失控。
变故只发生在几息内,纵是如此,若叶苍风好好回想了一下自己先前所见,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不是吓得,是尴尬得。
很明显,她并非毫无准备、毫无理由地就往崖下跳,也不是脑子忽然搭错了一根筋想不开,想的甚至可能比他还要周到。
但这些他怎么会知道啊!
主要是盛霂的外表看着实在是偏小,修为又低,太具有迷惑性了。
若叶苍风此番的行为,说冒失谈不上,但在认知与思维的差异下,着实是好心办了坏事。
他看不懂沉进湖里的是个什么玩意,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却是嘴犟道:“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你这么冒失的!”
“湖里的那些鬼玩意看到没有!我又不知道你实际是个什么情况,不就是着急了一点么!”
在完成了对危机的判定后,若叶苍风的本能促使了他在第一时间出手救人,他平日里是没个正经样儿,爱搞事情,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能拎得清的。
别的都是虚的,小命最要紧。
不是每个幼子都能如面前气呼呼的小姑娘一样手握诸多奇珍的,就算有,能一定保证不出意外么?
“你看,这不就出了意外!”
若叶苍风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拍了拍凌乱的额发,得意洋洋道:“再有下次,我还敢!”
“人命关天,别的都要往后挪,先救人,再解决事故。”
此乃青风子,也可以说是无踪塔绝大多数教习的行事准则与自身态度。
真有误会,还能大得过人命去不成?
现在的盛霂绝对谈不上是怒气冲天,短短的几句对话中,她隐约能拼凑出几分事故的缘由。
但就是这巧合,才更加令人不爽。
下山,从登上飞舟开始,她这一路过来,可以说是在不停地经历各种糟糕透顶的事情,净遇到些糟心玩意。
盛霂从不否认自己的好运,但霉运这东西,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她远去过。
仔细想想,她的好运或许是全部用在了降生与遇到一些人上,比如无限趋近于完美的姐姐艾落落,又比如在她心里差不多是无所不能的边筝。
单单与他们遇见,是不是就耗完了她这一生所有的好运?
说得残忍点,要是轮回转世是稳定且确切的存在,她可能八百辈子的好运都已经被透支光了!
再想到从降生之时就存在的能要人命的病痛,搞不好连所谓的好运都只是自己杜撰出来安慰自己的,盛霂就很想在原地放个烟花。
其实经历了那么些子事,她的心态应该稳定、提升了许多才是,但这世间诸事,又不是每桩每件都能轻拿轻放。
随时随地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那是什么?怕是只有吃饭用的筷子了。
就这,也还只能是在饭桌上了,在别的地方拿个筷子也不是不行,做好被怪异的目光洗刷的准备就好。
“不过像阿雪说的那样,只要足够强大,在发髻上插个勺子刀片,怕是都没人能说什么吧?”
强大的,就是对的,也可以是美的,好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
在这一刻,盛霂终于深切领会到了强者为尊的规则,或许是在所有世界都能通用的。
对比起来,天霄界像桃李老人那些善良和蔼得过头了的古仙人们,才是不对劲吧!
还有她面前这个絮絮叨叨个不停的自称青风先生的人。
“东西没了还能有,小命没了可就啥都没指望了哇,小妹妹。”
若叶苍风生得高大,蹲下身来还是比她高上不少,搭着她的肩和她讲话的动作看起来有些费劲。
他确实如自己所言那般颜色不差,明眸美目若桃花,温和又不具有攻击性,眼底沉淀的碧翠色与一身青衣让盛霂想到了在云霄拍卖行见过的另一个清灵脱俗的美人。
两人都姓若叶,就不知这若叶苍风与心思全扑在炼丹上的若叶秋婴是何关系了。
不怪她印象深刻,主要是若叶秋婴生得实在貌美,又合自己的口味,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盛霂喜欢冰冰凉凉的衣物首饰,爱吃冰冰甜甜的点心茶水,自然也就更喜欢冰冰凉凉的温柔美人啦,这个逻辑,完全没有问题!
这儿要是让褚岩晓得了盛霂心里的想法,定会吐槽两句,那能叫多看两眼?
眼神儿就差黏在若叶秋婴身上剥不下来了!
要是没睡醒,搞不好给颗糖就能跟着人家走。
对此盛霂是持否认意见的,她抬眸望向若叶苍风漂亮的眼睛,问道:“在性命面前,什么东西都可以舍吗?”
见她面上怒气稍减,若叶苍风赶忙好言好语道:“自然。”
“法器,丹药,财宝都行?”
“都行。”若叶苍风眼眨也不眨,答得毫不犹豫。
“仙器,机缘,权势地位,也可以?”
“个人修行,在人在心不在外因,又不会因着多了点身外之物,就乍然变得顺风顺水起来,原本的困境坎途俱都消失不见。”
“留不住的机缘终归是时候未到,握不住的权势地位么,于时于命,在天在地不在己。”
盛霂想了想又问道:“那父母眷侣,挚爱亲友?”
女孩的言语中带了几分执拗,眼神却干净又澄澈。
她的左眼被覆在了和发色相差不大的黑鲛绡下,又被垂落下来的发丝遮掩,不是很明显。
“你的眼睛……”
话未出口,便咽了回去。
若叶苍风本不知晓她缘何如此问,只当是好奇,他本来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先前倒也没发觉。
这下子,忆起晨间离去的发色苍灰的少年,心里马上编排了数十种猜想。
他眼中难得的多了几分爱怜,也没敢贸然拿神识查探,而是坐了下来。